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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中,星月無光,雲煙低垂,一個身影如猿猴般在山中快速穿行,沿著陡峭的崖壁攀援而上。
看了看黑漆漆的山頂,吳亙單手抓住一根樹藤,腳踩在崖壁的凸起上短暫歇息。摸了摸腰間的皮囊,吳亙長長出了一口氣。
皮囊中裝著的東西,正是讓楊正都心疼不已、不捨得用出的幽檀粉末。今天之所以將幽檀帶來,乃是源於在始興村的偶然發現。
有一次吳亙偶爾颳了一些幽檀粉末下來,村中飼養的羊兒嗅到香味,全都緊緊跟了過來,簇擁於身旁尋找香味來源,狀若癲狂,攆都攆不走。看來幽檀不僅對人,就是對野獸也有莫大吸引力。
今天吳亙就是想用幽檀吸引野獸過來,以對付莫支誠。不過呢,一般的野獸當然不行,數量少了也不行,須得吸引足夠多的猛獸,才能抵得過莫支誠一行人。
崖壁很陡,很多時候需要身體懸空,雙手拽著突出的樹枝岩石前行。邊如蜘蛛一般爬行,吳亙邊尋找著野獸的痕跡。終於在一處隱蔽的石臺上,吳亙看見許多綠幽幽的眼睛,正是日間所見的三角羊。
覺察到吳亙的到來,羊群躁動起來,綠色的眼睛在夜幕中亂晃,如同夏日溪畔的螢火蟲。
吳亙看了看四周,輕輕解下了腰間的皮囊,從裡面倒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紙丸,裡面放的正是幽檀粉末。
手指輕輕一彈,紙丸飛到了羊群上空,驟然炸開,幽檀的粉末飄飄灑灑落下,濃郁而不膩人的清香在羊群上空飄散開來。
有那麼一瞬間,羊群停止了動作,四周安靜的連微風都清晰可聞。
忽然,羊群躁動起來,不斷打著響鼻,銳利的蹄子拼命刨地,尋找著香味的來源。遍尋無果後,這些羊兒終於將目光瞄向了吳亙。
雜亂的蹄聲響起,看著黑壓壓的一片綠色螢火蟲趕來,吳亙知道事成了,掉頭就沿著山崖狂奔。吳亙擔心身後這些羊無法踏平莫支誠的營地,並沒有直接返回,而是沿著山脊繼續搜尋,希冀能發現更多的羊兒。
狂躁的叫聲從身後傳來,這些三角羊常年生活於崖上,自然行動迅速,始終緊緊綴在吳亙身後。
正奔跑間,吳亙覺著腳下一軟。一頭正在酣睡的雲豹痛呼一聲跳起,茫然的四下搜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敢打擾豹爺美夢。
忽然,從遠處飛來了螢火蟲流,伴隨著隆隆的雷聲。稍稍一怔,雲豹怪叫一聲,掉頭就逃,若是此時能出人言,定然要對前面踩了自己的那個人口吐芬芳。
吳亙觀察著身後,不停的搜尋著其他獸群,有時還會往身後丟擲一個個的紙丸。
一路奔來,驚了羊兒,惹了猴兒,怒了豹兒,夜色下的山峰漸漸沸騰起來。沿著吳亙的奔跑方向,就如萬流歸徑一般,一道道的溪流匯入其中,漸至成了一道磅礴的巨浪。
等轉過一道山樑回頭一看,吳亙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身後密密匝匝的都是各種野獸,吃草的,吃肉的,有腳的,無腳的,平日裡素來不對付的獸類,此時也放下彼此的仇怨,奮力向前。因為只要一停下,無數的蹄子就會將它踏成肉泥。
這麼多的野獸,吳亙自認自己掉入其中,也斷然無法活下來。差不多了,再勾引下去,說不得連自己也無法脫身。
長嘯一聲,吳亙掉頭向著山谷的營地奔去。
山谷中,莫支誠被外面雷鳴般的響聲驚醒。披散著頭髮,惶惶然從營帳中起身,正要質問護衛發生了何種變故,就只見谷中一側的石壁上,出現了一個黑影。
黑影繞著營地快速轉了一圈,便向著另一側的山壁急急奔去。
一種奇異的香味在營地中散發開來,其味如蘭,讓原本尚未完全清醒的眾人頓時精神大作。
“什麼人。”有護衛大聲喝道,話音未落,只覺著腳下的大地在劇烈震動。轉頭一看,護衛的眼睛漸漸睜大,無數如幽火般的眼睛蜂擁而來,光線遊弋間,幾欲織成一張綠網。
“跑啊,是獸潮。”有人終於反應了過來,掉頭準備向著谷外奔去。
既然是潮,那必然遇罅而湧,遇谷而奔,很快,無數的野獸將整個山谷塞得滿滿的。鋒利的牙,堅硬的蹄,不斷踐踏著谷中的一切。
散落的頑石化為齏粉,伸展的樹木倒伏於土中,與人的血肉攪合在一起。四周皆是隆隆聲,獸鳴聲,二十多人在這片獸潮中,幾乎如浮萍一般,打了幾個旋兒便消失不見。
吳亙奔行於山頂,俯視著谷中的一切。一個身影掙脫出潮水的束縛,向著谷旁的山上奔來。正是莫支誠,其人在護衛的拼死掩護下,費盡氣力才跑了出來。
吳亙邊跑邊摘下震天弓,白色的箭矢飛出。莫支誠剛一露頭,便被箭矢擊在胸口,掉頭又落了回去,重新化為潮水中的一員。
按著原先的計劃,吳亙掉頭加速向著遠處的一個山坳奔去,那裡有一個積年不涸的水潭,楊正早已等候在此處。
一言不發,吳亙縱身跳入水中,大力搓洗身上,藉著水滌盪著幽檀的香味。這東西沾染在身上,在這荒山野嶺行走,就好比一個明晃晃的火把,吳亙可不想讓自己被這些野獸追趕到天涯海角。
楊正站在潭邊,看著身邊的碎石不斷跳動,聽著遠處隱隱響起的蹄聲,臉色變的煞白,吳亙這是招引了多少野獸,才能形成如此的氣勢。
“快,走。”吳亙從水中跳出,與楊正瘋了般向著遠離蹄聲的方向跑去。
天色漸漸亮起,起伏的山巒上覆了一抹紅霞。清晨,原本應是鳥啼獸鳴的時候,此時山中卻寂靜得嚇人。
吳亙和楊正小心翼翼向莫支家宿營的那處山谷摸去。隔著一座山頭,濃濃的血腥味便遠遠傳來。等到了谷頂,二人向下看去,縱然經歷了諸多慘烈,仍是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不寬的山谷中,層層疊疊壘著各種野獸的屍首,大多已經殘破。血在谷中流淌了一晚,已是漸漸凝固,化為一層如粥一般的存在。
踩著這些黑紅色的血漬,吳亙和楊正捂著鼻子,在其中搜尋著人的痕跡。
終於,在一片爛泥中,吳亙發現了一具幾乎已經看不出人形的屍首。屍首的手上,吳亙發現了一枚戒指,上面華麗的寶石縱然處於泥沼中仍是熠熠生輝。戒指背面,有莫支兩個字。
這應該就是莫支誠的屍首,吳亙和楊正點點頭,沒有動地上的財物,掉頭向著四家紮營的那處盆地而去。
奔行近兩日,吳亙和楊正趕到了營地附近的山上。營地中一切正常,篝火簇簇,剩下的人正悠閒的吃著晚飯。
由於各家少主帶著精銳離去,這些人明顯放鬆了許多,每家只留下十幾人看守,其中還夾雜著一些並無半分修為的僕人。
“怎麼樣,什麼時候動手。”楊正有些按捺不住興奮,眼前這些人明顯武力並不很高,二人就是直接殺進去恐怕也無大礙。
吳亙看了看遠處縮在囚車中的無尾羊,連續幾天奔行於山野,神色有些萎靡,“等等吧,等下半夜再說,最好不要驚動守衛,且讓我先歇息一會。”
看著沉沉睡去的吳亙,楊正倒是沒有半分倦意。想了想,從身上掏出一個精緻的盒子,開啟后里面卻是一個個的暗格。
“當用哪個呢。”楊正撓了撓頭,看了半天,方從一個暗格中小心取出幾枚黃豆大小的丹藥。起身走到上風口,楊正將口鼻處裹了厚厚一層棉布,小心的研磨起這些丹藥來。
等丹藥化為粉末狀,楊正伏身向著莫支家的營地摸去。等營地中漸漸安靜了下來,楊正看了看篝火旁打盹的守夜護衛。悄悄潛倒營地附近,試了試風向,用火摺子點燃丹藥粉末。
一縷淡淡的煙向著營地飄去,煙霧並無半分異味,緩緩的飄過帳篷、馬車。撲通,守夜的護衛一頭栽倒在地。
等煙霧散盡,楊正小心在營地中走了一圈,四下靜寂,所有的人與馬都已沉沉睡去。“不錯不錯,這入魂丹一如既往管用。”
山上,吳亙在楊正的搖晃中醒了過來,一起身,吳亙就有些發愣,地上擺著兩個人,雙手還有手鐐,“這是?”
“這是被莫支家關著的人,我已經帶過來,就是這手鐐無法脫下。”楊正指了指地上的兩人。
“他們這是怎麼了。”吳亙走上前,細細打量地上昏迷的兩人。兩人中除了那名為老神僕求藥的青年外,另一人則是名中年漢子,手上長著厚厚的老繭,一看就是多年勞作所致。
“被我的藥給迷了,不打緊的,過一段時間就能醒來。”楊正擺弄著二人手上的鐐銬,“就是這鐐銬不知是何物製成,頗為堅硬。”
昊亙看了看二人手上的鐐銬,“走,把這兩人背遠些,我看能不能砍開。”
二人各背了一人,尋了一處僻靜之地,吳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斷刀將二人手上的鐐銬除去。
不久之後,二人幽幽醒來,看到吳亙和楊正,俱是有些驚詫。
“你們不用再當無尾羊了。”吳亙笑眯眯蹲在兩人身前,伸手遞了一些水過去。
二人咕咚咕咚灌了半壺水,方才緩了過來。那名青年畢竟見過世面,神色驚疑不定,“兩位是?”
吳亙坐在對方面前,將刀放在身後,“不用擔心,我們也是從天元洲輾轉到此,看到兩位被牧人所擄,便趁著夜色將你二人救了出來。值此異域,都是老鄉,可否告知一下兩位來歷。”
眼見吳亙如此作態,應不是戲弄自已,青年緊繃的心絃也鬆了下來。
一番交談過後,吳亙才知道那名憨厚的漢子名叫鍾耒,乃是個地道的農夫,獨自在田中耕種時被海盜劫掠而來。
青年名叫薛信,乃是天元洲須句國人氏,來之前是國中勁旅虎撲營中的一名屯長,因得罪了上官被貶到城門處守城。
由於長年蹲在城門口,來來往往便結識了不少的人。那名老神僕常去鄉間診病,所以便與薛信相熟起來。
後來二人有一次在城外行走,被十幾名海盜襲擊,擄到了昆天洲。只不過,老神僕不堪淪為牧人的食糧,竟然是使了法子自斷經脈,就此殞身於異國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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