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1章 第二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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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前16年裡，克里斯托弗·埃斯佩蘭薩和大多數哥譚同齡人一樣的平凡。

沒有超能力，羨慕有超能力的英雄，喜歡看女英雄的性感寫真，有時還偷偷在網上看女英雄的無碼澀圖——當然是“去衣軟體”加工後的二創或新增劇情的三創。

如果硬要說他的特殊之處，大概就是生在哥譚這樣的犯罪大都市，克里斯卻格外老實，非常書呆子，不偷偷喝酒，不嗨麻葉子，不和女同學亂搞——也沒女同學看上他，雖然他有點小帥。

他勤奮讀書，熱愛學習。

今晚來找陌客之前，還在家裡做了一下午的數學題。

他想在明年考個好大學，而他此時已經死而復活，覺醒了超能力。

若非爹媽和妹妹對待他的態度讓他很傷心，他壓根不會過來找陌客。

陌客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他記事起就認識陌客......那時他還是菲利普·史塔克。

他們住在同一個社群，社群環境不錯，都是獨棟的小洋樓，標準的中產階級住宅，幾十戶小樓排成兩排，簡簡單單，一目瞭然。

他家和史塔克家隔著三棟房子，算不上特別熟稔，卻也相互認識，路上碰到了也會喊一聲“嗨，史塔克先生”、“你好，克里斯”之類的。

因為相互熟悉，在為孩子挑選保姆時，史塔克夫人選中的計劃利用暑假打零工的克里斯。

“菲利普·史塔克”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他們都在上小學，而史塔克夫妻都是中產階級白領，兩人都很忙。

孩子放暑假時，他們依舊需要朝九晚五。

所以他們打算在假期為兩個孩子找個看護。

他們選中了克里斯。

這在米國中高檔社群比較常見，他們會為鄰居家即將步入社會的孩子提供打零工的機會，請他們幫忙做家務、洗車、帶孩子之類的。

然後克里斯衰了。

食罪人“菲利普·史塔克”殺上門來，大開殺戒，殺了自己的妻子與兒女，也順手帶走克里斯的小命。

它的手段極其殘忍，克里斯死無全屍，死法比耶穌當年還慘。

而食罪人兩米高，七竅噴火，造型上有點像隔壁漫威的惡靈騎士，它直接出現在史塔克家的前院，屋裡慘叫連連，火光耀眼，肯定會驚動隔壁的鄰居。

事實上，當時有十幾戶人家全程看完了滅門的經過。

克里斯的父母親眼看到自己兒子的屍體斷成幾節，還在火焰中“呲呲”冒油。

很慘，很嚇人。

見到食罪人行兇，鄰居們當然驚訝，但也不太震驚，畢竟這些年地球上每天都在發生各類靈異或超能事件。

只地獄解禁、群魔日行都發生過兩次。

而且很快他們就遺忘了食罪人滅門史塔克家的全部記憶，因為陌客回來了。

在鄰居眼裡，陌客一直是個正常的上班族，金色頭髮、面容儒雅、性情隨和、衣冠楚楚。

可哈莉每次看到陌客，他都一個形象：藍色寬簷帽，藍色風衣，半張臉都隱藏在帽簷投下的陰影中，眼睛閃爍澹澹的銀輝，很神秘。

其實這才是陌客一直以來的真正形象。

鄰居眼裡的史塔克先生只是符合他們期望的幻象。

既然能輕而易舉隱藏自己的身份，修改鄰居的記憶自然也不在話下。

剛開始陌客只是抹除了鄰居關於食罪人殺人的記憶，並沒留意到遭受池魚之殃的克里斯。

他憤怒、絕望。

他抱著妻兒的屍體慘嚎，把領居小哥給忘了。

為了拯救妻兒的靈魂，陌客隻身進入地獄，在地獄岩漿中與食罪人大戰......最後的記憶，陌客已經有些模湖，他只記得自己戰到地獄盡頭，精疲力竭、瀕臨死亡，終於把妻子、女兒和兒子的靈魂從地獄中釋放，他自己卻沉入地獄第九層的岩漿池底，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陌客驚訝發現自己躺在“墮天使之井”邊上。

待看到狗上帝就趴在自己對面，他又完全釋然。

墮天使之井就是連線天堂與地獄的深井，是天堂貶謫墮落天使的地方。

當初牛天使長造反，就是哈莉親自提著它來到“墮天使之井”，一腳將它踹了進去。

穿行墮天使之井的過程中，路西法·慾望也完成從大天使到墮天使的轉變。

狗上帝對醒來的陌客說：“你完成了一項壯舉，從地獄中救贖了三個靈魂，我要獎勵你一個恩惠，允許你從天堂帶走一個靈魂。”

《神曲》中的但丁，曾手持帶有上帝神聖祝福的大十字架，從地獄中救贖了幾個靈魂。

陌客從地獄中釋放妻兒的靈魂，不算前無古人，也不會是後無來者，但絕對稱得上“壯舉”。

可即便是“壯舉”，也配不上從天堂帶走一個靈魂回人間的待遇。

陌客當時沒多想，跟著上帝興沖沖來到天堂。

抵達天堂後，他立即發現一個問題：他的老婆加上兒女，一共三個人，現在只能帶一個回去，他該選擇誰？

他不甘心。

他向狗上帝索要更多。

狗上帝卻道：“我願意給了你一個恩賜，已經是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殊榮，你不能再提其它要求，否則我會將僅有的恩賜收回。”

話說到這兒，陌客已經隱約察覺狗上帝又在謀劃著什麼。

剛這樣想，他便碰到了克里斯。

同時死在食罪人手裡，史塔克夫人和兩個孩子被食罪人帶到地獄，克里斯的靈魂卻上了天堂。

身為哥譚人卻在死後上天堂，說明克里斯真是個好人。

陌客明明是藍色風衣的原貌而非菲利普·史塔克的形象，克里斯卻一眼認出了他。

之前克里斯在天堂街道上四處遊蕩，很迷茫，現在碰到一個老熟人，他立即貼了上去，陌客趕他走他都不走。

他一直跟著陌客來到史塔克夫人的天堂居所。

哈莉的老狗朵朵死後來到天堂時，分到一個狗窩，狗窩裡有一個“心想事成、萬事如意”的小世界——天堂為剛死亡之靈魂安排的“過渡空間”，幫他們逐漸適應死亡。

過渡空間內的一切都由死者最溫馨、最美好的記憶構成。

史塔克夫人也住在“過渡空間”裡，裡面有個菲利普·史塔克，完全是陌客版的史塔克......在陌客將他們當家人的同時，他們也真正認可他為父親與丈夫。

這一認知讓陌客情感爆發，幾乎發狂。

他無法從三個中選擇一個。

他只想將自己的家人全部帶回去。

“今天我一定要帶走我的家人，就算上帝也不能阻攔我！”陌客當場喊出了這句大逆不道的話。

最終還是他的老婆將他認了出來，並安撫他道：“我會永遠把你留在我心中，但現在，我們都得開啟新的生活。”（ps）

陌客將家人留在天堂，帶回了克里斯。

一切都在狗上帝的掌控中，從她獎勵陌客“一個恩惠”開始，就註定了陌客只能帶走克里斯。

......

此時此刻，長島，史塔克家。

“基督耶穌......”克里斯愣了愣，疑惑道：“銀河上將的‘英雄島’可以讓靈魂轉世，也可以讓靈魂復活吧？那些靈魂都去過天堂。”

陌客搖頭道：“他們並沒真正進入天堂，英雄島和天堂山都不在天堂內部。

犧牲英雄的靈魂在抵達‘英雄島’後可以有很多選擇，選擇轉世重生，選擇去天堂山做信仰神，如果生前沒有罪孽也可以去他信仰的天堂。

若信仰上帝，就進入底層天堂。

若信仰虔誠，成為聖靈......聖靈沒得選，不會去英雄島，直接進入白銀城上方的聖音之所。

只有底層天堂、白銀城、聖音之所這三個地方算真正的天堂。

這三個地方也是靈魂的最終歸屬，進去後就不會再被俗世打擾，更不可能返回人間。

你當日便去了底層天堂，可你從底層天堂回來了。”

“這能說明什麼？我是耶穌轉世？怎麼可能。”克里斯連連搖頭。

“你當然不是耶穌轉世，但你的復活，和你身上覺醒的力量，都代表了特別的意義，你身負使命......”

“什麼使命？”克里斯好奇道。

陌客沉默了片刻，搖頭道：“你的使命取決於你想做什麼、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而非別人要求你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今晚來找你，只是想找個人傾訴。”克里斯臉上的表情既糾結又茫然，“我本來是向你尋求答桉的，現在我越發迷茫了，你就不能給我一個建議嗎？”

“你仔細想一想，你想做什麼，超級英雄？以你現在的能力，成為超級英雄綽綽有餘。”陌客道。

上次狗上帝只和他說，他的最終救贖取決於一個靈魂的再生。

陌客猜測“再生之靈魂”就是指克里斯，可他並不確定克里斯的天命是什麼。

就像他當初聽從天之聲的命令，靠近菲利普·史塔克並將其坑死時，完全不曉得菲利普·史塔克的天命是死後成為食罪人，而食罪人復仇的物件就是陌客自己。

若他提前知道會是這種結局......提前知道似乎也沒用，他無法違背上帝的命令。

“我之前想要超能力，然後成為一名光榮的超級英雄，現在我卻連家庭瑣事都處理不好，連超能力是什麼、怎麼使用都不知道。

就在剛才，我打算用筆記本查資料，手指剛觸碰到鍵盤，就冒出一串閃電，把電腦螢幕燒焦了。”克里斯苦澀道。

“如果你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我也無法給你更多的幫助。你回去慢慢想，不用急。現在天晚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陌客開始趕人。

“我父母的記憶——”

陌客打斷他道：“他們的記憶肯定沒問題，有問題的可能是你，你太敏感了，回去吧，你父母若發現你失蹤，肯定會擔心的。”

克里斯遲疑著站起身，“我明天再來找你。”

他體表澹澹銀輝閃爍，如來時一樣無聲無息間瞬移消失。

甚至沒留下半點空間波動。

陌客繼續拿著妻子的衣物睹物思人。

......

幾小時後。

“booom！”

夜深人靜的午夜，陌客突然被樓下傳來的巨響驚醒。

還不等他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伴隨巨大的爆炸聲，火焰如同狂風般席捲了他的房子。

整棟三層小樓，從一樓地板到三樓的屋頂，從外面的圍牆到屋裡的傢俱擺設，統統都像是被潑了汽油，瞬間點燃，火焰滔天。

這不是自然現象！

陌客心中憤怒，精神力散發出去，立即在前院找到罪魁禍首。

“食罪人！”他咬牙怒吼。

食罪人又來了。

“哈哈哈，即便身處地獄，我也能感受到你的痛苦，所以我來火上澆油啦，讓心中的痛苦與絕望之焰更加激烈吧。”七竅噴火的食罪人大笑道。

陌客咆孝一聲，身體如利箭衝出火焰，來到食罪人跟前。

“混賬東西，我——”

他剛要擼起袖子開幹，突然瞥見食罪人邊上的兇勐獵犬。

獵犬兩隻耳朵又尖又長、高高豎起，牙齒尖銳且密集，黑色皮毛油光水滑，尾巴末端為三角形的肉瘤，身軀高大威勐。

食罪人兩米多高，兇犬隻站在那，腦袋就幾乎與食罪人肩膀持平。

不僅身高骨架子大，它渾身上下肉眼看得見的肌肉虯結。

簡直是獵犬中的坦克，只體型就給人以強大的壓迫感。

它還與食罪人一樣，身上環繞一圈圈紅色的火焰，眼睛猩紅灼熱，如同一汪沸騰的岩漿池，鼻孔噴出有硫磺氣味的蒸汽，嘴巴有唾液滴淌在地上，發出“呲呲呲”的聲音，冒出濃郁的煙氣。

“你——”陌客嚥了口唾沫，停下動作，捏緊的拳頭頹然鬆開，雙臂如同溼毛巾般軟噠噠垂在身側，臉上再無暴戾，只剩無奈與悲憤。

“我的家人已經沒了，曾經幸福美滿的家只剩下這棟房子可供懷念，我也從沒懈怠工作，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

“無恥小人，你偷走了我的身份，睡在我的床上，睡我的老婆，還敢當著原主人的面大放厥詞？！”食罪人罵道。

“食罪人，你知道嗎，我問心無愧！”陌客拍著自己胸口，昂著腦袋，直視食罪人噴射火焰的雙眼，“你活著時就是個王八蛋，表面上衣冠楚楚，背地裡卻喪心病狂、殺人取樂。

你綁架他們，將他們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後吃掉他們的血肉......你就是個惡魔。

以你表現出的瘋狂，遲早對艾琳娜（史塔克夫人）和兩個孩子下手，我很高興能提前終結你的性命。

在我這輩子無數次坑害別人的事件中，唯有這次令我感到暢快。”

“你懂什麼，我在救贖他們，我吃掉的不止是他們的身體，還有他們身體中的罪孽。”食罪人叫道。

“你就是個瘋子，是哥譚典型的超級惡棍，活該進入阿卡姆瘋人院。我現在都有些後悔，若我沒出手，如果讓百特曼將你關入阿卡姆瘋人院，哈莉奎茵會提著上帝大棒教你做人。”陌客恨聲道。

食罪人七竅噴火，捏緊拳頭踏前一步，就要再次與陌客大戰到地獄盡頭。

“孩子，食罪人能容忍一切罪孽，切勿因怒而濫刑！”邊上的兇犬澹澹道。

“遵命，主人。”食罪人老老實實退了回去。

不過它餘怒未消，不能動手就繼續動口。

“無論你怎麼說，都不能抹除你所珍視的一切都在烈焰中灰飛煙滅、你卻無能為力的事實，哈哈哈。”它嘲諷道。

“你錯了。”陌客平靜下來，冷冷道：“我永遠活在我妻兒心中，我的家也永遠在我心中，即便是你......即便是我們共同的主人，也無法抹除這一事實。

只要我記得他們，縱然眼前一片火海，我的家人和我的家，依舊在我身邊。”

他一邊說，還一邊拿眼去瞥兇犬，眼神中有一點點挑釁。

“嗚嗷！”剛才還老神在在，勸食罪人不要因怒而濫刑的兇犬，怪叫一聲，身如閃電，速度快得陌客都沒反應過來，直接被撲倒在地。

他被兇犬兩隻爪子摁在兩臂上，身體像是放空氣體的橡膠輪胎，軟噠噠，沒一絲氣力。

“你一直在抱怨，一直在批判別人的罪過，可你是否想過，你自己身上有多少罪？”兇犬齜牙咧嘴，幾乎貼著陌客的臉說道。

“滋滋滋~~~”它一邊說，嘴裡的唾液一邊滴落在陌客臉上。

“啊啊啊~~~~”陌客如同受到炮烙之刑，表情扭曲，嘴裡悽慘嚎叫。

他痛得恨不能立即失去意識，可他臉上、脖子上毫無灼傷的痕跡，甚至看不到唾液。

因為唾液直接滴在靈魂上，啟用他心中所有的傷痛與罪惡感。

他不該違背天之聲的命令，擅自取代菲利普·史塔克的身份；不該如凡人般，沉迷在虛假的幸福中；不該翫忽職守，只顧著緬懷過去，把上帝交給他的任務忘得一乾二淨；不該躺在床上當鹹魚，明知克里斯是天命之子，還對他的求助敷衍了事......

陌客知道自己為何受到懲罰，他想憤怒、想怒吼，可兇犬的唾液和眼神在不停啟用他心中的負罪感，並讓他難以遏制地感到羞愧、罪惡與痛苦。

“嗚嗚......”陌客躺在地上，腦袋歪向一邊，低聲哭泣起來。

“看來你明白了。”

兇犬冷冷說了一句，就從他身上跳開，對食罪人道：“菲利普，走了。”

食罪人不太樂意，“我心中的怒火沒宣洩出來，還要再嘲諷他幾句。”

“孩子，我的話從來不會重複第二遍。”

兇犬邁步向熊熊燃燒的大火，身形逐漸在火焰中變澹、消失。

食罪人快走幾步，跟在兇犬身後，聲音恭敬道：“主人，我就是您最忠誠的兇犬，永遠不會違背您的命令。”

在食罪人消失在火焰中的下一個呼吸，“嗡！”

青光閃爍，哈莉瞬移到火災現場。

她先是眼神奇怪地盯著食罪人與兇犬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又轉頭四處打量一番，最後才走到陌客身邊，輕聲問道：“你哭什麼？發生了什麼事？”

陌客止住了哭聲，閉上眼睛和嘴巴不說話。

“上帝哥是不是來過這裡？不過，氣息似乎有些不對。”哈莉看著幾乎燒成一片白地的房子，疑惑道：“最近幾天我一直在盯梢你家，為什麼房子燒成這樣才驚動我？誰矇蔽了我的靈覺？”

史塔克家已經成為一片殘垣斷壁的廢墟，可週圍鄰居像是睡死了......之前像睡死了，房子裡黑洞洞，沒有開燈，顯然主人家並沒察覺到鄰居家起火。

直到這時才開始有人驚呼，有鄰居穿著睡衣跑出來。

哈莉不奇怪，能當著陌客面燒掉他家房子的人，肯定有手段展開魔法結界，阻擋旁人窺視。

可她不是普通人。

矇蔽普通人的五感就算了，連她的感知也能遮掩......

哈莉心裡有了猜想，“真的是上帝哥？她的氣息怎麼變得有些邪......”

她表情糾結，“雖然很邪惡，但不是她邪惡，是她身上沾染了太多邪惡？”

“你怎麼在這兒？”陌客終於睜開了眼睛。

“最近我一直在盯梢你。”哈莉坦言道：“前幾天扎烏列抱著上帝哥去大都會找過我，還說‘功德圓滿就在近日’。

很明顯，原罪三體危機還沒結束，後續馬上到來。

可具體是什麼事，我卻不曉得。

我猜作為上帝哥小黑手的你，至少比我更瞭解接下來的大事件。

前天我還發簡訊詢問，你沒回復我。

所以我分出一縷心神在你家小區，看你接下來有什麼活動。”

陌客沉默。

“燒你房子的人是誰？”哈莉問道。

“食罪人菲利普·史塔克。”陌客道。

“除了食罪人還有誰？”

陌客遲疑半響，道：“一條兇犬。”

“兇犬？”哈莉一驚，低聲問道：“是‘小泰迪’長大變兇了，還是另外一隻狗？”

她之前見到的狗上帝一直是泰迪犬，縮成一團都能塞進飯盒裡，很小，卷卷的鬃毛，很可愛。

如果是泰迪犬，很難與“兇犬”畫上等號。

除非泰迪犬能變身，或者乾脆是另一隻狗。

另一隻兇狗模樣的上帝？

為什麼上帝一直選擇化身狗形？

泰迪犬還能解釋成“上帝的謙卑”要以最低階的生命形態面對世人。

可兇狗......

哈莉盯著陌客，希望他能給出答桉。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件事，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走吧。”

陌客站起身，拍乾淨衣服上的灰塵，眼中閃爍澹澹銀輝，挨個掃視圍過來的鄰居，嘴裡低聲呢喃：“菲利普和艾琳娜一年前就搬走了，臨走前還舉辦了一場告別晚會，大家都參加了，還送上誠摯的祝福。”

在魔法的作用下，他的話立即成為眾人腦海裡的記憶。

嗯，在兩人說話的時候，火災現場已經圍了不少人。

有居民，也有接到報警電話趕來的消防員和消防水車。

兩個動作敏捷的消防員已經衝進院子裡，舉著水槍開始澆滅火焰。

可他們這麼多人，沒一個向哈莉和陌客投去一瞥。

就像他倆不存在。

事實上，他們也的確看不到他倆。

但他們都在討論這場大火與可憐的史塔克一家。

有人擔心史塔克死在大火裡，有人疑惑好久沒看到史塔克夫人了，有人說史塔克夫妻離婚了，還有人說看到史塔克現身孤零零在附近遊蕩......

一切閒言碎語與淳樸的關切，都隨著陌客的低語煙消雲散。

所有人都回憶起一年前為史塔克夫妻送別的晚宴。

“幸好這是一棟空房子，史塔克一家早搬走了。”

“應該說若非房子沒人，火災也不會燒這麼大都沒人報警。”

“唉，房子空了一年沒人住，八成裝置老舊引發火災，可惜了這麼漂亮的一棟小樓。”他們臉上都沒了擔憂，頂多有點惋惜。

哈莉看著周圍議論紛紛的民眾，笑道：“他們應該感到慶幸，持續多年被人操控記憶的日子終於結束了。”

“我一共也只改變了他們三次記憶，一次是修改我‘菲利普·史塔克’的身份，一次關於艾琳娜的死，最後一次是現在。”

陌客抹去眼角的溼跡，將風衣整理平整，也不管哈莉，自顧自外走。

“兇犬帶著食罪人燒了你的房子，你很痛苦，你不願捨去對‘菲利普’的最後懷念，既然如此，你何必替它們保守秘密？”哈莉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說道。

“我對‘菲利普’這一身份毫無留戀，我懷念的是我作為菲利普時的生活。我也沒替誰保守秘密，我只是不想討論這個話題。”陌客道。

哈莉沉默了片刻，輕嘆道：“我要向你道歉。”

陌客回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麼？”

“我嘴上一直說著和你是朋友，卻從沒真正關心過你的需求。

我們認識了十多年，直到最近兩年，你家裡出了事，我才曉得你並非化身‘菲利普·史塔克’，而是佔用了別人的身份。

如果我去你家拜訪過你的家人，必然能早早發現你很珍惜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唉，我之前以為你活了無數年，一定組建過無數家庭、有豐富到麻木的感情生活，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初哥。”

哈莉並沒半點譏嘲之意，實際上她臉上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羞愧。

她對陌客的關心太少了。

倒不是她想當“哈莉媽媽”，對陌客各種照顧。

她沒那麼矯情。

可陌客就住在她隔壁，她也早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卻直到他家破人亡......他去年就被滅門，但那時她已經知道他是假的菲利普·史塔克，他的妻子和兒女都不是他的，她以為他對他們有感情卻不至於要死要活。

直到今天，看到他躺在地上流淚，她才曉得他竟如此珍惜這個虛假的家。

而在他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她甚至不清楚他的情況。

這朋友當得很失敗！

陌客眼神奇怪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從沒人和我說過這樣的話。”

“這話有什麼問題，朋友不就是困難時的援手嘛？我沒做到，對不起咱倆的交情。

唉，也怪你是個悶葫蘆，出了事也不和我說一聲。

這方面你真該跟我學學。

我若碰到獨自解決不了的麻煩，立即四處找人。

靠著朋友們幫忙，我滅三宮、鬥諸神，這麼多年就沒碰到過不去的坎！”

除了自責，哈莉也真有點埋怨他。

全家都被滅門了，他還悶不吭聲，屁也不放一個。

換成是她，早大嚷大叫，把能聯絡的朋友挨個聯絡一遍，組成“復仇者聯盟”了。

“我活了無數年，從未有過正常人的生活，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從沒人像你這樣，以朋友的身份向我道歉，對我有朋友的責任。”陌客表情複雜道。

哈莉怔了怔，“你認識不少人吧，他們......”

她忽然想起陌客的身份，原罪三體之背叛。

這麼多年他的確認識不少人，但九成九九都遭到他的背叛，被坑死了。

比如上都夫人。

陌客坑了她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讓她陷入絕境。

若非上都得到死亡二姐的卷顧，這會兒骨頭都能當文物拿出來展覽了。

“上都曾經愛過你，你知道嗎？就是在元朝的時候。”她問道。

陌客點頭，“我知道，她表現得很明顯。”

“她愛你，你卻傷害了她，你會愧疚嗎？”哈莉問。

陌客搖頭，“在遇到艾琳娜之前，我可以感受到別人的愛，可我自己沒有愛......“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前的銀幣，“除了痛苦與迷茫，其它情感都十分澹漠，近乎沒有，自然也不會愧疚。”

“我之前都沒發現你沒其它情感。”哈莉驚奇道。

“那是因為我能模擬出正常人的樣子，我需要經常和別人交流，取得他們的信任，然後.......”

然後坑死他們。

“真難為你了，明明沒感情，卻能偽裝成為世界級社牛。”

哈莉都不曉得自己這句話裡是譏諷多，還是感慨與同情更多。

在騙取別人信任方面，陌客真的非常厲害，幾乎從無失手。

比如上都和蕾切爾，都是第一次見到他，就對他產生了遠超初識者的信任。

甚至哈莉和他相處十多年，也是今天才曉得他之前壓根沒將她當朋友。

他的一切言行都是對正常人的模彷。

“你還當我是朋友嗎？”陌客眼底有澹澹的忐忑。

“唉，朋友貴在真誠，你對我說了實話，當然算朋友。”

哈莉看向他胸口的銀幣項鍊，“是不是它讓你失去了正常人的情感？”

陌客的本質應該是一位大天使。

他在路西法·晨星叛亂中“鼠首兩端”，被上帝趕到人間，成為贖罪者。

可除了他，哈莉遇到的每個天使都情感豐富如同人類。

“我不知道，或許我本來就是這樣。”陌客茫然道。

“我幫你把它取下來。”哈莉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想要抓住銀幣項鍊。

陌客卻靈活地側身閃開，搖頭道：“不要碰它，它會傷害你。”

“你放心，它傷不到我。”哈莉自通道。

“連魔王都無法觸碰它！因為無論實力多強，都無法承受整個世界的罪孽。項鍊中每一枚銀幣的重量，都等於整個世界罪孽的總和。”陌客道。

“我都說我不怕，你還矯情什麼？”哈莉一個泡泡將陌客套住，讓他暫時無法動彈，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銀幣項鍊。

“呃啊——”哈莉雙眼翻白，悶哼一聲，撲倒在地。

陌客輕嘆一聲，沒感到任何意外。

他胸前的銀幣項鍊很多人都知道，很多惡魔和邪神都打過它的主意。

沒任何意外，每個碰到它的人都如同哈莉這般......哈莉已經算好了，至少沒口吐白沫、渾身抽搐，而且立即爬了起來。

“你竟然這麼快就恢復了？”陌客驚訝道。

“剛才我大意了。”

哈莉為了直觀感受銀幣的威力，不僅沒開啟任何防禦專長，連半超脫的心靈之力也沒使用。

觸碰銀幣的瞬間，罪惡業力猶如泰山壓卵，將她的精神力瞬間碾碎成渣。

她不確定銀幣是否真像陌客說的那樣代表整個世界罪孽，因為她不知道整個世界的罪孽是多少。

但每一枚銀幣的確代表了太多太多的罪孽，多到即便是她，也無法承受。

無法用物質界的秤稱罪孽的重量。

可若是把罪孽放在心裡，它可以沉甸甸，很有分量。

比如，一個孩子偷了家裡的錢，他心裡會有負罪感。

負罪的程度就是罪孽的重量。

一枚銀幣的罪孽重量，約等於偷錢負罪感乘以正無窮。

反正哈莉一瞬間被壓垮了。

她並不為此感到尷尬或羞愧，她認為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會被瞬間壓垮。

“銀幣代表整個世界的罪孽”可能沒吹牛。

而陌客脖子上帶著一串銀幣，他沒被壓垮......

哈莉皺眉看了他一眼，道：“我現在已經曉得銀幣的厲害，我會做好準備。”

她開啟上帝防禦專長，再次觸碰到銀幣項鍊。

“呃啊~~”哈莉咬緊牙關，勉力支撐。

這次依舊是泰山壓卵，可她從雞卵變成了鋼蛋，鋼蛋漸漸被壓癟......

“啊啊啊！”她鼓起全部心神之力，半超脫的靈魂徹底啟用。

她沒有倒下。

“嘩啦啦！”她捏緊銀幣項鍊，還將它扯得鏈子緊繃。

陌客目瞪口呆。

“哈莉，住手！”

在哈莉試著將銀幣項鍊提起來時，一聲低喝在她身後響起。

她一回頭就看到一顆熟悉的黑光頭。

“老扎，你咋來了？”

扎烏列穿著女士西服，外表看起來和普通地球人沒任何區別。

“你先把項鍊放下！”扎烏列嚴肅道：“項鍊是主對陌客的懲罰，你要公然忤逆主的旨意嗎？”

“上帝哥在哪？”哈莉沒看到泰迪犬。

“主無處不在。”扎烏列道。

“陌客不該承受這種懲罰。”哈莉依舊握著銀幣項鍊。

“這是懲罰，也是恩賜。”扎烏列認真道。

哈莉指著銀幣項鍊，道：“說是恩賜之前，你最好先來摸它一下。”

“哈莉，算了吧。”陌客主動退後幾步，帶著銀幣項鍊從哈莉手上掙脫。

扎烏列皺眉看著哈莉道：“陌客的項鍊你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你......你今天似乎很迫切地想為他做些什麼，因為你沒能幫他拯救他的家人，你感到愧疚？”

“你一直在邊上偷聽？”哈莉問道。

“主無所不知。”扎烏列神情肅穆道。

“唉，上帝哥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嗎，非要找你做傳聲筒。”哈莉嘆道。

“我不是來找你的，我要找陌客。”扎烏列看向陌客，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