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調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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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基地市。

時已深冬。

從來不下雪的南方地界。

今年卻經歷了一場史上最漫長、最酷寒的雪季，家家戶戶屋簷下都掛著一長溜冰凌，粗似兒臂，如鋼錐利刃的冰稜就足可感覺到這個冬日的嚴寒了。

無數人在雪季的夜晚裡，被悄然凍死、餓死。

清晨，巡邏隊清理屍體，已成常態。

而在三叉戟山谷中，卻依舊溫暖如春。

此地靈田靈樹，井然有序。家禽奔走，草木蔥蘢碧綠。

中央天池湖水如同一面鏡子般清澈透明，各類水草隨波盪漾，在天光的照射下幻化出繽紛的色彩，岸上的樹叢倒映在水中，更增添了顏色的層次，令人怎麼看也看不夠。

紅塵紛擾，末世喧囂。

人命草芥，遍地兇殘。

人生短暫，腳步匆匆。

每個人每日每時每刻，都在為生計而奔波忙碌。

於是，累了，倦了，都不約而同地渴望一份安全、寧馨，嚮往一片恬靜。

素心淡淡。

只求每日鋤頭耕地、種菜，一池一田一屋，足矣。

而在這吃人的末日紛擾中，恐怕再難尋到一處比這座山谷更加安全、靜雅的安身之地了。

可惜。

連這處山谷，也再難保持這份寧靜了。

它存在的意義，不是為了這些種植的靈米，而是為了籠絡那位強大神秘的隊長的。

如今隊長半年之久無聲息，城主就算再如何堅定的支援，只怕內心裡也有所鬆動。

加上局勢已這般嚴峻。

“唉……”

應素素嘆了口氣，秀眉戚起。

扛起鋤頭，艱難的鋤動著越發堅硬的土地。

這田地也不知怎麼了，變得越來越硬。

每次落鋤都彷彿是敲在石頭上一般，甚至會濺起火星。

以前可不會這樣的。

或許也與田地裡種植的特殊靈米有關吧。

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揮動幾下鋤頭，就會汗流浹背，被迫停下喘息良久，才能再次揮鋤。

解毒藥已經吃完了。

起初效果是明顯的，否則她也不可能脫去那一身肥肉枷鎖，重回到原本的身材。

隨著沒藥可吃了，她的病情好像更嚴重了。

每逢入夜，都要痛徹心扉、深入骨髓，使人徹夜難眠。

多少個日夜，都是在疼痛中驚醒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堅持不了多久了。

但她還在堅持著。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還要忍受如此痛苦的人生。

或許是想等某人回來，親口說上一句謝謝吧。

解毒藥雖然沒能治好她的病，至少不用讓她在死前，依舊保持那副令人作嘔的肥胖、腐爛的模樣。

正在這時。

一片歲月靜好的山谷中。

忽然一陣沖天火光自谷中深處爆發，直接掀翻了隊長的屋頂，無數木材山石瞬間轟飛四散。

“哈哈哈，本座又回來了。”

一道放肆的聲音傳遍山谷。

第一次做劫修，還是搶的步虛修士的法寶丹爐。

再沒有比這更刺激的事情了。

這丹爐滾燙無比，無法被收進鬼界空間中。

李隨安只能用磅礴的真氣硬生生扛著它逃遁。

起初還有些倉促，任意門開的地方有些近了，只逃出了百里開外。

熟料，那步虛修士只是神識一掃，就鎖定了他的方位，緊追不捨。

百里之地，也不過數息的事情而已。

被步虛修士的神識鎖定，當真宛如千重萬重枷鎖捆住一般。

李隨安若是動作再慢出一線，就會有屠刀當頭落下。

隨即再次跨越千里範圍，依舊難逃他的感應。

步虛修士的飛遁速度，令人膽戰心驚。

李隨安心知若扛著丹爐在南疆飛竄，無論最終逃去哪裡，都難以逃出丹爐主人的感知。

於是李隨安便扛著丹爐回了藍星。

跨界的巨大能量轟動下，丹爐中的神識烙印，與玄光鑑一般，都已被震散。

成了無主之寶。

李隨安卻無暇理會。

丹爐中散發的無窮火焰高溫，依舊如一顆小太陽般輻射四周。

李隨安靠地最近，已是汗流浹背，真氣飛速地消耗著。

若非有八個氣海持續供能，他只怕早已被燒成灰燼了。

猛然扛起丹爐，一躍落進天池水潭中。

轟然炸響，水花四濺。

天池上方立刻蒸發起大量水蒸氣。

讓整片山谷的空間，都肉眼可見的瀰漫起一層水霧。

天池水位，都因此被蒸發掉了一米多深。

隨著時間流逝，丹爐溫度終於降低下來。

李隨安也舒了口氣，一掌拍開丹爐蓋子。

只見三顆拇指大小的紫色丹藥懸浮在丹爐上空，已自動成丹。

這紫色丹藥上有九個孔，九個孔中，都在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藥香。

李隨安只是聞一口，就感覺到神清氣爽，全身輕靈，神念都隨之快速滋生。

尤其神奇的是，那九個竅，好像人的九竅一般，裡面蘊含道道紫氣，不停的自發吞吐著周圍的靈氣。宛如有了奇特的生命力一般，在呼吸吐納。

從元烏桕的搜魂記憶中已知。

此乃四階丹藥，九竅神魂丹。

只這三枚丹藥，就要比他搬空丹房中的諸多丹藥總和，還要來的更有價值。

李隨安知道高階丹藥都是需要溫養的。

以祛除火氣。

便如飛劍一般。

但他沒有溫養丹藥之法。

只能珍而重之的將丹藥摘下，取出三隻特殊玉瓶，分別裝好，隨身存放。

做完這一切，才心神稍松。

又看著眼前的上品法寶丹爐，九陽星辰爐。

他嘴角無聲的咧開，笑地牙幫子都快笑掉了。

“嗯……誰在那！”

李隨安猛的收斂起不雅的笑容。

剛才太過專注，竟然沒發現有人在側。

這會兒對方搞出動靜來，惹得他差點一道劍氣就丟將過去。

“出來！”

法訣變幻，五行五方陣旗自動調節山谷五氣，如同換氣一般，快速驅散了上空瀰漫的濃郁霧氣。

只見一個拄著鋤頭的身影，一瘸一拐，表情倉惶地從迷霧中走了出來。

李隨安眉頭一皺，“你是誰？為何在此？”

面前的女子年齡應不大，眉宇間卻有一股散不開的愁容。

一頭烏黑的長髮，隨意紮起，一抹斜劉海始終的剛好從眼皮上劃過。

絲絲汗珠，浸透了劉海，更顯得幾分破碎凌亂美。

長長的睫毛震顫之下，是泛著水的雙眸。

這眼神似曾相識。

最難得的，是她的臉蛋美得無暇。且自帶一股歲月靜好、不食人間煙火的清純氣質。

尤其是此刻濃霧過後，使其腮邊兩縷髮絲都溼漉漉黏在臉蛋上，蒼白無血色的面板，柔韌細膩。寬鬆的衣服也不知是因為汗水還是霧氣，已經溼透大半，緊貼身軀，露出高聳的胸部，渾圓的胯臀，還有盈盈一握的腰肢。

配上清純的氣質，使得她身上散發出陣陣原始的衝動。

應素素看著面前出現的丰神俊朗古裝男子。

更是瞪大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你……你又是誰？”

李隨安眉頭一揚，他聽出來了，“原來是你個病秧子，怎麼變成這副模樣。鬼鬼祟祟的作甚，我差點就要給你一劍。”

“啊，你是隊長！”

應素素更是瞪大了眼睛。

原來他剃了大鬍子，竟是這麼好看！

“其他人呢？”

應素素道：“雪季太漫長了，城裡的喪屍被一隻屍王帶領襲擊基地，大家都被徵召去守城了！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先是魔窟出現，不少覺醒者戰隊都損兵折將。進入雪季後，城裡又出現了一頭十分狡猾、恐怖的妖鬼，已經霸佔了整個北城地區，統率幾百萬喪屍。還與南城的幾頭屍王沆瀣一氣，時常帶著喪屍大軍騷擾基地市，現在外面恐怕還有戰鬥在發生。”

“妖鬼？”

李隨安不置可否。

“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整容了，還是誰掌握了變身異能？”

應素素聽到這話，蒼白的臉上，多出一抹不健康的紅潤，有些生氣道：“我……我本來就長這樣。”

她又低下了頭，自卑的不敢多看李隨安。

想起自己這麼長時間堅持活下去的理由，便對著李隨安深深的鞠上一躬，“多謝隊長給我的解毒藥，我吃過之後，詛咒解除了許多。

“最近又想起隊長說過的話：觀天機，辨陰陽，曉風水。

“我不懂那些古代知識，只能自己憑著自身神通的感知，觀看世間萬物的變化，觀看大氣運轉，之後自然而然就又恢復了原本的身材和樣貌。”

李隨安將信將疑，“竟有這般造化！”

身形鬼魅地靠近過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應素素嚇一跳，當柺杖用的鋤頭也鬆開了，摔落在地。

她本能地掙脫了一下，李隨安的兩根手指鉗住手腕，讓她連動都難以動彈，整個人都差點摔倒，被李隨安一把攙扶住腰肢，頓時就不敢再動了。

李隨安冷笑著鬆開她的手腕，道：“可你渾身煞毒分明已經侵入骨髓，連走路都要拄著柺杖，難怪打仗徵召別人不徵召你。我若是再回來晚幾天，這次投資，就真的要打水漂了。”

應素素被陡然放開，一個沒站穩，一屁股坐倒在地。

李隨安也只是冷眼旁觀，並不打算去攙扶她。

“你運氣很好，本座……本隊長這次費盡千辛萬苦，差點命喪異域，總算是弄回來了比萬毒解丹更高階、更珍貴的破厄丹。此丹正是針對解除煞毒一類的對症丹藥，你且先服用一粒。

“你的身子骨太過虛弱，與這枚歸元丹、龍虎氣血丹一起服用。趁著我還在這，可以為你護法。

“現在就吃掉。”

應素素呆呆的接過三枚藥丸。

心中複雜難明。

“他為了我，竟然深入險境，半年未歸就是為了這顆丹藥！！”

我……

我不配啊！

沒有什麼好猶豫的，應素素將三枚丹藥一齊塞進嘴裡。

沒有咀嚼，硬生生吞下。

哪怕被噎的差點撐爆咽喉，噎地眼淚珠子在眼眶裡轉，也沒發出一聲叫喚。

“愚蠢，不知道先後吞吃嗎？”

李隨安一掌落在她頭頂上，磅礴真氣探入，輔助她快速消化丹藥。

應素素畢竟也是擁有規則神通的人，五感十分敏銳，立刻就感覺到了這股清涼又浩瀚磅礴的氣息。

“嗯額~好虛福啊~”

喉嚨裡忍不住發出幾聲怪異的呻吟。

李隨安還沒做出什麼反應，她自己就糗的臉蛋通紅，猛的捂住嘴巴。

好半晌，見李隨安沒有在意的樣子，她才稍稍緩和這社死的心情。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一個身姿挺拔、丰神如玉，好似出塵的仙人。

一個衣衫邋遢，坐在泥地裡，下里巴人。

種種對比，都讓應素素心頭自卑更甚。

“……可是他身上有種好聞的氣息，輕輕嗅上一口，連精神都活躍三分。”

總感覺面前神秘的隊長不像是個現代人，反而像是傳說中的古人一般。

習慣性穿樣式奇怪的古裝，就連解毒藥，也都以丹藥稱呼。

尤其是這次回來時，他身上還帶著濃郁的別樣氣息。

以前她是察覺不到的。

最近【天機問卜】神通進展不小，讓她的感知中多了些特殊的東西，恰好能感應到這股氣息的奇特，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一般。

連天池中矗立的巨大丹爐上，也是同樣如此，都帶著同樣的淡淡的別樣氣息。

莫非……

莫非隊長真的在探索其他世界？！

一想到這個可能，就忍不住心頭劇震。

“抱元守一，專氣致柔，蕩除塵垢，洞徹內心。勿要妄動心神！”

應素素心頭一凜，強迫自己不胡思亂想。

片刻後卻依舊忍不住的心思泛起：“……是了，他連說話現在都是這副腔調，真像個古人啊。”

李隨安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會在意。

剛回來的時候，李隨安是足夠謹慎的。

甚至換上了現代衣裝，背上揹包，將自己打扮成一個普通拾荒者。

只為了碰到其他生還者時，不至於顯得太過突兀。

如今對藍星現狀已經足夠了解，他自然無需再裝。

修真界裡謹小慎微已經受夠了，回到藍星上他只需重拳出擊！

片刻後，應素素感覺渾身劇痛，卻每每都有一股清涼氣息適時出現，清涼氣息流過的地方，疼痛瞬間緩解。

也護住了她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讓她不至於太過痛苦。

渾身毛孔裡飄蕩出淡淡黑煙。

一想起這黑煙是從自己身體裡飄出來的，她就感覺恐怖至極。

隨即，一股惡臭自她周身傳遍開來。

應素素頓時難為情至極，死死咬住牙關，無助且倉惶的看向李隨安。

心中簡直羞愧欲死。

心道，若是被他看見自己……那樣子。

活著也沒意思了，乾脆一頭撞死去吧。

李隨安冷哼一聲，他才沒興趣看人拉式，哪怕美女也不行。

面無表情的洞開任意門。

對面便是風雪肆虐的海島沙灘。

應素素再也忍不住了，踉蹌著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