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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隊伍繼續上路。

因為有了晉安展露一手,安德幾人一路上對晉安明顯尊敬,熱情了不少。

他們都覺得自己這次肯定請對了上師。

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扎西上師一開始不願意帶驅魔法器了,這才叫高人風範。

對晉安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一路上雖然經歷了不少奇詭的事,還好,最終安然到達目的地,而這一路上透過倚雲公子的旁敲側擊,他們還真的打聽到不少有用情報。

早已等候多時的其他家長們,看到安德幾人成功請來上師,都急急忙忙出來接迎。

這些家長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都是戴著豬狗不如畜牲面具。

或許是因為戴著面具的關係把,不管他們再怎麼熱情笑迎,總感覺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虛假笑容,就連藏在面具下的眼珠子看著都感覺帶這幾分陰霾之色。

經過簡短的客套話後,晉安也見到了他這趟要驅魔的五個小孩,雖然給死人做法事驅魔,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彆扭……

當晉安見到那五個小孩時,眉頭一皺,這五個小孩同樣戴著豬狗不如畜牲面具,顏色比大人的更深,面具也更加的醜陋,似乎這個佛國是在用這種方式寓意著什麼?

隱藏在面具下的人心才是最醜陋骯髒的嗎?

晉安第一眼就看出來,這些小孩恐怕並不像安德所說的那麼簡單,只是因為無意冒犯亡魂,就一個接一個離奇死去?

晉安當然不會真的給這些人驅魔,再說了他也不懂給死人做法事驅魔是個什麼流程,他這趟來的目的主要是透過這些佛國原住民打聽一些情報,所以他看過五個小孩後,敷衍的說要想救人,必須從源頭斬斷,今晚他要帶上這五個僅存的小孩去那座凶宅佛堂裡過夜。

晉安這話是由倚雲公子轉達的。

幾個家長聽完,果然都露出為難神色,他們對那座凶宅佛堂唯恐避之不及,現在卻讓他們的小孩重新跳入火坑,哪個做爹孃的都不會點頭同意的。

但晉安嚴重低估了安德幾人對他的尊重和信心。

在安德幾人的連番遊說下,大家都知道了晉安用一個眼神就嚇跑餓死鬼的事蹟,最後這些家長竟都同意了讓五個孩子跟著晉安在凶宅佛堂裡住一夜。

因為時間倉促,天色快要進入後半夜,晚上還剩一半時間就要天亮了,這些家長唯恐夜長夢多,再有小孩上吊自殺,都展現出了非常高的效率,連揍帶趕的把五個孩子都趕到了那座凶宅佛堂。

當晉安跟著安德他們來到佛堂時,有了一個驚人發現,這座佛堂里居然供奉著一尊泥胎佛祖像。

那佛祖雖然滿身汙穢,身軀也殘破不缺只剩下半邊身子,可那的的確確是佛像不假。

這還是他進佛國這麼些天,第一次在佛堂裡見到佛像。

一同跟隨來的倚雲公子臉上詫異表情,同樣不弱於晉安,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從彼此目光裡看出了驚訝和錯愕。

此時,安德湊過來:“扎西上師,今晚就有勞您和您的幾位弟子幫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小子多多費心了。”

“還有一件事,我們當初就是在這座佛堂附近發現那個鬼鬼祟祟的外來者,如果扎西上師想獵殺外來者,用他們的屍體當作嘎巴拉和擦擦佛的陰料,我覺得那個外來者如果真的還有其他同夥,肯定就藏身在這附近。”

如果在沒見到這座佛堂前,晉安肯定要懷疑安德這句話的真假性。

畢竟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你們剛好有求於我驅魔,然後就告訴我我要找的人就在這附近?

可當第一次在佛國裡見到佛像,晉安覺得嚴寬那批人,草原人那批人藏身在這附近,才是最合理的。

原本那些家長也想留下來陪孩子的。

倚雲公子看向晉安,晉安搖頭,家長們的請求被倚雲公子隨便找個理由給糊弄走了,說這裡人太多怨魂輕易不敢現身,人越少越好。

其實,主要是晉安擔心人多口雜。

人越多,他們暴露的風險越大。

畢竟他們都是活人走陰,落在這些怨魂厲魂眼裡,就是心肝脾肺腎鮮美的人間美食。

當大人們離去,佛堂裡只剩下晉安等人,還有那五個小孩時,晉安這才有點閒暇時間打量起眼前這座荒廢佛堂。

的確就如安德他們所說,這佛堂是毀於一場大火,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還是能看出不少大火焚燒痕跡。

基本上能看得到的土牆,都被大火燻黑,很多土牆都已經開裂,一到晚上就有寒風冷嗖嗖吹進來,聲音透過夾縫時變得異常尖銳,像是無數怨魂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嘯。

此時那五個小孩,身子蜷縮的擠在大殿前,不敢踏入大殿直視佛像,問為什麼不敢直視佛像,在比大人面具還要顏色更深更醜陋的豬狗不如畜牲面具下,露出怯生生的目光,說是害怕塗滿鮮血的神像。

晉安點點頭。

安德曾說起過,這些小孩住佛堂的第一晚,就碰到了抬神,屠宰牛羊馬駱駝,用鮮血塗滿神像的幻覺,可能是在那時候留下了心理陰影。

倚雲公子:“你們當初是在哪個地方挖到的屍骨?”

隨著小孩們膽小手指,不用等吩咐的艾伊買買提三人,離開朝手上呸呸呸吐了幾口唾沫,然後揮舞起安德幾人臨走前留下的鋤頭和鐵鍬。

連小孩子都能挖到屍骨,說明這些屍骨埋得並不深。

果然。

沒刨坑幾下就有了發現。

隨著艾伊買買提三人繼續刨坑,陸陸續續一共挖出三具屍骨,一大二小。

晉安皺眉檢查了下屍骨,背對著那五個小孩,刻意壓低聲音說道:“這大人的屍骨,應該是位歲數大概在六七十的老者,這三具屍骨的臂骨、腿骨、顱骨以及下頜骨都比較大而且粗糙,推測出來這三人都是男性。”

艾伊買買提三人都驚訝看一眼晉安,同樣是壓低聲音的欽佩說道:“晉安道長,您不僅懂得驅魔,還懂得仵作本領?晉安道長果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

“人隨著年齡增大,會造成骨質疏鬆,骨頭變輕變脆,這就是為什麼人歲數一大就特別容易骨折的原因。比如說同樣是腿骨,這兩具小的腿骨比大人腿骨的份量還重,就是一個很好證明。”晉安邊說邊繼續驗屍,他以前也不懂得這些,這些屍體特徵都是他接觸死人多了,有些自己琢磨出來的,有些是他特地找相關書籍學習來的。

既然都來了,有些事情想躲也躲不開,他打算把事情做到最好,調查清楚這佛堂裡到底藏著什麼名堂。

這個時候,艾伊買買提轉頭看了眼還蜷縮抱在一起的五個小孩,聲音更低的說道:“晉安道長,我覺得那五個小孩的問題很大……”

本尼和阿合奇也點點頭。

連他們都看出來小孩臉上的豬狗不如畜牲面具比大人的面具顏色更深,更醜陋。

晉安一邊摸骨驗屍一邊頭也不抬,臉上沒有半點意外表情的平淡說道:“哦?你都看出來什麼。”

“我覺得那些畜牲面具應該跟作惡、人心相關,只要做過惡的人,臉上都會有一張面具,越是作惡多端,越是人心醜陋的人,臉上的畜牲面具就越醜陋…我只是好奇,這些小鬼生前到底做了什麼樣的大惡,連死了這麼多年還要被怨魂索命,安德那些人肯定不老實,有些話沒有全部告訴我們。”

晉安這回終於抬頭看一眼面前的艾伊買買提:“你說得很不錯,基本都說對了。”

“在我們漢人有一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做事明著一套背地裡一套,臉上戴著虛假面具。”

“你們沒發現嗎,每當這些人說謊時,他們臉上的豬狗不如畜牲面具也會跟著變色,或變得更深或變得淺。”晉安提起一個小細節。

聞言,艾伊買買提激動的一拍腦門:“這個我怎麼沒發現!”

等喊完後他才知道自己激動過頭了,趕緊閉嘴,一本正經的繼續研究起地上三具屍骨。

那五個小孩自從進了佛堂後,就一直蜷縮一起,身體害怕發抖,面對艾伊買買提的突然激動大喊,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後繼續膽小打量大殿裡的神像。

倚雲公子:“你一直在研究這三具屍骨,可是看出了什麼問題?”

晉安:“這三人不是死於火災,而是死於人禍。”

“這位老者,應該是佛堂裡的僧人或住持,他的真正死因是頭部重擊、肩胛骨骨折、胸膛肋骨三處刀劍傷,根據傷口角度推演,應該是被極為信任的人,近身偷襲死的,偷襲的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夥人……”

“……當時的場景,應該是有人趁著老僧轉身毫無防備的時候,拿起一件鈍器,狠狠砸中老僧後腦勺;但這一下還不足以造成致命傷,老僧剛要叫出聲,被一到二人從背後抱住並捂住嘴巴,不讓他喊出話,然後剩下的幾人拔出早就準備好的利器刺穿老僧心臟。這些人計劃縝密,一擊斃命,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老僧活,而且肯定是熟人作案,不是熟人無法取得老僧信任。”

“就連這兩具屍骨也不是大火燒死的,他們脊樑被人打斷,喪失逃生能力,最後在慘叫聲被大火活活燒死。”

“這個佛堂,當年應該是發生了一起命案,有一夥人目的很明確的來到佛堂,先是殺掉老僧,然後打斷另兩個僧人的脊樑,最後用一把大火毀屍滅跡,掩蓋掉所有真相。”

“晉安道長您是懷疑當年殺人放火,犯下這麼惡劣罪孽的人,是那幾個看起來年紀並不大的小孩?”阿合奇瞟了眼害怕蜷縮一團的五個小孩,對面五個小孩也恰好和他對視上,五個小孩看他的目光怯生生,就像是被暴風雨淋溼了全身的發抖綿羊,弱小,無助,孤獨。

阿合奇看著五個小孩臉上戴著的醜陋豬狗不如畜牲面具,不知為什麼,心裡很不舒服,他轉回頭。

呃。

他一轉回頭就發現大家像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艾伊買買提給阿合奇腦門來了個爆慄,低罵一句:“說話用點腦子,這三具屍骨不管哪一個都比那幾個屁大小孩高,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三人不是那些小孩殺的。”

“這三人的死,一看就是跟那些小鬼的阿帕阿塔有關。”

艾伊買買提就差明說這三個人是被幾個小孩的大人們聯手殺死的了。

阿合奇委屈解釋:“剛才我只是嘴巴比腦子快了一步,你們說的這些我當然全都知道,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那些小鬼生前到底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居然比殺人毀屍還更加人心醜陋?禽獸不如?”

他的這個問題,自然是無人能回答得上來。

“要想知道答案,過了今晚就能知道了。”晉安說話時,望向佛堂大殿裡的殘缺不全泥胎佛像。

他今天把五個小鬼帶到佛堂。

如果這佛堂真有什麼古怪。

今晚就是它的最好動手時機。

到時候惡人自有惡人磨。

說完這件事,他們又談起另一件事,晉安:“就在剛才,我們剛進佛堂沒多久,我察覺到一共兩夥人,兩個方向的窺視目光,一個在佛堂東南角的,一個在佛堂的西北角,剛好把佛堂夾在中間。”

倚雲公子順著晉安說的兩個方向,眸光平淡瞥一眼,微微點頭:“這麼看來,這佛堂定然有古怪。”

晉安:“不管這佛堂裡藏著什麼秘密,都先安全熬過今晚再說。”

眾人點點頭。

雖然他們是最晚下入佛國的,但現在看起來,三方勢力又處在了同一個起點。

甚至是。

他們有畫皮暫時改頭換面,矇騙過群鬼,又提前一步佔據佛堂,暫時領先了優勢。

其實按照晉安的想法,大家一起待在最寬敞的大殿裡是最安全的,但那五個小鬼打死不肯進大殿,最後只能找個還算完整,又留有窗戶能隨時觀察外面情況的房間過夜。

今晚有些特殊,而且已經進入後半夜,再過不久就要天亮,大家都不睡覺,決定共同守夜到天亮。

那五個小孩雖然自從進入佛堂起,一路上都在擔驚受怕,但折騰了這麼久,都有些精疲力盡了,隨著夜色靜謐,人在安靜環境中,一陣陣睏意襲來,眼皮越來越沉,腦袋一點一點,然後再也無法抵擋濃濃睡意的睡著了。

沒有點燃篝火照明的黑漆漆房間裡,晉安闔開二目,看了眼五個小孩睡著的方向,他再次閉目打坐,放空六識,這個狀態下的他是六識最敏銳,警覺最高的時候。

夜色沉沉。

睏意更濃。

“這是幾?”

“這是幾?”

“這是幾?”

羅布是僅存五個小孩裡的其中一個小孩,他在迷迷糊糊中,反覆聽到一個稚嫩聲音,一直在他耳邊重複同一句話,好像有個黑眼窩的人幾乎跟他面貼面站到一起,對方豎起幾根手指讓他報數。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正要去看清是誰站在自己面前時,卻發現對方不見了。

他頓時驚醒,然後慌張去推醒其他人,卻發現其他人睡得很死。

就連扎西上師也都熟睡過去,不管他怎麼去推去喊,都喊不醒大家。

那張戴著豬狗不如畜牲面具的臉蛋,似乎害怕得瞳孔都在顫抖,他緊緊抓著掛在脖子上的一個護身符,然後順著被大火燒沒了木窗的破舊窗戶跳出去,沒命的往佛堂土牆外跑。

他就知道,來這裡是最大的錯誤,這地方早對他們恨之入骨,但他們不來不行,因為遲早也是死!但他沒想到這次請來的扎西上師這麼不靠譜,居然這麼輕而易舉的就被迷住魂魄,一睡不起。

此時他沒命的跑,手裡緊緊抓著護身符,越抓越緊,脖子勒得劇疼也不管,當年的人已經先後死了五個,他不想死,就只能拼命抓緊護身符拼命的跑。

今天這牆也不知怎麼了,平時很輕鬆翻越過去的土牆,今天怎麼都翻不過去,急得他一遍遍蹦跳。

就在這時,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原來鬼也能掐死自己,這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句話是用漢語說的,羅布並不能聽懂,但這句話就像是當頭喝棒,一下把他從幻覺中驚醒過來。

他睜眼一看,發現他還在房子裡,根本就沒有跳窗逃出去,他之前的不停蹦跳翻牆實際上是他臨死前的不停蹬腿,他雙手死死掐住自己,因為手勁過大,脖子都被他掐斷了,只剩下一點皮還連線著。

如果他醒來再晚一會,就要落個身首分離的結局了。

羅布扶正自己快要掉下來的脖子,脖子斷口處有黑血流出,他疑惑看一眼扎西上師方向,剛才那個說漢話的人好像是離他最近的扎西上師?

但還不等他思考過多,扎西上師不帶嘎巴拉法器,不帶擦擦佛,居然帶著一口赤焰紅色刀鞘的長刀,氣勢洶洶的劈砍向窗臺方向。

轟隆!

被大火燻黑,本就荒廢破敗的窗臺,承受不住刀鞘一劈之力,爆成粉碎,窗臺背後居然不知什麼時候藏著個人,被這一刀措不及防的劈飛在地。

但這東西速度很快,才剛著地,就原地消失了,讓從窗臺後猛然撞出,緊追而至的晉安落了個空。

噗通噗通,幾塊土石從二樓掉落,砸在地上碎成粉末。

晉安眸光微眯,看著眼前大殿裡的泥胎佛像,他冷哼一聲追了進去。

他剛踏進大殿,就感覺眼前視野一花,眼前的殘缺泥胎佛像在陰森森的陰間裡居然誕生佛光,在佛光裡,他彷彿看到了現在經,彷彿看到了過去經,看到了千年前發生在這座佛堂裡的不為人知真相。

他看到了悲傷,看到了憤怒。

看到了痛苦,

看到了豬狗不如的畜牲。

假如佛也有怒火的話。

這佛國死了也就死了,不足為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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