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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被退婚這事兒被村裡的人閒嘮了一段時間後,便也漸漸淡了,農家人是沒有那麼多時間來說別人家嘴的,小暑將至,暑忙就來了。

熱氣初升,葉阿爹和葉山要去田間追肥、除草、防治病蟲,以確保在大暑節氣到來時能成熟收穫,葉溪在家喂完雞鴨,便準備去山裡撿點柴火回來。

家裡每日熬豬食都要費不少乾柴,大哥和阿爹要顧著莊稼,這些瑣事葉溪自是要自己擔起來。

落好了家裡的鎖,葉溪揹著揹簍就出門了,沿著後山腳下一路撿,只拾得一些碎枝,山裡樹木茂盛,遮天蔽日,將毒辣的太陽遮擋住了,走在林蔭下,踩著樹葉漏下的光隙,也覺得涼爽。

越往山上走枯樹枝越多,葉溪正好趁著今日能多撿些回去,改明兒能少來一趟,等到揹簍裡用麻繩捆好整整一大捆的時候,他才發覺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變陰了,明晃晃的太陽被烏雲遮住了,光線也暗了下來,一切都透露著大雨將至。

顧不得再撿,葉溪背起柴火,抓緊往山上走,剛走了一段路,就聽到了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淅淅瀝瀝的,聲音從稀疏逐漸密集起來。

雨水大顆大顆的砸落在他的臉頰,肩膀上,伴隨著雨水落下的同時,還有震耳欲聾的雷聲,響雷在天邊炸開,林中的走獸頓時逃竄開來。

眼看雨越落越大,葉溪慌不擇路的往下趕,背上的柴火重量不輕,壓的他的背脊彎曲,腳步也沉重不少。

被雨水打溼的山路變得泥濘光滑,葉溪一個沒注意被路上的樹藤絆了腳,整個人向前踉蹌了幾步,還沒站穩,就踩滑了,噗通一聲摔在路旁,幸好他及時抓住了路邊的藤草,才不至於滾下山坡去。

背上的柴火重重的壓在他的背上,讓他整個人都趴在地上,沒有力氣起來,葉溪只感覺自己的膝蓋手肘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他呲了一聲,雨水劈頭蓋臉的澆在他的身上,順著他的眼睫不斷從眼前滴落。

雨霧中,前方路上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穿著蓑衣,頭上戴著寬大的斗笠,手裡還提著兩隻野雞。

葉溪就這麼趴在地上看著這個人慢慢走近了,雨水從他的蓑衣上不斷滴落,直到那雙草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葉溪呆呆的抬頭去看,斗笠下那張臉剛毅硬朗,輪廓分明,雖長的有些嚴肅唬人了,但不失沉穩,看著就是個能扛起風雨的漢子。

那個人並未開口說話,只丟開自己手上的雞,便俯身去撿葉溪背上的柴火,碩大一捆,他輕輕鬆鬆便挪開了,葉溪只感覺自己背上的重力消失,忽地就輕鬆了。

於是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藍粗布的衣裳全是泥巴水,看著格外狼狽,甚至膝蓋處還破了一大塊兒,想來是剛剛被石頭碾破的。

“多,多謝。”葉溪微聲向他道謝,眼神卻不敢去看他,這個人太高大了,他只能勉強到他的肩膀處。

那人沒說話,深邃漆黑的眸子從葉溪臉上一掃而過後,自顧自的撿起地上自己的野雞便繼續往前走。

葉溪剛邁腿準備去撿自己的揹簍,才走了兩步,便忍不住發出嘶的抽氣聲,他的手肘膝蓋疼的厲害,更不說要揹著這些柴火下山回家了。

“那個,你能不能幫幫我?”葉溪輕輕的叫住了那個人。

披著蓑衣的男人在前面停住了腳步,微微側過身來,像是在靜等著葉溪接下來的話。

葉溪抿了抿唇,“我摔傷了膝蓋胳膊,不能動彈,能不能煩請你幫我把這筐柴火挪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改日我再來取。”

男人這才將深邃的目光落到葉溪的膝蓋處,半晌後點了點頭,低沉道:“可以。”

葉溪這才第一次聽到男人的聲音,竟有些意外的好聽。

“那便多謝你了。”

男人返了回來,看到葉溪整個人已經被雨溼透,碎髮粘在臉頰上,白紗粘在臉頰上,眉眼低垂,像只受傷的小白兔。

他伸手取下自己頭頂的斗笠,遞給葉溪。

葉溪有些惶恐,自己麻煩他不說,怎還能要他的斗笠,連忙擺手:“不了,你戴著吧,我反正已經淋溼了。”

男人拿著斗笠的手在空中滯留了一會兒,然後將斗笠放到了葉溪腳下,自己撿起那一捆柴火,快速說了句:“天晴來取,半山腰的那屋子。”

說完便走了。

葉溪撿起地上的斗笠這才反應過來,剛剛那個人竟然就是搬到他們村的那個外鄉人。

來不及多想,葉溪趕忙往山下去,等回到家裡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胳膊和手肘磨破了好大一塊兒,滲出的鮮血被雨浸透,染紅了衣裳。

劉秀鳳連忙端來熱水給葉溪細細擦洗,然後去院子裡剪了一些止血的草藥,用杵子碾碎後敷在葉溪的傷口上。

待到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桌上家裡人問起葉溪怎麼傷的時候,葉溪用筷子扒拉著碗裡的糙米飯,遮掩的回道:“就是準備去山上撿柴火,但突的下雨了,我下山急了些便摔了,柴火也扔山上了。”

他刻意掩飾了自己遇見那個外鄉人的事。

葉山一聽,心疼自家弟弟道:“那你在家好生歇著,改日我去山上把柴揹回來就是。”

葉溪眉眼一跳,連忙道:“大哥不用了,改明兒我自己去撿就是了。”

飯吃完,葉溪洗漱後回了屋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翻身時手肘的傷不小心蹭到了被子,惹的他嘶了一聲,腦海裡猛然又想起了雨幕的那個人,高大的背影,深邃漆黑的眸子,就是人冷了些,看著有些唬人,但不妨礙他是一個好人。

不知道為什麼,葉溪與這個男人只是第一次見面,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別說他的底細了,可他就是覺得這個男人是個好人。

葉溪望著漆黑的屋頂嘟囔著,這人哪兒像哥哥說的是個胡蠻子,倒像是厘哥兒嘴裡說的有幾分俊朗。

況且這個人還幫了自己,還將自己的斗笠給了自己,這般心腸,胡蠻子才沒有呢。

一場大雨後,接連好幾天的大晴天,地裡的草蹭蹭往上長,葉溪除了要去地裡幫忙外,院兒裡菜園子的黃瓜藤也要將架子搭起來,竹架上的豆角這幾天長的飛快,收了一大盆在家裡,除了平日拿來水煮當主食外,剩下的得用陶壇醃起來,做成酸豆角,用做早上下稀飯的小菜,或是麵條的滷子。

葉溪做得一手好酸菜,酵水澄清,不生白花,醃製的菜清脆可口,不過分酸也不缺少滋味。

將家裡剩下的兩個罈子洗淨後,葉溪拿來鹽罐,均勻的抹了三層,洗好的翠綠黃瓜放進晾冷的開水裡,壇沿灌上一層清水,密封四五天便能吃了。

做好了酸菜,太陽才到正中偏下,時間還早,葉溪想起了前幾天擱在山上的那捆柴火,思慮了幾下,進了灶房抱了一小罐酸菜出來。

走了一盞茶的山路,終於在半山腰看到了那座房子,自從劉瞎子死後,葉溪就沒怎麼經過這裡,聽說荒廢了很久,屋頂都長了草,晚上風一吹,還會呼呼作響,嚇人的很。

葉溪左右望了望,四下無人,他是專挑的小路來,免得叫人看見。

忐忑的摟緊了懷裡的酸菜罈子,踱步到屋子大門前,大門沒關,他伸長了脖子朝裡面張望。

院子掃的很乾淨,屋簷下還晾曬著幾條醃魚,屋頂上破碎的瓦片已經修整了,早已經沒有了原先破敗的樣子,現在看起來還是一座挺不錯的屋子呢。

“有人嗎?”他用指骨輕輕叩了叩刷了桐油的大門。

屋裡靜悄悄的,旁邊的林中,忽然竄出了一群鳥,振動著翅膀飛走了,倒是嚇了他一跳。

又叩了兩聲門,還是無人響應,葉溪便決定走了改日再來就是。

剛離開那所屋子十來米,就看到山路上走來了一個人,穿著褐色的粗麻衣裳,手裡提著一個籃子。

葉溪知道這就是那天下雨時遇見的那個外鄉人。

對方顯然也是看見他了,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

葉溪看著人越來越近,手指不自覺的攥緊了罈子,變得緊張起來。

“那個,我是來拿我的柴火的。”

男人嗯了一聲,自顧自的進了院子,葉溪只好跟在他的身後一起進了院子。

男人進了院兒後就去到柴房,將那一背篼的柴火撿了出來,在屋簷下坐下後順手用草搓起了草繩。

葉溪疑惑,那天明明自己是捆好的,怎麼就散了呢?

男人抬眼看見葉溪盯著柴火在看,於是道:“雨大,柴火溼了,我替你曬了曬。”

經過這幾天的晾曬,柴火已經變得很乾燥,回去後就能丟進灶堂裡燒了。

葉溪感激道:“謝謝,麻煩你了。”想起自己抱來的酸菜罈子,於是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在家做了些酸菜,你要是不嫌棄,我送你一罈子。”

男人目光落在葉溪手裡的罈子上,沒拒絕,抬起下巴朝邊上的屋子支了支,“灶房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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