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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翼縣長,請問我回答的對嗎?”

大廳內,隨著蘇摩的聲音再次響起落下,除了看不到陳審的臉色外,其他人皆是面色一變。

驟然發難,他們本以為這蘇有宗定會被咄咄逼人的連續壓制,打入下風。

可現在,卻沒想到情況竟然逆轉了過來。

這蘇有宗,不僅對桑田鎮外的其他縣市的資料熟悉,更對天元領地的律法有著深刻的理解。

如果陳翼還按照之前說的,要將溪首縣治下顆粒無收的名頭強加過去。

恐怕得先治他這個管理者一個大罪再說。

“你!”

桌後被堵了一道的陳翼,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卻只能化作一聲低沉怒吼。

而他的表現,也讓在場其他躍躍欲試的人,瞬間冷靜下來。

和之前探查出來的情報資訊大致相同,這蘇有宗果真不是個省油的燈。

要想以這種最簡單的方式來試探他的底線,很難。

沒有一個充分的藉口或者理由,只會將自己先繞進去。

“行了行了,我都說了有宗是咱們領地的功臣了,你管好你那一畝三分地,和人家有個啥關係”

“再說了,你這話傳出去給外人聽到,不得說我們領地對個人發明巧取豪奪,像話嗎!”

尷尬了幾秒,見到無人出來接腔,陳凱只能繼續出來打圓場在,暫且讓氣氛緩和了下來。

“沒事,陳翼縣長可能是喝醉了在說胡話,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蘇摩繼續保持著先前的微笑,只是嘴上說出來的話卻讓陳翼面色又紅了幾分。

選擇當急先鋒,被人挫了勢頭不要緊,關鍵是被堵得說不了話就有些難堪了。

在加上蘇摩的反擊,他的貿然試探也讓眾人先前準備的計劃,一大半都用不出來。

眼下,也只能...

“哈哈,看來我天元領地這次果然撿到寶了!”

驟然間。

還沒等其他人繼續開炮,一直端坐著沒出聲的陳審卻是笑了起來。

並且他這一笑,也讓其他人剛到嘴邊的話只能強行卡回去,引起一陣咳嗽。

“我聽聞蘇有宗先生來到領地,才不過月餘,還沒親自去過領地的其他市縣”

“但現在一看,蘇先生果然是大才,不僅對科研有獨特天賦,對領地的這些資料和發展也很是熟悉啊”

“正好,糧食價格這問題這幾天我也愁了好久了,正想開個大會,和大家好好商量商量”

“擇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大家就一起討論討論,該如何面對這場糧食風波”

譁!

和陳翼的咄咄逼人不同,陳審這話說得雖然說得客氣至極,有理有據。

但其中表露出來的意思,卻讓在場其他人頓時一稟。

尤其是還在淡笑著的蘇摩,心中也是一頓。

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以他科學院建築副院長的身份,完全可以無視其他人的開炮攻擊,並且適時還擊回去。

可陳審不同,他是名義上領地的代理領主,又是整個天元市的市長。

現在這記“捧殺”,便是一把前來試探他的利刀。

這刀雖不致命,但回答萬一有了錯漏,往後極大可能會被抓著不放。

就等到他真正露出破綻時,一起發作。

不過在來之前,蘇摩就對這些問題有過準備,此時倒也不是太過驚慌。

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陳凱,他才緩緩道:“有宗只是邊陲小領地幸運加入咱們天元領地的普通人,這一月來也忙著沒出去看過幾次領地,這些資料,大多也都是紙上談兵,當不得市長如此誇讚”

“至於這場糧食風波,我倒是能以之前見到的,聽到的,暫且一說”蘇摩誠懇道。

“不用如此拘束,今天都是自己人,不是正式場合,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好!”

瞧著所有人都把視線聚焦了過來,對於這些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骨幹們,蘇摩倒是沒有半點怯場。

緩緩揭開西服最上面的紐扣,又從兜裡掏出一個折成正方形的紙包。

蘇摩將其一張張攤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張。

“末世歷二年五月,深海人類正式遷徙,開始大陸紀元,倖存人類數量十五億六千萬人”

“末世歷三年八月,人類站穩腳步後第一次人口統計,倖存人類數量十三億八千萬人”

“末世歷四年三月,大地震降臨,廢土地勢風貌改頭換面,倖存人類數量七億九千萬人”

“末世歷五年八月,第一次集體夏收結束,人類集體大豐收,倖存人類數量六億四千萬人”

“末世歷六年十二月,與異族最後一場大戰結束,人類獲得最終勝利,倖存人類數量三億兩千萬人”

“末世歷七年八月,第三次集體夏收結束,暫且進入高速發育期,倖存人類數量兩億七千萬人”

“末世歷八年五月,據不完全統計,倖存人類數量已跌至兩億一千萬人”

“其中,人類前三大聚集地中,龍旗聚集地獨攬四千萬人,為人類領地中倖存者數量最多的領地,北地麾下兩千八百萬民眾,排名第二,太陽國兩千四百萬,居於第三”

給出了一連串的資料,蘇摩抬起頭,從左到右環視。

果然,在場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經意識到了他即將要說什麼,面色凝重。

剩下的人雖然有些懵懂,但也意識到蘇摩好像並沒有從表面上來分析,反而要從另一個角度出發。

“儘管四成的人類已經加入了三大領地,但按照龍旗領地給出的資料,每年三大領地的淨流入人口仍舊在上升,去年是總人口的3.35%,今年才剛過六月,數量已經超過大幅度超過了這個值,達到了史無前例的4.91%”

“不出意外,這個資料截止到年底應該會在8%左右停留,也就意味著將有一半的人口加入三大領地,剩餘的一半人口由其他領地來瓜分”蘇摩語氣稍停,再度環視。

這次,剩下的三分之二人中,又有一半的人馬上聽懂了他所說的話,見到他望過來微微頜首。

而剩下的人,也在竊竊私語中,眼神透露出複雜的意味。

“我是從小領地過來的,所以更清楚富足的糧食以及安穩的生活,對於已經在廢土掙扎了八年的倖存者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所以,糧食風波一旦爆發,我想我如果仍然在之前的領地,第一時間要做的便是...”

“大遷徙!”

嘩啦!

是餐具被碰倒,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下意識的循著方向去看,一眾初代陳氏成員的眼神交織在一起,均是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愕然。

在來之前,他們並不害怕這來自小領地的“蘇有宗”猜到一些東西。

畢竟知道和說出來,說出來和說的透徹,完全是幾碼事。

可現在,情況完全發生了改變!

在發覺蘇摩不僅知道,甚至知道的東西有可能不比他們少時。

失去了這種資訊上的絕對碾壓,回到了比拼智商的環節。

庸才,難免有點下意識的懼怕天才。

“繼續!”陳審的聲音適時響起,打斷了沉默,也讓愣住的眾人回過神來。

但下一秒。

可能在陳審說出這兩個字時,自己都沒察覺到語氣的變化,旁邊的人卻敏銳的感覺到。

陳審的語氣中,明顯加重了幾分,多了一抹很少有的重視!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航行於江湖之間的小船,承受不了大海的風浪,穿行於波濤之中的巨船,到了水淺處也會擱淺,我們身處內陸,嘗試著用大壩來調控流入水的質量和速度,以此來控制小船在航行之中,儘可能不受到突然變化帶來的影響,穩穩前行”

“但有一個難以忽視的點,水的數量,其實並不固定,它是在不斷減少的,哪怕我們的船隻再小,水也總有用完的那一天,也會有擱淺的時候”

“我們其實並不自信現在座下的小船能抗衡風浪的衝擊,也並不自信能在同一片湖泊中狹路相逢勇者勝,所以我們在不斷嘗試著用各種方式,來減少風險真正降臨時,所要面對的威脅”

“可船的方向看似很隨機,可以往東,可以往西,但其實,卻只有兩條”

“前進或者後退!”

“繼續!”這一次,還沒等蘇摩的話音完全停止,陳審的聲音便馬上響起。

下一秒,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他又長吸一口氣:“蘇有宗,那如果你是架船的人,你會選擇前進,還是選擇後退!”

嘶。

陳審說完,在場不由響起一股倒吸冷氣的聲音。

在來之前他們下意識的以為陳審應該不會親自下場,只會傾聽他們之間的辯論來得出結果。

可誰也沒想到,這蘇有宗只是三言兩語過後,場面完全已經成了兩人的舞臺,其他人都成了陪襯。

甚至要是段位低點,都已經第一時間聽不明白兩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這種情形上一次見,還是陳審和封天民兩人在會議室時。

只是那時,兩人一個是希望市市長,一個是北部戰區的指揮長,身份尊貴異常,哪能是現在相比。

“陳市長,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哪能決定船隻的方向呢”

“可我就想聽聽你到底會如何選擇”

“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怎麼選呢?”

“我不信,況且就算你不選,也會有人逼著你選,水在流,船在動,只要不上岸哪能說停就停”

三言兩語間,陳審的語氣已經越來越高,面具後方的面板也跟著繃緊起來。

並且到現在,他自己也意識到了已經徹底失態,沒了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選擇。

但那又如何。

他一點不在乎,他只在乎這麼長時間以來,已經再沒有一個人敢如此和他正面對話。

甚至敢以教訓的口吻,在這裡指指點點他。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眼前這男人,接下來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是選擇和自己同一條路,未來成為同行扶持的戰友。

還是選擇和自己完全相反,僅僅是眼下,便成為“敵人”。

“陳市長,你不是自己也說了,水在流,船在動嗎”

“你為什麼會一直覺得是開船的人掌握航行的方向呢,難道不是水流在決定船隻方向嗎?”

“順水而行,事半功倍,逆水而行,艱難險阻”

“船長,是船隻的靈魂,每一次做出航向變動,都是為了避開航行過程中的危險”

“但這變動,絕不是水流意志的衍生,絕不是船隻意志的拓展,如果妄圖控制水流的方向,只會讓船隻傾覆的速度更快!”

同樣的夜晚,同一片星空下,每個人的觀念都有不同的表現方式。

貪戀榮華富貴的人,從來都不會理解那些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的人為什麼如此勇敢。

默默前行的苦行僧,從來也不會想通所謂的彼岸到底在何方,如何前行才能抵達。

面對陳審,蘇摩從來都不想將自己的意志強加下去,將其變成自己的附屬人格。

但事實表明,不是每個人都會和他一般堅定且睿智,也不是每個人掉入旋渦都有爬出來的機會。

聽完表述,陳審頓了頓,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但他卻出乎意料的並沒有選擇繼續追問下去,反而是帶著一絲顫抖轉移了話題:“我下午聽姜彪說,你的自在良坊好像要申請交易許可證,正好今晚我吃飽了不太乏,會在辦公室裡加會班,你要是有時間,可以來市長辦公室找我辦理”

“記得早點過來,可能...我十點就會下班?”

抬起手錶,看了一眼時間。

陳審說完馬上起身,一點也沒停頓的便往舞臺後方走去。

看著他突兀離開的背影,在座的十幾人,包括陳凱都有些愣神。

他們努力的在記憶中搜尋,想要找到上次陳審如此失態,到底是什麼時候。

可記憶告訴他們,這時間,已經很久。

久到所有人都難以想起一個具體的時間,具體的地點,甚至是具體的話。

“他怎麼敢的?”

一直到陳審身影消失不見。

望著蘇摩年輕的臉,陳凱摸了摸自己鬍子拉碴的下巴,依舊在回味著蘇摩最後一席話。

自從陳氏家族建立,人數越來越多,天元領地發展的也越來越大後。

面對陳審這個陳家的族長,希望市的市長,領地的代理領主。

眾人感受到的壓力就越大,根本不敢說出一些越界的話,生怕影響了這位領頭者的思想。

但蘇有宗不同。

他明明是小領地出來的普通人,為什麼敢第一次見面,就狂妄到和一個排名前三十的領地領主正面交鋒。

難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諸位吃好,我得先過去辦理一下交易許可證,畢竟夏收期間工人的工資可全靠這東西呢”

將多餘的白紙收好,只留下最後一張證書,蘇摩站起身將其拿起,在所有人面前晃了晃,隨後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跟著他暈乎乎站起,張敏明顯還沒回過神來,只呆呆的被蘇摩半拉半拖帶走。

全程行注目禮。

一直到蘇摩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視野中,桌上十幾人這才解除沉默。

“你敢嗎?”陳凱看向旁邊陳正。

“我不敢,你敢嗎?”陳正又看向旁邊陳樂。

“我怎麼敢,你敢嗎?”陳樂也沒停,繼續將目光送向之前“桀驁不馴”的陳翼。

被所有人盯著,陳翼先是一愣,隨後苦笑出聲:“你們別看我,我就唱了幾聲黑臉怎麼敢膨脹到和族長這麼說話,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啊,你們敢嗎?”

“敢?”

十幾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你看我,看我你,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懼意。

這可不是領主人人都能坐,明年就能輪到我這裡的時代。

災難頻繁的亂世之中,他們這些人只處理一個縣,甚至是一個鎮子的事務,便時常感到焦頭爛額。

而要想處理一個領地,聯通各個不同的地方,種族,甚至是各個思想流派。

其所要擔負的壓力,換個普通人上去,估計三四天下來要麼就瘋掉,要麼就純擺爛,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他是個挺有理想的傢伙,就是野心好像有點大”

“是啊,他確實有點牛逼,我看陳凱之前說的沒錯,我們得換個態度對他”

“野心?都這世道了,不怕你有野心,就怕你沒野心啊!”

“咋辦,我現在有點慌,我剛剛好像把這蘇有宗得罪狠了,他不會以後搞我吧?”

“怕啥,要是族長真的欣賞他,要想培養他,咱們登門道歉就行”

“道歉,我都三十有五的人了,給一個二十幾的小夥子道歉?”

聽聞其他人建議,陳翼撓了撓頭,顯得有些尷尬。

有的人期盼變數,時刻想等著變革快點到來。

但有的人又害怕變數,生怕現在的美好生活被打破。

在天元領地內,好巧不巧,陳氏家族正是最期待變數到來的那一批人。

此時,在想到這蘇有宗未來竟還真可能有成為變數的可能時。

面對陳翼的尷尬。

一眾人對視完,均是哈哈大笑起來,引得其他桌的小輩不由投來目光。

“無趣,無趣,和這些小輩真是無趣,我要去觀戰”

“我也去,等等我”

“那還等什麼,我可要看看能和族長這麼說話的人,還會做出怎樣的表現”

“...”

站起身,只用了三五秒。

十幾位穩重的漢子抬腿就跑,還沒等在場其他人反應過來,便人去樓空。

望著空下來的座位,陳氏家族其他小輩倒還好。

那些跟著過來參會的其他外來團體,此時卻均有些沉默。

陳審的突然離開,陳家這些初代成員拔腿就跑,他們並不知道原因。

但他們卻很清楚。

恐怕今晚過後,那桑田鎮內小小的自在良坊,卻是再也沒人能按住上升的步伐!

只因。

蘇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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