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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吳亙換了身便裝,匆匆前往城北。今天有名學生染病,按著朱先生吩咐,需將作業送到其家中。

剛到城北,前方街上已經出現了三三兩兩的乞丐,其中不乏有些孩童。城北是中人聚集的地方,也有不少庶人流落在此。雖說定遠城中對庶人管控嚴格,但終擋不住有些人還是透過各種法子偷偷溜了進來。

這些人或為僕,或為奴,要不就乾脆流浪漢一個,居無定所。貧乃萬惡之源,城北也就成了定遠城中最為混亂的區域。

才走了幾百丈,吳亙就接連被十幾個乞丐攔過。看著這些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人,吳亙說什麼也狠不下心,順手買了一包包子,邊走邊發了下去。

令他奇怪的是,有些乞丐竟然只要錢,不收包子。忽然吳亙明悟,抬頭向四下打量,只見有兩個體型魁梧、一臉橫肉的壯漢,正斜靠在牆角四下打量。

吳亙心中明白,這就是所謂的杆子,也就是管轄這片地方乞丐的頭頭。

自己出身土匪,都是下九流,各行有各行的規矩,吳亙並不想壞人家的生意,搖搖頭起身離開。

一個看起來年歲不大、渾身長瘡的乞丐跟了上來,連連哀求,“大爺,貴人,行行好吧。賞小人一兩個子吧,今天還沒討到例錢,回去後要被打斷腿的。”

嘆了口氣,吳亙摸出兩個銅錢遞給此人,起身快速離開。要不然,開了此例,只怕身後會黏上無數人,都是要錢的,有再多的錢也不夠這麼揮霍。

好不容易擺脫這些人,吳亙已是繞了一個大圈,這裡已是靠近城牆的地方,房屋稀疏了許多。因為靠著高大城牆,一天之中倒有半天見不著天日,所以也是城中最為低賤混亂的地方。

走在街頭,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臊味。街道上髒亂不堪,摻雜著人畜的方便之物。兩旁多是低矮的房屋,土坯壘成,茅草和泥做的屋頂搖搖欲墜,許多窗戶上糊的紙已經破破爛爛,在風中瑟瑟發抖。

住在這裡的人大多處於定遠城的最低層,從事著最下九流的營生,苦力、暗娼、乞丐、小偷等等,城裡最黑暗的一面都能在這裡找著。

沿著城牆前行,吳亙忽然心有所感,抬頭向天空看去,一隻烏鴉正無聲從城牆上飛過。

盯著漸漸遠去的烏鴉,吳亙沉默不語。這隻烏鴉與當初前往廢棄關城途中看到的一模一樣,不由的心頭升起一絲不安的感覺。

正低頭思量前行,前方有幾個青年人堵在了巷子口,面容不善,目露兇光,或蹲或站盯住了吳亙。

一個面帶橫肉的漢子兩臂抱著走上前來,粗聲粗氣說道:“小子,跟我們來一趟。”

吳亙歪頭看著這幾人,心裡有些無奈還有些好奇,這倒黴催的,早知道就穿公服了,剛來就碰上這幾個青皮。

這倒是強盜祖宗被人盯上了,吳亙無奈的走上前去,笑眯眯說道:“幾位大哥,不知道找小弟有何吩咐。”

漢子一見吳亙清秀模樣,不免聲音更大了些,“少在我面前油腔滑調,小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青哥的地盤。

到了這個地方,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臥著。告訴你啊,這個地方官府是不管的,兄弟們幾個就是這裡的天。”

吳亙抬頭看了看天,有些疑惑道:“天上也沒寫諸位的名號啊,莫非幾位姓趙,是皇親國戚,隻手遮天。”

漢子氣得伸手揪住吳亙的前襟,“小子,和我裝傻充愣是吧,要不是看你年歲小,現在就把你的胳膊卸嘍。看你這張臭嘴硬,還是爺爺的拳頭硬。”

旁邊一個耳朵尖尖的黑瘦青年忍不住了,冷冷說道:“小子,別找死。在城北這地塊,臭水溝裡哪天不多幾個腦袋,多你一個不多。若是不想吃苦,老老實實把身上錢財交出來,不然天王老子來了都救不下你。”

黑瘦青年一開口,大漢就不再言語,顯然對方是個領頭的。

吳亙知道方才的施捨露了財,拱了拱手,“好啊,小弟也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來了沒有拜碼頭,不過錢沒有,爛命倒有一條。”

幾人冷笑著抽出了匕首、繩索等兇器,那大漢直接從身後拿出了一把斧子。

黑瘦青年一邊把玩著匕首,一邊翻起眼睛看著吳亙,“我看你也是個明白人,我們不害命,只求財,把身上的錢都交出來,我們就不動你。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自己掏出來,被我們搜出來。”

“第三個。”吳亙搶答道,“不交。”

黑瘦青年笑了:“看來碰到硬茬了,叫板了啊。兄弟們,上,我看是他的嘴硬,還是我們的刀子硬。”

那壯漢率先衝了上來,大叫道:“小子,敢和青哥逗嘴玩,呆會大爺要用烙鐵好好治治你的鴨子嘴。”

幾個人圍著吳亙,各操傢伙就衝了上去。吳亙用手擋住壯漢的拳頭,一試之下就知道,這夥人沒有習過武,只是憑藉蠻力打架而已。

不出意外,很快幾個小青皮就被打倒在地,東倒西歪在地上哼哼,只有那個黑瘦青年趴在地上一聲不吭,用恨恨的眼神死死看著吳亙。

坐在壯漢的身上,吳亙笑了笑,“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還請各位大哥自己把身上的錢掏出來給我吧。嘖嘖,一個個臭氣熏天的,髒手。”

黑瘦青年狠狠說道:“有本事把我們幾個弄死。”

吳亙拍拍胸口,“嚇死人呢,我最恨別人威脅我。”掏出斷刀,在壯漢面前晃了晃。

壯漢將眼一閉,大叫道:“有種的捅死我,爺都不帶眨眼睛的。”手卻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吳亙一腳把壯漢的手踩在泥地上,五指被硬生生分開,看了一眼死死盯著自己的黑瘦青年,“我們耍個樂子,我的刀如果扎中誰的手了,就放過誰,一個一個輪流來。提前說一聲,我眼睛可不太好。”說完,吳亙用刀尖快速的在壯漢手指間扎來扎去。

壯漢瞪著那在自己指間快速跳躍的刀尖,五指拼命分開,生怕吳亙一不小心扎到自己手上,冷汗不斷從額頭流下。

吳亙喊了一聲,“看著啊,來花活了。”說著將眼睛閉上,手上的刀還在戳個不停。

漢子的眼看看水雲升,再看看那黑瘦青年,眼睛越睜越大。

時間一點點過去,巷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刀尖扎在土裡的噗噗聲。

壯漢渾身緊繃,死死看著在自己指間跳躍的光亮,滿臉俱是恐懼,向黑瘦青年哀求道:“青哥......”

黑瘦青年大叫起來,“夠了,我們把錢給你,快把人放開。”

吳亙呲牙一樂,對付這些長年混跡於地下的痞子,打架可能不怕,但這種煎熬的刑罰卻不是誰都能受下來的。當初在寨子裡,恐嚇綁票時,所用的十大酷刑,能熬下來的都是神人。

其中有一種吳亙記憶猶新,就是把人仰天綁在地上。頭頂懸掛一個大桶,桶中不停滴下水珠,正好落於人的額頭。一滴水無足輕重,可是滴上一天,什麼硬漢都得瘋。

“好了,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吧。”吳亙蹲在地上,好整以暇吩咐道。

幾個人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抖抖索索著從身上掏出錢,都是一些銅錢,連銀子都沒看到,看來這幾個人也真是落魄。

“給你。今天算我青木栽了。”黑瘦青年把錢遞了過來。

鄙夷的看了一眼,吳亙接了過來,“還有沒有,誰還藏了錢,倘被我搜出來就不好看了。”

叫青木的青年吼道:“沒了,我們哪有那麼多錢,有錢還會打劫嗎。”

吳亙仔細看了眾人一圈,走到壯漢面前,刀光一閃,漢子的腰帶被割斷,從腰帶裡面掉出一小塊碎銀子。幾人一看都傻了眼,青木回頭,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壯漢。

壯漢訕訕的低頭不語,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腰帶。撿起銀子,吳亙環視眾人,“人無信不立,既然方才有人撒謊,現在呢,把衣服都脫了,我要好好翻檢一遍。”

幾個青皮臉上都現出怒容,吳亙不管不顧,抬手拿刀抵住了壯漢的喉嚨,“脫。”見眾人沒有動靜,把刀又輕輕往裡遞了一些,一滴血珠從漢子的脖子上滲了出來。

青木咬了咬牙,對吳亙拱拱手道:“這位兄弟,今天是我們瞎了眼,得罪了,還請放過一馬。”

“脫。”吳亙不為所動,看著青木,手中的刀緩緩下移,慢慢移到壯漢的腹下,“不然,就絕了他的人事。”

漢子眼皮發顫,臉色雪白。

青木眼睛一閉,痛苦的大叫一聲,“都給我脫掉,一文錢都不要留。”說著率先把衣服脫了個精光。幾個人面面相覷,也紛紛把衣服脫掉,把身上藏著的銀錢掏了出來。

吳亙走過去把銀錢拿了過來,對眾人連連拱手,“感謝各位大哥,剛到此地就發了利市,希望各位大哥以後還多多照顧生意。”說完揚長而去。

幾人相互看了一眼無語,青木踢了那壯漢一腳,吼道:“穿衣服,走。”

吳亙將作業送到,晃了幾圈,百無聊賴間走到一條窄巷。剛想穿巷而過,身邊院牆後傳出聲音,仔細辨認,正是青木的聲音,旁邊還有孩子嘰嘰喳喳的歡笑聲,“青哥,今天怎的如此不高興。”

青木乾笑了兩聲,“今天出門遇著了一條惡狗,險險被它給咬傷。”

“青哥放心,是哪條狗,讓我們十三太保出去,宰了給青哥燉湯喝。”

十三太保,吳亙心中哂笑,這是多大的口氣。只不過青木與這些孩子是什麼關係,倒是激起了吳亙的好奇之心。

正想扒著牆頭上去瞧瞧,院門處傳來響動,有一人徑自推門走了進去,院中頓時鴉雀無聲。

“拜見盟主。”青木的聲音傳來。

“青木,託你打聽的事可是打探清楚了,那女人何時到此,何時出發?”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話語中頗有威嚴,連院中的小孩都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等了片刻,方才聽到青木微顫的聲音,“盟主,屬下辦事不力,暫時沒有打聽到訊息。但請盟主放心,這些日子,我已盡遣人手,四下打聽,想來很快就會偵知。”

“莫要為了些蠅頭小利再去做那些氓首所為,因小失大。我知道你是為了養活這些小崽子,這也無可厚非,但當以盟中事為重。

不如這樣,這些孩童我替你帶走,正好鴉卒缺少人手,你看如何。”盟主的聲音再次響起,看似商詢,實則不容拒絕。

院子裡,孩童吵鬧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們不要離開這裡。”

“鴉卒是什麼,我才不幹呢。”

“......”

“不要說話。”青木急促的聲音再度響起,等院中安靜下來,方才懇求道,“盟主,我斷然不會誤了盟中大事,只是這些孩子都是我一手帶大,實是捨不得他們離開,還請盟主寬容。”

吳亙聞聽,生了好奇之心,悄悄向著院門處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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