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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涯轉身,目光掃視,把這棟別墅的第一層打量了一圈。闌

全房歐式設計,客廳做了7米挑高,看上空間極大,但並不空曠。會客廳、餐廳和吧檯一字排開,空間利用率上沒有浪費。

女傭在側邊的中式廚房忙碌,室內電梯門開啟,另一個女傭走出來,手中抱著一堆餐碟。正對南方的落地窗外,是外環新建起來的樓宇,光線明亮。

陳涯在心中暗暗咋舌,這棟別墅起碼兩千平,能在京城拿下這麼大的住宅,顧雨晴的財力或許比他想象中更強。

他轉過身,想要跟顧雨晴開始洽談合作事宜時,才發現人早就不見了,他找了一圈,才在隔間的書房找到顧雨晴。

此時這女人正用極舒服的姿勢躺在貴妃椅上,手裡捧著那本新買回來的《挪威的森林》,正在進行一個很認真的看。

線條順暢的筆直長腿裹著細膩絲襪,交叉搭在躺椅之外,一雙高跟鞋還穿在腳上,腳尖勾著如同水晶般閃閃發亮的鞋子,在空中妖豔地搖曳。

陳涯出聲問道:“顧總,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談合作的事情?”闌

顧雨晴不答。

“顧總?”

顧雨晴沒理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陳涯走進閱讀間,才注意到,顧雨晴耳朵上帶著兩個小小的白色藍芽耳機。

“顧總!”陳涯提高音量,“您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和我談?”

顧雨晴終於把耳朵上的耳機摘下來,表情上露出詫異的神色:“你說什麼?”

“我問,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闌

“哦,那個啊,”顧雨晴說,“我生活上的習慣是,在我餓著肚子的時候,絕對不談生意,所以,一切都等我吃完再說。”

陳涯深吸一口氣。

“你不是說,你晚上沒有吃飯的習慣,而且肚子不餓嗎?”

然而,他的回答並沒有得到回應。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又把耳機給戴回去了。

“嗯嗯,原來這本書是講抑鬱症的啊。”顧雨晴一邊翻著書頁,一邊認真地說道,好似在對書中情節進行認真分析。

這倒是讓陳涯有點吃驚,他訝異地抬了抬眉,隨後在顧雨晴身旁坐下,開口問道:闌

“你怎麼知道是講抑鬱症的,你不是才翻了幾頁?”

沒有回應。

“這本書從來沒提過抑鬱症這個詞,因為時代背景是上個世紀60年代的日本,人們對這種病並不熟悉。”

還是沒有回應。

“書本前面部分只提過村上的經典母題‘井’,還有一些抑鬱症患者消極思考的內容,你共鳴了嗎?也就是說,你也得過抑鬱症?”

陳涯的聲音像是冷雨夜裡無人問津的小旅館,孤零零地顯得甚是可憐。

“別裝了,你應該聽得到我說話。”陳涯雙手放在桌上。闌

顧雨晴專心致志地盯著書本,時不時翻過一頁。

她看得特別認真,認真的眼睛裡閃爍著認真的光芒,像個求知若渴的好學生。

“顧總,你真的很大。”

說完,房間裡還是寂靜無聲。

對方臉上甚至連一絲表情波動都沒有。

陳涯靠在了沙發靠背上。

“還真聽不到啊……”闌

“咕咕咕……”

隨即,他的肚子開始轟鳴起來。

剛才稍微攢了下勁,肚子不動聲色之間,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陳涯確定了,顧雨晴明顯就是在晾他。

陳涯以前沒有跟顧雨晴打過交道,但不是沒跟其他風投打過交道。

像顧雨晴這樣怪的做派確實沒有,但是並不代表沒有怪的。

如果說這就是顧雨晴的談判風格,那客觀分析,她可能習慣於在談判開始之前,用各種方式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闌

又或者是,她先前的行為太過於主動,又是親自開車,又是把自己帶到她家裡來。

軟的已經嘗過了,現在,她打算用硬一點的方式找補,以期接下來在談判中獲得更多利益。

陳涯不知道她想怎麼出招,但他肯定,只要自己咬定底線,就不可能中招。

“小姐,您的甜點好了。”

女傭用餐盤將堪稱豪華的各類甜品端了過來,顧雨晴終於摘下了耳機,舒適地伸了個懶腰,笑著道:“終於來了,我都快餓壞了!”

陳涯無奈地看著她拿起小勺子,從一杯不知道是什麼的甜品裡舀出一勺,放到嘴裡,隨後眯起眼,如同曬太陽的貓一樣露出了慵懶的微笑。

“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候就是這種時候了,上班就是為了這一刻,不是嗎?”顧雨晴笑眯眯地對著陳涯。闌

陳涯的肚子恰逢其會地響聲大作,顧雨晴眼睛裡面笑意更濃了。

就在此時,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起了桌上顧雨晴的藍芽耳機,塞到了耳朵裡。

果然如他所料,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冷笑一聲,把藍芽耳機放回了桌上。

顧雨晴驚訝地看著他。

這傢伙比她想象中大膽多了。

“我剛才說的,你都聽到了?”闌

陳涯的語氣,倒好像他才是那個準備投一個億的。

“沒有,我這個耳機一摘下來,就會自動停止播放,”顧雨晴說,“剛才我只看到你的嘴巴像魚一樣張開閉合,很好玩。”

“你不是在認真看書嗎?”

“……”顧雨晴眯起眼,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你真的想要1億美元投資嗎?”

顧雨晴好像秦始皇從睡夢中剛剛清醒,突如其來就有了一股壓迫感和威勢。

但陳涯絲毫沒有在氣勢上被壓倒。

“我想問,你真的想給我們投1個億的投資嗎?”闌

顧雨晴輕輕捂嘴笑道:“我當然是真心有意向的,不過,這取決於你多有誠意。”

“我想,我的誠意,從我們白天的討論,到我飯都不吃,一直跟隨你來到這裡的過程中,一直表露無疑,但是我沒有看到你的誠意。”

顧雨晴收起笑容,上下打量著他:“你很強硬,就是不知道,你全身上下,是不是都和你脾氣一樣硬。”

“該軟的地方軟,該硬的地方硬;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硬。”

“答得倒是從容,那,這位……陳涯先生,”顧雨晴說,“我想你首先要明白,每天,我大概都會接待無數個像你這樣信心滿滿的傢伙,伸手張口就是要錢,我見得太多了。”

頓了頓,她又道:“但是,我的資金雖然足夠充裕,但並沒有那麼廉價,不是你隨隨便便說了一通,就能打動我的。這麼一大筆資金,我怎麼能保證,你會拿這筆錢做什麼?

“我還要告訴你,是你想要找我拉投資,而並不是反過來我求著你,我一般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這次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也能明白,其中的分量。”闌

顧雨晴嚴肅起來,說的話倒還是講道理的,陳涯也稍微收起了自己的鋒芒。

他一開始的強硬態度,當然不是囂張到真的覺得天命在我,張張嘴就能拉到投資。

那也是一種策略。

“那你想怎麼談?”

顧雨晴放下了翹起來的腿,道:“我想先看看你的誠意。”

“我覺得我的誠意已經充分展示了,你還想從哪個方面看?不如把話說直白一點。”

陳涯盯著顧雨晴。闌

一般總是把“誠意”掛在嘴邊的,心中都不懷好意。

以前為了音樂跑渠道的時候,一些小領導和管理者,總是喜歡說“看不到你的誠意”。

說白了,就是錢沒給夠而已,沒有把錢分潤到這些人手上,讓他們沾沾葷腥。

但顧雨晴這種人這種身份,肯定不是要錢。

所以,他也不懂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嗯,我想想,怎麼看看你的誠意呢?”顧雨晴托起腮抬眼思考了一陣,隨後道,“對了,你過來,幫我把我腳上的鞋脫了吧。”

陳涯先是抬頭看了看顧雨晴亮晶晶的眸子,又是低頭看了眼她勾在腳趾上晃悠的水晶高跟鞋。闌

這個答桉差點讓陳涯閃了腰。

他完全沒料到。

陳涯站起身,道:“對不起,我只對商業夥伴感興趣,對你沒有興趣,如果你感覺寂寞了,可以去找一些專業人士來排遣。”

頓了頓,又道:“如果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請容我告辭了。”

“哎,等等,”顧雨晴叫住了他,“你在想什麼?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要是想玩,何必冒著風險找你們這種人?”

陳涯回頭略微詫異地看著她,雖然她說話的內容很嚴肅,但表情卻看上去並沒有被冒犯,反而……

眼睛裡還閃爍著一股愉悅的光芒。闌

“你大可以去打聽一下,我顧雨晴在圈內是什麼風評,我沒有任何異性朋友,甚至在工作之外沒有任何異性交流,甚至沒有談過戀愛。”

顧雨晴眨巴著眼睛,繼續說道:“作為一個女性,爬到我現在的位置,如果我私生活上有問題,你覺得,我還會保持現在的威望,讓所有人都害怕嗎?”

陳涯站了會兒,果斷道:“那是我誤解了,抱歉,怪我唐突。”

“我不怪你,畢竟你對我不瞭解。”顧雨晴眨了兩下眼,“所以,來,幫我把鞋脫了。”

“這難道不叫私生活有問題嗎?”

“我在圈內人脈還是挺廣的,”顧雨晴答非所問地說,“如果我某次聊天,對你稍微評價不那麼……呃,友好,恐怕,你們接下來的生意會很難做。”

她擺弄著自己塗著指甲油的手指甲:“我建議你好好想想。”闌

“這是威脅嗎?”

“這怎麼會是威脅呢?你又沒有帶錄音筆。”

這話說得前後都不搭,但莫名地很有說服力。

陳涯默默上前,彎下腰,垂手正準備脫下那隻鞋,顧雨晴放下了腳。

“嗯?蹲下來,我不喜歡別人站得比我高。”顧雨晴的聲音視線外響起。

陳涯無奈半蹲下來,低頭道:“你不抬起來,怎麼脫?”

顧雨晴一笑,直直抬起腳,把腳伸到他鼻尖下方,差點戳中他的肚子。闌

於是陳涯暗中後退幾步,一隻手從鞋底抓著,脫了下來,扔到一邊,又抓住另一隻抬起來的腳,把鞋子脫下來,扔到一邊。

水晶鞋在地上滾動兩圈,陳涯動作粗暴,多少帶點個人情緒。

一股說不清楚是什麼的氣味鑽進陳涯鼻尖,好像是曬過的葵花籽發出的氣味,又帶一點溼透的棉被沒洗放了一夜後的氣味。

臭不能說是臭,絕對不是那種酸鹹菜爛黃瓜的氣味,但肯定也不是香味,是一種聞到之後心裡會起情緒的氣味。

顧雨晴馬上縮回了腳,盤腿坐在沙發上,頤指氣使道:“好,再去跟我拿一雙拖鞋。”

“這也算在展現誠意的一部分嗎?”

“這是禮儀的一部分,”顧雨晴眨了眨眼,“你給我把鞋子扔那麼遠,我待會兒總不能光著腳跟你談吧?”闌

“你不是有女傭嗎?”

“她們都忙著呢,你這樣輕鬆把事情推給她們,心裡沒有歉意嗎?”

陳涯走出閱讀間,看到就在門口旁邊一步之遙的地方,一個女傭緊張地站在那裡。

顯然,如果剛才陳涯一時衝動做出了什麼,這個女傭絕對會勇敢地衝進去。

“拖鞋在玄關,我幫你拿過來……”

年近三十的女傭匆忙說完後,一路小跑過去,懷裡抱著一雙白色的柔軟棉拖回來,塞到了陳涯懷裡。

陳涯把想說的話嚥了下去,回到閱讀間,在顧雨晴提出幫她穿上的要求之前,就把拖鞋扔到了她腳邊。闌

“現在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嗎?”

顧雨晴含著小勺子點頭:“唔唔,可以了。吃飽了吃飽了。”

雙腿併攏淑女坐,完全看不出她剛才提過那種無理要求。

陳涯坐下來,顧雨晴拍了拍手,女傭馬上走了進來。

“把桌上的東西都收走吧。”

滿桌豐盛大都只吃了一半,還有的只吃了一口,陳涯看著那些甜品就這麼被收走,腹中不由得發出更加乾癟的悲鳴。

其聲音之響亮,顧雨晴肯定也聽到了,可是她恍若未聞,伏桉一臉關心地問他:闌

“你有沒有在談戀愛?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這跟正事有關嗎?”

“當然有關,一般結過婚的人會比較踏實,也比較有奮鬥動力。”顧雨晴一本正經道。

“談過,不打算結婚。”陳涯嘆了口氣,“你還有什麼特殊察人法,都用一用?”

顧雨晴還是一臉認真的表情,又問道:“我剛才看書的時候,你提到的村上,是誰啊?”

“什麼村上?”

“你說,這本書村上君寫得比較隱晦……但是,這本書的作者,是川端春樹啊?”闌

顧雨晴拿起手中《挪威的森林》向陳涯揚了揚。

陳涯背後流下了冷汗。

“哦,我記錯作者了。”陳涯不動聲色道,“見笑了。”

這本書的原作是村上春樹。

他抄過來後,把川端康成和村上春樹縫合到了一起了。

剛才一時口快,還是說成了村上。

但是這點小漏洞,應該不至於被人發現什麼異樣。闌

只能說,顧雨晴這個女人太敏銳了。

顧雨晴盯了陳涯一會兒,點了點頭,似乎是自言自語道:“原來你的記性也沒外表看起來那麼好嘛。”

陳涯有點不耐煩了。

他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進入正題。

“嗯,在投資方面,別說是1個億,就算是兩個億,我也拿得出來,”顧雨晴道,“但是我投資有個原則,一旦我投資後,我必須要對公司運營方向有話語權。”

陳涯眯眼問道:“你要多高程度的話語權?”

“一票否決的程度,”顧雨晴說,“只要提出的方向我不滿意,就必須推倒重來,否則,我有權利隨時撤資。”闌

陳涯說:“這樣的話,我們隨時都有可能被你玩垮。”

顧雨晴聳了聳肩:“但是原則就是原則,不能妥協,你必須選擇相信我咯?”

“當真不能妥協嗎?”

“不能妥協。”

陳涯拿起自己的外套:“話不投機,告辭。”

顧雨晴眨巴著眼,抬頭目送陳涯走出門去,接著,玄關那邊傳來了響亮的關門聲。

此時已經夕陽西下,外環的路燈還沒有換裝成節能型,此時發出著昏黃的光芒,光線外都是一片漆黑。闌

陳涯站在屋外,掏出手機搜尋了一下,結果茫然發現,最近的一個地鐵站,在8公里之外。

最近的公交站稍微好一點,距離此處5公里。

陳涯無語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夜景。

“喂。”

陳涯回頭,看到陽臺上,顧雨晴探出半個身子。

“這裡很遠的,你要走回去嗎?”

陳涯皺眉道:“難道你會送我回去嗎?”闌

“不會。”顧雨晴捂著嘴忍不住很開心地笑起來。

“那就不勞您擔心了。”

“告訴你一件好事哦。”顧雨晴又說。

“什麼?”

“手機導航上標的是錯的,”顧雨晴說,“公交站7點就停運了,地鐵站臨時關閉檢修,你如果要搭車,得走10公里哦!”

“……我可以叫網約車。”

說完,轉頭大踏步朝夜色中走去,就像一列駛入隧道的火車。闌

但是低頭看手機,螢幕上正好在網約車平臺。

上面的預估計費是——200元。

這個數目對於現在手頭正緊的陳涯來說,是一個值得肉疼的數字。

顧雨晴看著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像傾瀉而出的水,怎麼也收不起來。

她掏出手機,按下語音鍵後,衝著裡面說道:

“姐妹,我真的找到一個超棒的玩具,真的太爽了。”

“我只能這麼跟你形容——極品。我從來沒有這麼舒爽過。”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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