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狗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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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頭被人摁在廁所裡的洗手池裡，任由冰冷的水衝在她臉上，流入鼻腔，痠痛使她下意識地掙扎。

“讓你還敢招惹陸行，鄉下來的臭丫頭，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一行人大大咧咧出來。

蘇晚心中毫無波瀾。

這樣的事，半年來，已經發生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已經麻木。

“蘇晚，放假了，你走不走？”

門口突然有人喊她。

是啊，放假了，今天最後一天。

她外漂泊十八年，卻在去年被告知，自己是蘇家的千金。

當年蘇家的保姆為了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好前程，將自己的女兒跟蘇家千金調了包，又在死前良心發現，說出了真相。

蘇晚在那時，終於知道了，養母為什麼一直對自己那麼苛刻，因為她根本不是親生的。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被接回蘇家的情景。

蘇母韓紅梅緊緊抱著她，哭得眼睛都紅了，蘇父蘇承德也紅了眼，自小沒有被人疼愛過的她，手足無措，高興又忐忑，不知怎麼表達自己複雜的心情。

蘇母韓紅梅一直緊拉著她的手，跟她說“你妹妹是無辜的，大人做的事，跟她無關，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

蘇承德慈愛地安撫她，告訴她以前的苦日子都過去了，以後他們好好彌補她，一定給她最好的生活，最好的一切。

哥哥蘇世坤更是承諾，一定讓她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妹妹。

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終於回家，跟親生父母相認，一定是件極幸福的事，可以享受父母庇佑，哥哥疼愛。

可，愛她的家人在第三天，就把她送去了寄宿學校，整整一個學期，都沒來看過自己，更沒問過，她在這兒，生活費夠不夠花，衣服夠不夠穿？她因為生活費用完不得不去飯堂幫工，因為衣服不合體，被同學一次次欺辱，甚至推到茅坑裡。

她期待他們能來看看自己，為自己撐腰，可是沒有。

那日她親眼看著父母給隔壁學校的蘇晴送衣物，愛憐地讓她好好吃飯，絲毫沒想起在隔壁學校的自己。

那時她就知道，蘇晴依舊是他們最疼愛的女兒，而她，可有可無。

回到宿舍，默默收拾了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走到學校門口，同學們陸續被家長接走，她看了看，不出意外，沒看到蘇家的人。

她拖著行李，慢慢地向前走。

一嶄新的腳踏車停到她面前。

“蘇同學，要不要我送你。”

蘇晚看著眼前的陸行，二中的學生會主席，也是公認的校草。

是第一個對蘇晚釋放善意的人，更是蘇晚一眼就淪陷的人。

但也是因為他，蘇晚遭受了許多本不該遭受的折磨。

“謝謝陸同學，不用了。”

她扯了扯唇角。

陸行扶著車把看著蘇晚瘦削的身影慢慢走遠。

蘇晚回到蘇家，天已經全黑了。

屋內傳來蘇晴的嬌笑，一家人像是說到了什麼開心事。

他們一家四口的溫馨笑語透過房門像把利刃將她心頭塵封的口袋劃破，那股壓在心底的委屈洶湧的湧了上來。

蘇晚深深閉了閉眼，將那股委屈生生壓下，面上仍是毫無波瀾的模樣。

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幾乎是在門開啟的瞬間，屋內的笑聲戛然而止。

一家人有些驚愕地看著她的到來，似乎忘了家裡還有這麼一個人。

饒是蘇晚早已做了心理建設，還是被他們的反應刺痛，心口又堵又脹。

韓紅梅率先反應過來，帶著喜色起身，朝她伸出雙手迎過來：“晚晚回來了！”

又推了一把蘇世坤：“小坤，快幫你妹妹拿行李。”

蘇世坤起身，長腿邁開，幾步走到蘇晚身前，伸手要接過蘇晚的行李，蘇晚神色淡淡，側身躲過。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

蘇世坤看著蘇晚，覺得她實在沒有禮貌又帶刺兒，不開心地眉頭一皺，自己明明好心來幫忙，她那是什麼態度！

就這麼對待哥哥的？

“給你交錢讓你上學，學的知識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蘇世坤的話裡帶著指責與不滿。

蘇承德肅聲開口。

“好了，先讓你妹妹吃飯吧！”

蘇世坤擰了擰眉心，帶著怒氣回到飯桌前，韓紅梅親熱地拉著蘇晚。

“晚晚，怎麼回來也不跟家裡說一聲，好讓你爸跟你哥哥去接你。”

蘇晚垂著的手不受控制地緊握。

“一中跟二中應該是同一天放假吧？”

韓紅梅臉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

她知道蘇晚在說什麼，蘇晴在一中，當初因為蘇晚在農村，底子差，一中沒進去，不得不去二中，但一中跟二中相差不遠，同是公立學校，放假時間也是一致的。

她們去接了蘇晴，很明顯，是沒有想起她。

蘇晚譏誚地扯了扯嘴角。

這就是她心心念唸的血脈至親，明明把自己忘了，還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甩鍋。

蘇晚不動聲色地咬了咬唇，臉上笑意盈盈。

“姐姐，吃飯吧，這些可是媽做了一下午呢！”

說完自己也尷尬地住了口，將一碗飯推到蘇晚面前。

蘇晚看著桌上幾乎全空了的餐盤，一聲不發，端起碗吃起了白飯。

蘇承德也意識到了問題，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晚晚，今天是我跟你媽疏忽了，你，那個讓你媽再給你做個菜。”

這事，確實是他們考慮不周，單去接了晴晴，把晚晚給忘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都是自己親生的。

蘇晚頭都沒抬，不動聲色開口。

“不用了，這就很好。”

開學的時候，韓紅梅只是給了她三十塊錢，一個學期沒有去看過她，沒有給她送過衣服，甚至忘了這一個人。

為了省錢，她不得不每天啃饅頭，白麵、粗糧，後來沒錢，她就到飯堂幫工，管飯。

血肉至親！

有什麼用？

韓紅梅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女兒這樣，她覺得愧疚，笑著上前拿蘇晚的碗。

“晚晚，飯有點涼了，媽給你加個蛋炒下。”

蘇晚側身躲過。

“不用。”

蘇世坤心頭一腔怒火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將蘇晚的手中的飯打翻在地，又不解氣地將蘇晚一腳踹到地上。

他力氣大，蘇晚一頭撞在一旁的桌腿上。

蘇晚疼得臉色蒼白，伸手摸到一片黏膩，後腦出血了，此時本就被冷水淋過吹過冷風的頭，再次撞擊無異於雪上加霜，她覺得頭疼得要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