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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亙坐在馬上,口中喘著粗氣,隨意拎著的斷刀尖上,不停淌著血滴,融入有些泥濘的土中。

今天無雨,只不過地上的血多了些,加上人或馬的來回翻攪,便成了如此黏糊糊的模樣。

陽光爬過金黃色的山頂,羞羞答答將第一束光照在了谷中。吳亙看了看身後疲憊的軍卒,用一塊碎布重重擦拭了一把斷刀。

所有的弩手都已經射過一次箭,吳亙帶著人接連打退了馬賊的四次衝鋒,靠近山路的谷地上,已是堆了一堆的屍首,將巨弩射出的大坑生生填平。

馬賊並沒有一擁而下,而是攆著一波波吃了丹藥、失去理智的人冒死衝鋒,試圖消耗無畏軍的體力。

只要是人,總會累的,不得不說對方的法子是對路的。吳亙此時覺得手中的斷刀沉重了不少,更遑論身後的這些騎兵。

與一群悍不畏死的人廝殺,還要隨時提防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箭矢、刀劍,縱然吳亙比對方修為高了許多,仍是感到一種難言的壓抑。

這就好比將墨錠扔進了水中,雖然水被推開,但墨的邊緣處會慢慢被水所化解,時間長了,墨錠終會被水給一點點消融殆盡。

為什麼高階修行人會被一大幫低階之人生生給堆死,一方面是自己修為被消耗光,另一方面就是在如此廝殺中,自身無意逸散出的血氣,會被對手慢慢同化掉。

如此一來也就加大了自身血氣的流失,所以高階之人在千萬人廝殺的戰場上會感到不適,會發現自己的修為被壓制,會更容易感覺到疲勞。

至於酈其,吳亙也看了,他更擅長於襲殺,倒是全然看不出累的樣子。

方才在戰陣中,他身影忽匿忽現,每次一出劍,必有一人殞命,連吳亙不仔細觀察也發現不了他的蹤跡。

這樣的手段,用於小規模戰鬥尚可,但在幾千幾萬人的戰場上,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算了,以後就讓他做一些刺客的勾當吧,大將還是免了。失望之下,吳亙嘆了口氣,看了看四周慘烈的戰場。

方才在巨弩的支援下,雖然擋住了對方的進攻,但己方也已死了一百多人。

扭頭看了看小寨的方向,心中狐疑水從月為什麼還沒有拿下寨子。咚的一聲,一個碩大的漢子從小寨的牆上飛出。

這個漢子身高足有丈二,身上穿著一身紅衣,並未履甲,重重的落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寨牆上,出現了水從月的身影,旁邊圍上來三個身穿紅衣的高大漢子,手中拎著連枷,鐵鏈一頭的錘子足有人頭大小。

“這就是力士。”吳亙驚疑的指著這些體形巨大的漢子,按著楊正給的情報,馬賊中有一些專門打造的力士。

乃是挑選體格強壯的漢子,每日用秘藥浸洗身子,還輔以一些虎狼之藥。

漸漸的,這些人身體便會變得十分堅韌,等閒的刀槍都無法傷害到他們。

而且這些人力大無窮,身材高大,衝殺起來連重騎也無法遏制。原本吳亙以為這些人都集中在主寨中,沒想到在這小寨裡也藏了一些。

一個力士晃動著壯碩的身軀,向著水從月衝去,手中的連枷呼嘯著砸落。

水從月身體一擰,避開了對方的攻擊,大戟向前一抖,連枷的鐵鏈纏繞在了戟杆之上。

眼見自家兵器被制,力士仗著力大,雙目圓睜,雙手緊緊攥住鐵柄,拼力向後拉扯連枷,試圖將水從月的大戟一併拉了過來。

與此同時,另外兩名力士也是圍攏了過來,揮舞著連枷夾攻。城牆本就狹窄,這三名力士同時出擊,幾乎佔據了整個牆頭。

水從月身體如鷂子般翻起,越過三名力士的頭頂,落在了三人身後。不待對方轉身,水從月悶哼一聲,雙手握住戟杆,用力向上一挑,最先攻擊的那名力士竟然被生生拽離了地面,在空中嗚呀亂叫。

將大戟向身側一揮,空中的力士連同自己的連枷,被甩到了城牆外。此時,另外兩名力士也一前一後沿著城牆衝了過來,自己同伴落敗,不僅沒有讓他們後退,反而是激起了其兇性。

眼見再無騰挪空間,水從月身體原地旋轉,大戟劃了個圓弧,藉著這轉身之力,如離弦之箭般刺向距自己最近的力士。

這力士的身體果然不一般,戟尖進入了兩寸便無法再進。力士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一隻手指粗如蘿蔔的大手,抓住了身前的大戟。

另一隻手將連枷向身後甩出,如以往與人廝殺一樣,很快將有一顆大好頭顱會變為爛西瓜一樣的存在。

忽然,對面的水從月眼睛一睜,大戟猛然轉動。一股巨大的力道透過戟尖,落在了力士的身上,堅韌的身體出現了一個漩渦狀傷口。

力士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向後微仰,雙腳拖著地面,被大戟推得向後滑去。

剛滑了幾步,就與身後的力士撞在一起,二人身體相互疊壓,如農夫鐵叉下的兩捆穀草,沿著寨牆向後退去,被擠到了一處角落方停了下來。

水從月拔出大戟,單手將戟高高舉起,重重的砸在力士身上。雖然受了秘法煉製,力士的身體遠比一般人堅硬,但其五臟六腑卻連秘法也沒辦法企及。

巨大的震動透過肉身傳入體內,如一波波驚濤駭浪,肆虐著體內的一切。

一下兩下,沉悶的聲音在牆頭響起,吸引了兩方士卒的目光。看著這個如神魔一樣的英俊男子,硬生生是用手中的戟砸死了兩名力士。

這不是人,馬賊們的心裡狂吼著,士氣陡然降到了最低點,有的舉手投降,有的向著寨子外跑去,形勢轉眼間就發生了逆轉。

看了看腳下兩具已不成人樣的屍首,水從月忽然掉頭向寨子外落下,正好踩在了那名被甩到牆外的力士肩上。

巨大的壓力下,力士的臉迅速變得通紅,竭力想擺脫身上的這個男人。

可這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男子,身體卻如山嶽般沉重。隨著咔嚓一聲脆響,水從月的雙腿夾住力士的頭猛力一扭,方才還生龍活虎的力士一聲不吭便摔倒在地。

谷中,目睹小寨之上的對戰,吳亙長出一口氣。小寨拿下了,那自己這邊的壓力就會小一些。

山路上,再次響起集結人馬的聲音,吳亙反而將刀插入了鞘中。馬賊一波波衝下來,反而印證了一個問題,對方的指揮出現了紊亂。

此時已經天明,姬家的大旗不可能看不見。在鐵手行省,面對這樣的大旗,任誰都會猶豫。

儘管這兩年姬家對各地的約束有所減弱,但也不是一幫馬賊所能抗衡的。

隨著水從月、薛信帶人衝入了谷中,山路上的嘈雜聲反而消失了。顯然,小寨的失去,讓馬賊失了再戰之心。

“怎麼樣。”吳亙側頭看向一身血跡的水從月。

“不太好打,這些馬賊雖然軍紀渙散,但多有一些奇異手段,讓無畏軍有些措手不及。”水從月面色平靜,有一名親兵上前,從酒囊中倒出一些清酒為其濯手。

吳亙嚥了一口口水,這可是酒啊,但瞅到水從月稜角分明的側臉,還是把話收了回去。

薛信催馬趕了上來,面色有些難看,

“寨主,咱無畏軍還是擴軍太快了些,從方才交戰看,亂打亂衝的,畏死不前的,不聽招呼的,比比皆是。若不是水校尉勇猛,還有咱帶過來的老卒撐著,說不得就要亂了。”吳亙微微點了頭,

“殺人了嗎。”薛信嘆了口氣,

“殺了幾個帶頭逃跑的,拿了十幾個跟著逃跑的。”

“殺少了些。”吳亙手握在刀鞘上,拇指不停摩挲著刀鍔,面色陰冷道:“你曾勸過我,慈不掌兵。今天是咱無畏軍在鐵手行省的第一次大戰,可以亂,但不能怕。軍中的規矩戰前已經講了不知多少遍,還有人敢不入心,留之何用。為了應對與各家族之戰,我們必須要快速擴軍。這些人將來都要當伍長屯長的,剛開始不立好規矩,以後的兵怎麼帶。”沉默片刻,薛信在馬上拱手道:“屬下明白了。”一旁的水從月眉頭微動,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酈其扭頭看了吳亙一眼,眼神中有些意味難明。呼啦啦,冬青鳥在一旁落下,索吉從鳥身上急急跳下,到了吳亙馬前單膝跪下,

“寨主,馬賊都收攏回主寨了,寨中頗為混亂,賊人在私分財物,看樣子是想逃。另外,通往寨前的路上,設了不少的機關,我軍攻寨須得小心些,免得無謂傷亡。”吳亙微微頷首,

“不錯,這次義鶻軍打得不錯,叫你的人都下來,咱要立軍規。”索吉一愣,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人,見大家都是神色嚴肅,趕緊右手貼於胸前,大聲道:“屬下明白。”不一會兒,十幾只當扈鳥和兩艘飛梭皆是落於谷外,義鶻軍步行入谷。

正在此時,外面的那面姬字大旗卻也是動了,姬嫣帶著人馬入了谷中。

吳亙扭頭看了一眼水從月,嘆了口氣,姬嫣這死丫頭跑進來幹什麼。原本吳亙就把她當吉祥物用的,這主寨還沒有攻下,萬一有什麼變故如何與姬夜交代。

看著那個一臉興奮的少女,吳亙只得示意酈其護好她的安全,不準其靠近戰陣一線。

不一會兒,有十名雙臂被綁縛,口中塞了爛布的無畏軍士卒被刀斧手押了上來,跪倒在谷地中央。

旁邊團團圍了一圈人,有無畏軍,也有祖遠通的北軍。薛信看了吳亙一眼,催馬來到谷地中央,指著地上跪著的十人,衝著四周大喊道:“諸位,戰前已有明令,畏戰逃逸者殺,不聽號令者殺。這十人不顧身邊袍澤安危,臨戰退縮,亂我軍心。奉寨主之命,今日就依軍法處置。爾等須得記著,我無畏軍起於莽野,今天能走到如此程度,靠的是什麼,就是軍紀。若有人敢再犯,同這十獠下場。”說著,薛信拔出佩刀,

“斬。”隨著其話音,刀斧手舉刀砍下,十個頭顱咕嚕嚕滾落在地。一時之間,谷中鴉雀無聲,皆是看著那十具失了頭顱的屍首。

原本以為,剛打下小寨,應是慶功封賞的時候,卻沒想看到如此的場景。

坐在馬上原本滿心歡喜的姬嫣,小臉也是有些蒼白,死死盯著滾落到自家馬前不遠處的一顆頭顱。

再抬頭看向吳亙時,眼神卻是有些複雜。她不是沒見過殺人,只是沒想到,吳亙竟然在小勝之下,乾脆利索的斬了這麼多人。

嗆啷,吳亙拔刀出鞘,

“進軍。義鶻軍在空掩護。”說著帶頭催馬向山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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