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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州府西郊三十里外有個山村,叫西蔡村,住在這裡的村民幾乎都姓蔡。
相比較西蔡村這個名字,縫屍村這個名字在十里八鄉更出名。
因為在西蔡村有位縫屍匠,名叫蔡旭,據說叫這個名字是與他打小五行缺火有關,後經高人指點,特地取天上九日的金烏之意,來提升陽氣。
只能說命運無常,打小五行缺火的蔡旭,誰能想到最後竟幹起撈陰門的營生,經常跟死人打交道,並且在十里八鄉打響名聲。但凡經過這位蔡旭修繕過的殘缺屍體,無人不誇一聲手藝好的。
也因為蔡旭在十里八鄉聲望高,所以鄉親們都喊他一身蔡師傅。
縫屍匠這一行跟死人打交道的日子多過跟活人打交道,而且能找到縫屍匠修繕屍體的都是怨氣很深的橫死之人,不是身體支離破碎,就是被人大卸八塊或是午門斬首的,所以幹一行的老祖宗,給後人立下許多規矩,讓後世子孫規避一些風險。
比如一是不可縫一屍兩命的子母胎;
二是不可將二人混縫;
三……
只是規矩再多,夜路走多了總免不了撞小鬼,常跟橫死之人打交道的撈陰門行業是最容易碰到靈異怪事的高危職業。
這縫屍匠蔡旭近期接過一個大單,聽說鬧出的動靜很大,就連周圍幾個村子都有所耳聞。
這事還得從半年前講起吧,那天黃昏快日落時分,蔡旭正在家中吃飯,吃飽喝足才好在晚上給死人縫屍,邦邦,院門忽然被人急促拍響。
有一大戶人家趕著一輛馬車找上門,想請蔡旭縫屍,還不等蔡旭開口,對方直接命令下人把一口冰棺抬進院子,擺在屋子大堂,連讓蔡旭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能用得起冰棺,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大戶人家,不是普通人能得罪起,見來者頗為不善,蔡旭本著和氣生財,以及五弊三缺之人不便於人發生爭執,於是他打算先詢問情況,再決定接不接這單生意。
這大戶之人倒也深知軟硬兼施,客客氣氣說冰棺裡躺著的是他的九歲小孫女,死於溺死,身體被江中魚蝦啃食不全,所以想請蔡旭出手縫屍。
說完,對方留下一袋金豆子和冰棺,就帶人離開了,全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不給蔡旭反駁機會。
蔡旭明知道這其中必然有所不妥,可想到對方身份富貴,自己得罪不起,再加上對方留下的一袋金豆的確是酬金豐厚,於是籌措開啟冰棺先看看情況,實在不行再回絕掉,就說自己學藝不精。
哪知剛開啟冰棺,蔡旭就聞到很濃的血腥氣味。
並不是屍體腐爛的腐臭味,也不是溺死字人的泥沙味,而是血腥氣味!
蔡旭心頭咯噔一下,知道這次接的活恐怕不像對方表面上說得那麼簡單!
他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給死者燒紙錢香燭,一番祭拜後,才開始驗屍,想親自確認棺材裡的死者究竟是怎麼死的,為何會有這麼濃厚血腥氣味?
冰棺裡的女娃娃長得很精緻可愛,就像青花瓷一樣,可看在蔡旭眼裡卻是頭皮發麻,心底冒寒氣。
死而不腐,殃氣難嚥,這是陰氣不散,接下來隨時有屍變的可能。而且就連女娃娃的上下眼皮也都被針線縫上,彷彿是在害怕女娃娃睜眼索命。
既然已經接了單子,雖明知不妥,但蔡旭也只能硬著頭皮驗屍,結果才驗屍沒多久,蔡旭嚇得手一抖,人差點屁股墩子坐在地上。
造孽!太損陰德了!畜牲不如啊!蔡旭面色難看的大罵起來。
原來,這女娃娃藏在衣服下的是兩具身體縫合,從胸口位置開始,一道斜線將左右兩具屍體縫合一起。
縫屍匠的禁忌是絕對不可將二人混縫!
也不知道是哪個野路子縫屍匠破壞老祖宗立下的規矩,將二人混縫後見壓不住怨氣,於是出餿主意,把屍體丟到他這裡,讓他來背這口黑鍋。
恰在這時,他看到立在棺材前的線香,只燒到一半就斷了,這更加加重了他的不好預感。
蔡旭雖然跟大部分人一樣愛財,但他更加深知多大的屁股套多大的褲子,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撈陰門行業生存這麼久,他一夜都不敢閤眼,膽戰心驚的陪冰棺一夜,第二天天剛矇矇亮,立馬找里正借來一匹老馬,用馬車拉著冰棺,火急火燎去找大戶人家。他想把冰棺和屍體都還回去,說這個活他沒法接。
得虧那個時候還是春季,天氣寒冷,人還要穿著厚棉襖取暖,冰棺融化得慢,當蔡旭按照對方留下的地址找到地方時,對方倒也沒有隱瞞,很乾脆的說出真相——
原來,這大戶有一對雙胞胎小孫女,從小就寵愛有加,哪知在遊江時發生意外,雙胞胎孫女都掉入江水中溺死,過了數日才在下游打撈到屍體,雙胞胎死得很慘,即便溺死後依舊牽手不肯鬆手。
由於沉屍有段時間,身體被魚蝦啃食損毀嚴重,後經人介紹找到一位縫屍匠,然而就連這名縫屍匠都沒辦法把死人手給分開。當得知這對姐妹生前形影不離,情誼非常深時,那縫屍匠做了個決定,將倆姐妹剩下的完好身軀縫合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讓這對姐妹死後繼續在一起,來化解怨氣。
這樣做倒是讓死人手終於鬆開了,但這大戶人家至此卻不得安寧,不說生意連連受挫,府邸牌匾無故墜落摔成兩半,寓意不詳,到了出殯那天更是怪事頻發,鬧得全府上下雞犬不寧,於是便想到找人接鍋。然後就有了把混縫屍體送到蔡旭家的一幕。
聽完事情始末,蔡旭險些氣得破口大罵,不僅是因為對方胡來更是氣憤於對方明知危險,還把屍體運到他家,想要他老命!
當他提出要退掉屍體和酬金,不接這單生意時,不僅沒成功,還反被對方轟出家門並威脅,收了僱主家的酬金就要替僱主家辦好事,不然就讓全西蔡村的村民跟著他蔡旭一塊倒大黴。
對方家大業大,在當地勢力不小,蔡旭當然明白對方不是在開玩笑,也知道這塊燙手山芋他是甩不掉了,最後趕著老馬拉著冰棺重回西蔡村,一路愁眉苦臉,都在想著怎麼處理這塊燙手山芋。
蔡旭第一個想法是給倆姐妹重新分開,然後找紙紮人或是乾草布偶替代身體,給倆姐妹修繕身體。
蔡旭回到家後,開始準備工具,可就在他離開一小會的轉眼功夫,當他重新回到大堂時,發現有人正在鬼鬼祟祟開棺偷屍,那個時候恰好是在晚上。
能夠吃撈陰門這口飯的人,就沒有膽小的,別看一個混縫屍體讓他害怕,但碰見小人小鬼這種貨色他可是一點都不害怕,直接抓起一張板凳上去就要跟偷屍賊幹架。
偷屍賊被突然衝出來的蔡旭嚇一跳,撒腿就跑,蔡旭雖然沒有追上,晚上燈火昏暗也沒具體看清對方面孔,可他透過對方的體貌特徵,還是認出來這偷屍賊正是終日在村裡遊手好閒晃盪,最擅偷雞摸狗和爛賭的疤瘌眼。
蔡旭當即就怒了,這疤瘌眼終日遊手好閒,又染上賭癮,沒有哪家姑娘肯嫁給他,快四十歲了還是老光棍一條,這狗日的該不會是餓瘋了連死人都不放過吧!
蔡旭直接來到對門疤瘌眼家,正在氣頭上的他,二話不說就是一腳踹開大門,也不跟這疤瘌眼客氣,平日裡連死人都不怕的他還能怕一個大活人。
疤瘌眼並不在家,只有四面漏風的家徒四壁,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東窗事發,這疤瘌眼躲起來了。
小山村本就不大,一有點風吹草動,馬上就能傳遍全村,聽著蔡旭的罵聲,村民們得知了事情經過,全都大罵這疤瘌眼不是人,連禽獸都不如。平日裡偷雞摸狗也就算了,大家鄉里鄉親也就忍了,沒想到這疤瘌眼餓昏頭,連死人也開始惦記上。
群情激奮的村民們幫著一起搜尋疤瘌眼,結果找了大半夜始終沒找到疤瘌眼,里正讓蔡旭先回去,明天白天視野好的時候他再組織村民們去找疤瘌眼,疤瘌眼今天干的混事已經觸犯眾怒,肯定會抓疤瘌眼回來給他一個交代。
原以為這事就這麼平靜過去,可整件怪事才只是剛開始,蔡旭回到家,給死者點香,想重新合上棺材,結果線香剛點上就斷,連斷三根線香後,蔡旭面色大變,連忙跑到冰棺前檢視屍體情況。
之前他因為在氣頭上,見屍體沒被盜走,沒想太多的直接追去疤瘌眼家踹門,這個時候他才發現,縫住死人眼皮的線頭被疤瘌眼挑開了!想不到這疤瘌眼竟給死人開了眼,這疤瘌眼可把他給坑慘了!
在撈陰門這行有這麼一句話,畫龍不點睛,畫虎不點瞳,畫紙人只畫眼不點睛。
蔡旭當然明白給死人開眼意味著什麼。
偏偏他是死人開眼後第一個看到的人,他的影子映在死人瞳孔裡,又是橫死又是二屍混縫的女娃肯定會找他報仇索命。
蔡旭把疤瘌眼祖上九代都罵了個遍,可罵完後又發現這等同是在罵自己祖宗,把他氣得咬牙切齒。
縫屍匠的禁忌被他破了一條,撈陰門的禁忌又被他破了一條,這真是人倒起黴來好的不來壞的接踵而至,事情到了這一步,就連他也有些手足無措了,最後只能是趁著冰棺融化前先給女娃重新換口黑木棺材,然後用百年棺材釘封死,再彈滿墨斗線和貼滿黃符。打算接下來的幾天去找解決辦法,等找到辦法再去處理棺材裡的女娃。
等忙活完這一切,連日來沒睡過一次好覺的蔡旭,最後在大堂裡不知不覺睡著。
這一夜他睡得很死,幸好什麼事都沒發生,如果疤瘌眼去而復返,這次肯定要被偷走屍體。次日清晨他是被慌亂拍門聲吵醒的,有村民著急找上他,說疤瘌眼死了,就淹死在村外的河溪裡。
剛還睡眼朦朧的蔡旭一下被驚醒,當他跟著村民來到河溪邊時,看到疤瘌眼死得很詭異,他手舉火把,站在剛好一人深的清澈溪河底,做出邁步行走動作,看樣子就像是陷入鬼打牆後自己走入河底?身體纏滿水草,死於溺死。
大白天的,看著這麼詭異死法,別說村民們嚇得哆嗦,就連蔡旭都是倒吸口涼氣。
那些纏住疤瘌眼身體的水草竟帶給人一種瘮人感,彷彿並不是水草,而是一團團的頭髮,晴天大白日卻無比瘮人。
……
……
“那後來呢?”車軲轆蹬蹬跳動的驢車上,老道士好奇追問。
晉安和老道士坐在驢車尾端,驢車上擺著一口黑棺,用粗麻繩牢牢固定住,負責趕驢車的是名手腳骨骼粗大,面板黝黑的農村老人,在老人身邊還坐著名一路沉默,面帶悲傷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同樣是身子骨粗大,面板黝黑,一看便知是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
而驢車正行走在前往西蔡村的土道上。
老人家揮著繩鞭繼續趕驢,說道:“後來的事,西蔡村的人不肯說,誰都不知道西蔡村發生了什麼。就小老頭我知道的這點內情,還是因為有西蔡村村民在一次喝醉酒後無意中說出來的。”
坐在驢車尾端,背對趕驢車老人的晉安,這時也轉過身來看了眼驢車上的黑棺:“按照死法不同,棺材細分五種,喜喪用紅棺、未婚男女用白棺、普通人家用黃棺、王侯貴族用金棺,只有橫死枉死之人才用黑棺…老人家,你們也是去西蔡村找縫屍匠給棺材裡的苦主修繕屍身嗎?”
老人家驚訝:“道長見多識廣,這趟的確是去西蔡村找縫屍匠的。”
這回是老道士開口:“不知棺材裡這位施主是怎麼死的,需要去找縫屍匠修繕屍身?”
老人家嘆氣:“小孩夏天貪玩偷跑到村裡水庫游泳,給水鬼拖去當了替死鬼,溺死的。”
“當打撈起屍體時,腦袋不見了,大夥都說是被水庫裡的千年魚王啃掉的,孩子爹孃找到老頭子我,陪孩子去一趟西蔡村。”
坐在老人身邊的沉默中年男人,這時悲傷抹起眼角淚水,想必他就是溺亡孩子的生父了。
“無上太乙度厄天尊。”晉安和老道士面露惋惜。
“老道長帶著徒弟去西蔡村所為何事?”趕驢車老頭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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