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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春,城中忽然下了一場大雪,天地間如覆縞素,地面溼滑,進城的路上車馬寥寥。
道旁的積雪有小三寸高,一場倒春寒,延長了冬日的難捱。
東門街毗鄰北坊的垣牆下種著一棵榆錢樹,每日都有不少人圍在樹下打量,尤其是小孩子,爬上爬下,只等開春葉子一長出就立刻摘下。
雪融時天寒地凍,一群衣衫單薄,甚至打著赤膊的孩童守在榆錢樹旁,他們個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睜著黑溜溜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茂密的榆錢葉。
曲州城內有四坊,東門街是最繁華的地方,這條街上住著達官顯貴,每日寶馬香車,絡繹不絕,而垣牆之後則是窮困潦倒的北坊,飢寒交迫,赤貧如洗,一堵牆,兩個天地。
葉秋水蹲在角落,烏圓的眼睛緊緊盯著那棵樹,榆錢剛發芽的時候她便日日在此處蹲守,它的葉子可以烙餅,也可以清炒,北坊是貧民區,這裡的人向來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只要是沒有毒的東西,都可以塞進嘴裡,一棵無人看管的榆錢樹,自然被許多人暗中覬覦。
大人們好面子,不會一窩蜂地聚在這裡爭奪,孩子們帶著布兜或是竹筐,聚集在高大的榆錢樹下,葉秋水天還沒亮就過來了,她身手靈活,人又瘦小,像猴子似的順著樹幹爬上去,盤腿坐在枝椏上,迅速摘下榆錢葉。
樹下還有許多如她一般大的孩子,有的不敢爬樹,只能蹲在地上撿落下的葉子,還有一些為了搶奪那些鮮嫩翠綠的葉子,大打出手,孩子們為了果腹,誰也不肯服輸,互相打得鼻青臉腫。
葉秋水小心翼翼地將她的竹筐裝滿,又往衣襟裡塞了許多,她靈巧地從枝幹上爬下,雙腳還沒站穩,就有幾個孩子不懷好意地盯上她。
“交出來。”
一個瘦小如竹竿般的女孩,不用動手,兩句話就會被嚇得哇哇大哭。
但葉秋水不吃這一套,她抱緊籮筐,繞過他們。
男孩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迅速包圍過來,伸手就要搶。
葉秋水將裝滿榆錢的框子放在一旁,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們一衝上來,就被葉秋水一把揪住頭髮,兩個人頓時疼得哇哇叫喚,胡亂地抬腳踢踹,葉秋水腰上捱了一腳,不僅沒有往後躲,反而悶著頭直衝上前,將其中一人狠狠撞倒,不待對方站起,立刻翻身騎了上去,抓住對方衣領,揚起手“啪啪”扇了他兩個巴掌。
她打孃胎裡爬出來就會和人打架了,掐手臂,扇巴掌,抓頭髮,循序漸進,市儈又不文雅,但十分管用,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一張臉上早已多了四五個抓痕,葉秋水還不依不饒,她向來先發制人,打人就要打到底,撓花了人家的臉不夠,又抓下來三四把頭髮。
為首的男孩本來比她高許多,如今被打得眼淚汪汪,另外兩個小跟班目瞪口呆,根本不敢上前,其他的孩子也怕被打,不會趁她不便去偷她放在旁邊的竹筐。
葉秋水打完人,撐著手站起來,拎起竹筐大搖大擺地走了。
北坊窮人太多,葉家是眾多之一,甚至是最窮的一個,葉大遊手好閒,脾氣暴躁,妻子早逝,只留下一個女兒,因為出生的那一年恰逢秋汛,洪水氾濫,葉家被沖垮了一道泥牆,葉大覺得這個女兒晦氣不已,所以隨便捏了一個名字給她。
水,可有可無,潑出去便收不回來,甚至有時還會帶來災禍。
葉大懶倦,整日酗酒,官府救濟給他餬口的雞鴨鵝都被他宰殺了吃,他沒有一技之長,喝了酒便發瘋打人,沒酒了便攛掇女兒到街上偷錢。
葉秋水沒有別的去處,忤逆葉大,她會被趕出去,那樣就沒有地方住,冬日寒冷,她會死得很快。
從小被葉大打慣了,有時候偷錢失手也會被打,所以哪怕她只有六歲,已經像個市井潑婦,打架經驗豐富,跑得快,下手也狠。
她從外面回來,抱著滿滿一竹筐的榆錢葉,葉大在隔壁屋中呼呼大睡,鼾聲不斷,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將榆錢洗淨,踩在凳子上,在灶臺前烙餅。
葉秋水雖然已經六歲,但實際個頭只有四五歲的孩子那般矮小,她艱難地烙著餅,手上被燙紅了好些地方,等做完榆錢餅,她自己吃了兩個,又藏了三個,剩下的再給宿醉的葉大送去。
“爹爹,餅。”
葉大含糊地囈語,咂了咂嘴,翻身坐起來,他穿著單薄的棉衣,裹著毯子,腳邊堆積了好幾個酒罈。
比起他,葉秋水則更加寒酸,她的衣衫很短,縫補多次,十分破舊,根本無法防寒,她的手背與臉頰皆有幾處皴裂。
葉大接過餅子,狼吞虎嚥,吃完了又看向她,“還有沒有?”
“沒有了。”
葉秋水搖頭,“好多人搶榆錢,我爭不過。”
“沒用的東西。”
葉大沒好氣地說。
“爹爹,家裡沒有面了。”
她小聲道。
“哦。”葉大瞥了她一眼,“老子反正沒錢。”
葉秋水眼睛動了動,“那爹爹從哪裡買來的酒?”
她知道,葉大又把她好不容易攢起來藏在屋角的錢拿去買酒了,“爹爹,那是我攢來買面的錢,你不能用來買酒。”
“你管老子?我還沒問你個死丫頭,竟然敢藏私房錢,你反了天了,你肯定還有錢,全部都拿出來,拿出來!”
葉大被她質問,有些惱羞成怒,抬手擰住她的胳膊。
葉秋水在屋子裡東躲西藏,抱著頭哭叫,“沒有了,都拿去了,沒有剩下了!”
他將家裡翻了個底朝天,葉大一邊找一邊嘴裡不停地罵,他滿身酒氣,一睡醒就要發脾氣,錢沒有找到,卻發現了被葉秋水藏起來的榆錢餅,又大發雷霆,將餅子全部吃完後,催著葉秋水趕緊出去偷錢。
大門砰的一聲合上,外頭雪花簌簌,東風剮面,初春時天黑得很早,葉秋水扒著門哭喊求饒,但葉大翻了個身,填飽肚子,又靠著牆打起鼾。
她的聲音融在雪裡,聽不清晰。
葉秋水蹲在牆角,哭累了,自己爬起來,到灶臺前將烙餅剩下的碎渣吃掉。
她躲在草垛中取暖,哭累了就睡,睡著了就沒那麼餓了。
寒風呼嘯著撞動門,葉秋水迷迷糊糊的,聽到一牆之隔外傳來聲音。
她睜開眼,抬頭。
葉家在北坊的角落,與東門街由一道垣牆隔開,東門街是富人們居住的地方,平日裡北坊的窮孩子若是往那裡跑會被驅趕,垣牆旁有一處民居,葉秋水從前經常翻過牆去裡面採桃子。
自從上一任主人秦公去其他地方赴任後,那裡已經許多年未曾再住人。
然而今夜,牆的另一邊卻傳來光亮與說話聲,葉秋水餓得睡不著,順著牆根爬上去,趴在牆頭往裡張望。
原來是這間宅子搬進來新主人,似乎前幾日就曾聽鄉鄰提起過,說東門街最後面空了許多年的宅子被一個江姓秀才盤下,這個秀才出身於經商大族,家中產業遍佈各行,江秀才是江家少有的讀書人,不過他還有個比他更博學多才的兒子。
江三郎年僅十二,去年與他父親一起參加府衙的考試,怎知江秀才落榜,三郎高中榜首,他年紀尚輕,十二歲便進了縣學,一時名聲大噪。
江家本就家大業大,族中子弟並非只有科考一條路能走,江秀才見中舉無望,便安心接管家中產業,由朝廷任派,來到曲州治下一處縣衙任職。
今日是江家人搬進這座宅院的日子,一牆之隔外燈火通明,說話聲不斷,一名衣著講究,環玉佩帶的中年男子率先跨過門檻,他舉止十分儒雅端方,笑面盈盈,正指揮僕人將行李搬進屋中。
女眷們有說有笑,江秀才喬遷,族中有不少人跟著過來幫忙,眾人圍聚在一起,商量著要如何佈置這處院落。
葉秋水看了許久,目光移向那棵桃樹,這棵樹不知是誰種下,枝繁葉茂,每年樹上都會結滿沉甸甸的果子,有小半片從垣牆那頭探出,從前葉秋水經常爬上牆,偷偷摘桃子吃。
如今只是春天,桃子還沒有結果,她肚子餓得咕咕叫,看著桃樹,掰著手指頭算還要多久它才能開花結果。
江家人笑語聲不斷,入目皆錦繡羅衣,葉秋水穿著單薄的短衫,臉頰通紅,在瑟瑟寒風中窺視著這個與北坊截然不同的世界。
曲州江氏世代經商,哪怕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江秀才也難掩圓滑世故,但人群中卻有一少年始終一言不發,立在廊下,兩袖盈風,肩身如剪如裁,筆挺似青竹,在一眾江家子弟中格格不入,葉秋水不由好奇看去。
哪知對方察覺到視線,立刻回頭,葉秋水倏地對上一道銳利冷淡的目光,牆頭昏暗,葉秋水也沒想到會有人突然看過來,頓時怔忪,忘了避開。
那是個小官人,穿著一身蒼色的繡雲紋圓領袍,肩上繫著披風,腰環玉革帶,離得近了,葉秋水才發現他的面板十分蒼白,透著病態,難怪穿得比別人厚重。
少年眉眼清秀,神色淡淡,江宅燈火通明,桃樹枝葉斑斕錯落,在他身上留下一片搖曳的清影。
他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窺視,抬起頭,微微皺了皺眉。
忽而,葉秋水聽到他開口,聲音不大,如泉水淙淙,問:“是誰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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