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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曲水湖上江樓,正午也是熱鬧的緊。雖說比不上黃昏掌燈後的燈紅酒綠脂粉氣那般濃郁,卻也是推杯換盞煙火氣十足。

江樓上了二樓往裡走,最靠裡的房間推門而出一名紅衣女子。都說顏色單一才最是考較一個人的模樣於身材,此話全然不假,至少這個女人不落俗套,很是勾人眼球。

一身紅衣緊緻的將身材勾勒的煞是凹凸錯落,臉上罩著個前些日子裡中元燈節賣的最火的狸貓面具,讓人看不見她容貌,平添些神秘,更讓路過的許多醉漢抑或昨夜花天酒地到現在才起床的恩客偷瞧幾眼。

只不過也只是偷瞧罷了,莫說非分之想,即便是多瞧幾眼也是萬萬不敢的。

因為她是這裡的老闆。沒有當家的老闆,所以她就是老闆,而不是老闆娘。

沒人知她名姓,但是所有人都叫她小江。一如這座樓的名字。至於為何,也沒人知曉。

沒人見過她的真正面目,她整日裡都是一身大紅衣服,戴著面具,今天狸貓的,明日猴頭的,說不定上午戴個修羅的,下午便換成了狐狸的,有時還戴個花旦抑或老生,倒真讓來江樓的客人猜測這老闆家裡莫非一屋子的面具。

可也就是打趣這些面具,若是打趣老闆,即便是個外人眼中難登大雅之堂的女流,整個長安的人都知道,除非想去曲水湖裡喂王八。

幾年前有個一品封疆大員家的公子哥兒隨父親回京述職,揚言願出萬兩黃金僱人摘她面具,結果自然是沒有人敢要錢不要命,就只能是這個倒黴催的公子哥兒親自動手。

不出意外的,公子哥手也剁了舌頭也拔了,他那個身為一品國之棟樑的父親本意為兒報仇卻也差點被扔湖裡去,上告皇帝最後也是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意還想著用些見不得人的黑心手段暗地裡解決,最後在十四皇子王江登門密談後,這位肱骨忠臣才就此罷休,爾後竟還親自去替自己兒子道了歉,才告一段落。

此事當時傳的沸沸揚揚,還有說這小江真實身份是十四皇子未來妃子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這裡本就是關中富商江家的資產,兜兜轉轉都還是皇家的買賣不是。

只是後來時間久了,這些個的確也能激起千層浪的事情,也就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不甚了了。

不變的,就是這江樓更是無人敢惹,風頭無兩。小江照例是下了二樓風月之地的春藕齋,穿過一樓大擺宴席杯倒箸散的三千客,繞過後廳吵鬧的賭場善博寓和白日裡最為安靜的拳館一命臺,徑直來到後院,進了伙房,自有一名渾身油漬邋里邋遢的提刀廚子,話也不多說,掀開那處該是儲藏著白菜土豆那些個非時令蔬菜的地窖,恭敬站立一旁。

也頗有禮貌回了個禮,名字叫做小江的紅衣女子下了地窖。自然不會有那些個白菜土豆之類的東西,很是空曠的地窖一側,小江在牆上很有規律的點動幾下,暗合易經之數,一陣機杼轉動聲傳來,夯土層裡便轉開一道石門,登時將原本僅靠著一盞昏暗油燈照明略顯陰沉的地窖照的大亮。

順著燈火通明的廊道繼續往下走了約摸半炷香的光景,一扇普通硃紅色門扉,推門而入,剎那亮如白晝,內裡別有洞天。

整個地下房間有多大也看不明確,至少小江站的門口往裡望是看不到盡頭。

四五丈之高的屋頂,隔著三四步距離便懸掛著足有人高的八角輕紗柏木囊螢燈,還有牆上數不清的羊角荷葉燈,牆邊自有活水潺潺一拉溜的漂浮著蠟臺燈碗如長蛇一路漂浮蜿蜒,如此考究佈局的浩大工程簡直超出常人認知。

小江邁步而入,身後那扇硃紅色棕木大門被活信牽引自動關閉,聲息也無不起塵埃。

門口有拱橋丈餘長度,橋頭橋尾各有一顆拳頭大小夜明珠,這物件已是不可多得,更是難能可貴的一對,大小一致定然價值連城。

下了橋後那一人多高、一整塊漢白玉石所雕刻的仙女獻桃更是罕見,那碩大壽桃桃尖上一條燈芯吐著長明火苗,散發出來的香氣也能猜到燈油的不菲價值。

再往裡,一群白衣男女忙忙碌碌穿梭其間,有條不紊不顯混亂。小江繼續向裡,約摸走了個七八丈距離,進入一間小室,內裡擺設簡潔,一桌一凳,桌上擺著一沓喜事才用到的紅紙,還有一杆細支狼毫,搭在硯臺上。

小江入座,托腮發呆,不知尋思什麼,一直過了一刻鐘,與硯臺相對的右手邊機括聲咯咯作響,緊接木桌上

“咔”地凹陷進去一尺見方黑窟窿,又是一聲沙沙摩擦,木桌恢復如初,卻是又多了一沓白紙。

紙上蠅頭小字密密麻麻,盡是些近期大周各道各州乃至各郡發生的大事,皆有紅筆批註,小江翻閱的也是隨意,掃上一眼便藉著舒活點燃,扔進腳下炭盆中。

直到再一張,無甚標註,白紙黑字,記錄的竟是虢州鳳凰城裡從這幾日裡發生的事。

大到一夥賊人劫持城主,小到府衙裡夜三更與二三一招交手,詳細到令人驚駭。

眼下剛過正午才是未初時分,相距三四百里外的事情便詳盡的擺在面前,如此驚人速度如此詳實記錄,怎能不令人訝異!

小江未再有剛才隨意,看過一遍又一遍,再一遍,極盡認真,方才提筆舔墨,抽過一張紅紙,洋洋灑灑幾個娟秀小字,爾後收筆一推硯臺,門口簾子旁小鈴鐺叮噹作響。

有一名手腕處綁縛一條黑色絲帶的白衣男子躬身快步進入,雙手插袖恭敬立於桌前。

將紅紙往來人面前一推,小江開口道:“轉內線。”來人接過,並無太多禮數,轉身離開。

曲水湖上隑洲有半人多高大鷹振翅高飛直上雲霄,掠過長安一百單八坊,俯瞰那四四方方綿延百餘里高大城牆,一頭扎進西方群山。

山中林密,一座山頭裡半山腰突兀的種著半畝竹林,竹下扎鋼刀,有墳塋孤零零。

大鷹聲唳唳,盤桓幾圈降落於墳塋石碑旁,先是用腦袋蹭蹭石碑,又張開丈餘翅膀忽閃忽閃拍拍墳堆。

一側茅屋那名夜家四爺夜鴻圖,一頭扎眼散亂白髮甚是扎眼,揉著惺忪睡眼,長長伸了個懶腰。

大鷹撲扇幾下便到男人跟前,兩道如刀般犀利眼神眨眨,頗有靈性的抬爪遞出。

男人抽出綁縛在鷹爪上的紅紙,攤開又捲起,放回原處,很是寵溺的彎腰摸摸大鷹腦袋。

“去吧。”一聲鋒利哨聲響徹山間,大鷹沖天而起,一聲唳唳,像是附和著男人口中哨音,倏忽消失於雲霄之中。

仰頭朝著已然瞧不見的大鷹消失方向,在盤山正北,下面是有著千年歷史、七朝古都的赫赫皇城,這個江湖武人試手石輕輕呢喃。

該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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