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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

仲春卯月,萬物驚蟄。

在這個春寒料峭裡,江面上寒風冷冽如刀,十萬山嶺消沉似枯墳。

在陰邑江的岸上有一縣。

那是個叫昌的縣。

昌縣北坡,一個如瘸跛的矮山嶺裡,地上插著三根香燭、撒著死人的紙錢,兩名穿著粗麻衣料的男子,正蹲在一個坑邊,腳邊扔著鋤頭和新挖出來的泥巴。

此時,兩人都不說話,眼睛直勾勾盯著土坑裡的白漆棺木。

按照民間習俗,棺材的顏色分為紅白黑黃金五種。

這裡面有著嚴格講究。

比如壽終正寢的老人,是喜喪,所以用的是紅棺;

橫死或戰場上戰死的人用黑棺,因為黑屬玄水,能鎮煞;

貧窮人家因買不起棺材,大多是拿草蓆裹屍或隨便拿幾塊木板就是簡陋棺材,而這些恰好是黃色,所以貧苦人家用的是黃棺;

金棺,自然就是身份尊貴的王侯貴族們才能配得上了;

至於最後一種的白棺,那講究就特殊了。

那是隻有未婚嫁女子、未婚娶男子才用的。

可根據栓子、陳皮兩人得到的線索,這塊新墳裡埋的應該是意外失足摔死的孕婦才對,不應該是白棺啊?

“栓子哥這邪門了,這怎麼會是口白棺,不是說這裡新下葬的是孕婦嗎?”

“難道是未婚先懷胎的女子?”

“還是我們挖錯了墳?”

陳皮的兩瓣嘴上下打顫,哆嗦著說道。

要知道,閨中女子如若未出閣就先有孕,一直被父母叔嫂宗祠視為不恥,不少私刑氾濫的地方宗祠甚至還會動用私刑浸豬籠。

又怎麼可能還會有人給其收殮下葬?

所以事情就怪在這點上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她爹。反正來都來了,管她的,趕緊下來一起搭把手撬開棺蓋,早點事成,早點離開這讓人渾身都不舒服的墳崗。”

栓子是三十歲出頭的高大漢子。

陳皮的年齡比栓子小几歲,瘦瘦小小,沒什麼主見,栓子帶著陳皮下入土坑,然後呸呸的朝掌心吐了幾口唾沫。黑燈瞎火下,兩人用鋤頭去撬棺材釘,一前一後合力才終於吃力掀開棺材蓋。

可開棺後舉火把往白棺裡一看,兩人大吃一驚。

噗通!

膽子最小的陳皮直接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墳坑裡。

夜裡氣溫很低,連自己都能看到自己撥出的白氣,只見白棺裡的女子,看上去年紀並不大,二八芳華,穿著殮服,腰似柳枝,肚子平平,不像是有身孕樣子,偏偏在脖子上卻有一圈黑色縫線。

居然是斷頭後又被人重新縫上的腦袋。

剛才陳皮就是被女屍脖子上的黑色縫線嚇倒的。

因為晚上視線昏暗恍惚,初見之下,還以為棺材屍體上趴著條寸粗的劇毒蜈蚣,正欲彈射起來咬人。

而白棺裡的女子屍體沒有出現黑點、屍斑,也沒有腐臭味,反而還有種淺而不濃的好聞麝香氣味,應該是才剛死沒幾天,恐怕連頭七都還沒結束吧。

人還新鮮著。

女屍長得很別緻,就是臉色異常蒼白,這是死人,很正常,女屍身上穿著大紅袍的殮服。

要不是之前被嚇得腿軟,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陳皮肯定要驚歎這死人女子長得真他奶奶的漂亮。

看著白棺裡的奇怪女屍,栓子面色微變,但好面子的他強作鎮定的呸了一聲:“慌什麼,不就是個死人嗎。”

“要說起死人,這北坡就是個亂葬崗,咱們現在腳下踩著的土裡全是埋著死人跟枯骨。”

“如果想要趕緊離開這裡,就快點過來幫我一把,把女屍扶起來。千萬要記住了,隔著衣服扶女屍起來,別直接接觸到女屍,小心被借走一口活人陽氣起屍。”

栓子一腳輕踹了下嚇坐在地的陳皮。

然後在栓子的連哄帶威脅下,褲子衣袖沾了不少泥巴的陳皮從墳地裡爬起來,哆哆嗦嗦去扶白棺裡的女屍。

哪知。

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纖細女屍,竟出奇的沉,陳皮第一次沒扶起來,還把自己跌了個跟頭,險些一頭載進棺材裡。

栓子眼疾手快的好險抓住陳皮褲腰帶,這才沒讓陳皮跟女屍撞個臉啃臉。

在栓子狠狠瞪了一眼下,陳皮硬著頭皮,繼續去扶女屍。

死人比活人沉多了。

要不然怎麼會有成語叫死沉,死沉。

這次總算是無驚無險的成功扶起了女屍。

女屍已僵,無法坐立,屍體是被陳皮夾住雙腋,倒拖著半邊身子擱在棺材邊沿上的。

接著就見栓子身子輕盈一躍,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江湖練家子,兩腳扎馬步的穩穩踩在棺材邊沿兩側,準備起屍。

原來是兩個趁夜來偷死人屍體,發死人財的蟊賊。

或許是因為屍體搬動的關係吧,女屍殮服領口開得有點大,一直哆哆嗦嗦扶著女屍的陳皮,無意看到女屍衣領內的隱隱約約白花花身子,兩眼都看直了。

可偏偏在這時,意外接踵而來。

喵嗚,夜下墳崗,也不知從哪個草堆裡躥出一頭毛髮烏黑,餓綠了兩眼的野貓居然跑到亂葬崗裡找腐屍吃。

民間傳聞,人死後的屍體有三大禁忌——

一是死人不能落地;

二是活人陽氣絕不能借給死人;

三是貓、狐、黃鼠狼不能碰到死人。

因為橫死的人,喉嚨堵著口怨氣難嚥,貓又是屬陰,兩者撞一起百分百要起煞詐屍。

別管這個傳聞是真是假,此情此景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快!快攔住那隻雜碎野貓!”

“千萬別讓這野貓跳進棺材碰到屍體!”

栓子緊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他伸手去抓時已經晚了,野貓已經動作靈敏的躥進白棺,跳在女屍身上。

“糟了!”

栓子話音才剛落下,就見跳進白棺裡的野貓,突然一動不動盯著棺材外的兩人,那雙幽綠幽綠的眼瞳裡,冰冷,麻木。

喪失任何感情。

彷彿是一雙死人眼珠子在直勾勾盯著栓子和陳皮。

這畜牲就那麼踩在女屍胸口上,一動不動的直勾勾盯著棺材旁兩個大活人。

“你這小畜牲還不快滾,大晚上跑這荒山野嶺墳地裡故意嚇你家小爺我!”

一聲喝罵,只見先前還被嚇得不輕的陳皮,也不知哪來的突然勇氣,撿起一塊刨墳時挖出來的石塊,去砸跳進白棺裡的野貓。

誰想那野貓竟不躲也不避。

噗。

野貓直接被陳皮砸死在棺材裡了,頭破血流,這一幕是誰都沒想到的。

“我曰你爹的陳皮!”

“栓子哥不是你叫我砸碎它的嗎,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還不趕緊逃命,該死的別再去管屍體和棺材板了,你他孃的陳皮是真傻還是故意跟老子我裝瘋賣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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