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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俗話講,一拃沒有四指近,爐灰不比火燙人。這畢竟是遠親不如近親,近親又不如走的親。

這種老祖宗傳下來的話都是經過千年傳承積澱,一輩一輩總結出來的經驗,絕對不無道理。

殮刀墳中那位老舅,對於自己夜家的態度如此,其實說白了也是因為自己妹子自己疼,殮刀墳的規矩擺在那裡,女婿也不管是什麼身份,關鍵一點就是要做個上門女婿。

最最關鍵的是幾百年的規矩竟然被那個天天只會喝大酒的夜家四爺給壞了,這的確換做是哪個當哥哥的心裡都不會是很爽快。

爾後再有被這個姓氏都沒歸到姜家的旁支,把冢裡那把老祖都諱莫如深的鸞纛認了去,對於這個在殮刀墳中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的老舅而言,自不是對自家外甥感到驕傲,反而是以此為恥。

畢竟那把懸於冢裡數百年、怕是要比殮刀墳歷史都要悠久一些的

“神”刀歸了外姓,這的確讓本姓人怎麼尋思都不痛快。夜三更理解這種不痛快,就像當年門當戶對內閣首輔滕無疾家長子滕驍,據說會成為王朝最年輕的內閣成員,也有傳言會是王朝第一個子承父業的官宦子弟,單單是給自己姐姐遞了個八字,年輕氣盛的夜三更便鬧騰了好一陣子。

無關其他,總是會覺得自己的親人怕是仙人都配之不及,遑論一個首輔家的長子?

但是老舅對於夜家似是與生俱來的敵視並沒有傳到下一輩,哪怕是夜家那位江湖中聞名的四爺與這位大舅哥打得死去活來,更有傳言把祖宗祠堂都打塌了一角,但是不妨礙下一輩的交際。

至少這位脾氣暴躁的老舅家裡那位哥哥,從成家立業,逢年過節都是有禮有數的去往盤山敬上自己一份孝心。

從來不在意帶不帶些東西,有時過年適逢其會,恰巧路過京城,百忙之中空著手去山上拜個年連口水都不喝轉身就走,意思到了也是個禮節。

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意重。是以很是看重人情面子這種情分的夜幕臨即便是那位親家再如何蠻不講理,也是不止一次的說過要給這位兒媳家的外甥孫兒一份絕對算得上天大的職位,到最後不了了之的原因也是誰都明白,畢竟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家老子恨不得以斷絕關係相威脅,哪個兒子敢忤逆?

這次暗中跟著姜小龍姜小白小倆兜兜轉轉千百里,姜一也沒想著能如此巧合的遇到夜三更,一開始也是多想了一些,以為自己這心思玲瓏的表妹出現在這裡是有什麼計劃,只是沒成想計劃換成了變故,姜一也不得不現身。

瞧著自己這表弟眼下如此模樣,姜一頓時心如亂草,沒了主意。

“我姐丟了?”夜三更帶著哭音的一句話是在詢問,只是此種感情流露出的慌亂讓姜一心中一酸。

這個姓氏只會按著宗門規矩來的漢子雖說是粗中有細,但著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家這個表弟,反倒是暗暗責怪自己一時大意,當時竟然放鬆警惕去了山裡閒逛,片刻的功夫便發生瞭如此事來,直教他暗自悔恨。

搜腸刮肚想不到安慰話的姜一面露難色,輕聲道:“那個叫二狗的小兄弟不是跟著去找了麼,咱們再耐心等等?”顯然根本沒有將這句話聽進去的夜三更抬頭,雙眼有些許迷離,

“我竟然把我姐丟了。”在如此無助的情況下見到親人,夜三更到底是沒忍住,哭出聲來。

魁梧似鐵塔的漢子真真不知道怎麼勸慰,看著夜三更如此心裡也是不痛快,只能道:“別哭,哭也解決不了不是。”扶住夜三更肩頭,姜一又道:“咱們殮刀墳裡的武人一入天象境就會與刀主共聯,你和小遐邇更是被咱墳裡刀中之王認主,內裡玄妙自然只有你倆知曉,何況你倆尚有更深一層的血緣關係,與刀主感應自是更加輕鬆。”

“可我心裡亂的很,怎麼都靜不下來,我連我姐都保護不了了,連小龍小白也管不了,我…”語氣裡盡是無助,聞者更是傷心。

“一哥,我感覺我真沒用。是我三年前自作主張的帶著姐姐出來三年,是我控制不住殺了那麼多人讓姐姐哭瞎了眼,是我貪杯耽誤了行程惹出這麼些破事,是我封刀三年讓鸞纛蒙塵。到最後我連我姐都保護不住了。”最後這句,夜三更已近哽咽。

“小白小龍兩個孩子為了我和我姐都能跋山涉水這麼遠找過來,我竟都護不了他們,我是不是沒用?”最後這句,夜三更已然簌簌落下淚來。

“鳳凰山城裡有難,我非要逞能,一直讓人牽著鼻子走,到末了我都沒找到幕後那人,我是不是沒用?”最後這句,夜三更淚流滿面。

“七年前我違抗命令放走了玉姐,如今她卻反過來怪我,是我自作孽啊。”

“三年前我在京陲黑山跟人打鬥,到現在才知道是外人幫我收拾的爛攤子,我這是做的什麼混蛋事。”

“我就該殺了韓有魚,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我當時為什麼放他走。”一句又一句,姜一看著面前的夜三更涕泗橫流,泣不成聲。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又怎是自己傷心,旁人哪個不挽袖拭淚,整個屋裡一片悲情,連得那活了六七十年曆經世事的老寨主也是躲到門外唉聲嘆氣。

好似喉嚨裡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姜一扭頭不忍再看。恰是此時,門外有驢嘶鳴一聲,爾後一人跌跌撞撞進來,引得屋裡幾人側目去瞧,卻是一直未見蹤影的二狗滿身血汙趴倒在地,顯然跑得體力透支,上氣不接下氣吁吁直喘。

“我找到二小姐了,我找到了。”使勁嚥下一口氣,那個打的一手好彈子的少年面色蒼白卻也掩飾不住內心狂喜,

“就被抓在城中那個大莊子裡。”夜三更細瞧,只見二狗左腿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從大腿直到腳踝。

夜三更

“騰”地起身。

“三公子,你說我厲害不,誰都找不到,被我找到了。”

“奶奶的。”這個在長輩跟前整日嬉皮笑臉到叫人無法理喻的少年頭一次在長輩跟前爆了句粗口,倒吸一口涼氣,

“太疼了,我先歇歇。”一句話就帶出一口血,那個平日裡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的少年此時頭一歪,安靜了。

夜三更怔怔的看著門口,看著進來四五個村民七手八腳的去救治二狗。

姜一恰恰看到夜三更那雙愣神的眼中漸漸失去清明,更是渾濁,趕忙探手按住其後心,度過去一絲雄渾氣勁,卻如泥牛入海瞬息皆無。

姜一不信邪的又一次試探,這次卻是迅速被回返,生生將他手掌彈開,連身子也被震得退後了一步。

姜一頓時大驚,

“不好,三更魔障了!”一句提醒不及落地,姜一就已然下意識的抬手拽住夜三更胳膊,卻是徒勞,不見得夜三更有何動作,僅僅就是一抖,姜一便

“噔噔噔”被夜三更震退了幾步。姜一不敢有絲毫怠慢,體內氣機迅速遊走奇經八脈,大喝一聲

“都閃開”,緊接殮刀墳裡玄妙氣勁便已凝結成束聚於掌心,大步一邁到了近前,抬手抵到夜三更胸口。

夜三更此時尚還有一絲清醒,只覺得自己很累很累,該是很久都不曾有過的困頓感,又像是酒後醉意襲來的感覺,頭重腳輕的想要睡覺,姜一說的什麼也聽不清楚,只看著他嘴唇張合不出聲,是什麼意思?

意識裡卻又一味的想著自己竟是如此不濟,鳳凰山城裡什麼都做不了,還害得姐姐找不見了,連累了寨子裡的二狗受了如此重的傷,越想越是自責,越想越是苦惱,越想越是懊悔,那表情甚是為難。

忽覺一股熟稔的溫和氣流進入體內,不像自己多年修習的那股氣勁一般霸道,卻又相互交融相輔相成,不排斥也不擯棄,只是氣流緩緩進入氣海之時,終於炸開,與自己體內的氣勁混攪在一起,疼的夜三更抬手就是一掌擊在姜一肩頭。

姜一隻顧著觀察夜三更神色,哪想到他會來這麼一下,受此一擊身子徑直飛出撞在牆上,轟隆一聲塵埃瀰漫,白袍下一口淤血吐出,聲音裡也不自覺地帶出一絲顫抖,

“登堂!”也顧不得疼痛,姜一再度近身上前,一掌按在夜三更額頭,只是還未渡過氣去,就被夜三更雙掌一推,登時飛了出去。

姜一不免暗暗罵了一句家中那些個掌管著江湖情報的勾魂使者,這訊息打探的水分忒也大了一些。

便要撞在牆上的姜一借那後退之力一個旋身,復又射向夜三更,手中也多出一把鬼頭刀,露出森森寒光。

很是細心的刀背向外唯恐傷了夜三更,可眼下夜三更卻早已丟了最後清明,哪還分得清面前誰是誰,只是看見有刀襲來,憑藉多年練武的經驗潛意識裡就伸手去抓,嚇得姜一生生止住攻勢,生怕一個不小心便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只是如此一來氣機強行停下,倒行逆施讓他頓覺有些吃不消。夜三更可不管那些,看著面前已然有些陌生的漢子停下手中動作,上去就是一掌推在姜一肚子上。

姜一體內氣機還未調整過來又受此一擊,噔噔後退,緊接吐出一口鮮血。

“氣機不對。”姜一伸手如袍擦了擦嘴角,也是苦惱。,心中已然有了些猜疑,

“看來這是走火入魔了。”姜一便要上前,卻清晰看見夜三更身體周遭氣機如實質般環繞,一圈又一圈,絲絲縷縷甚是緊緻,僅僅是一個呼吸,如小溪匯大江湧入其體內。

夜三更身體又肉眼可見的膨脹,如氣囊一般鼓鼓脹脹,屋裡一應物品好似被無形的繩子牽扯住似的叮噹作響,噼裡啪啦吱吱嘎嘎,門窗也是咣噹一聲關上,連姜一也是被吸附著向夜三更靠過去,掙脫起來頗為吃力。

恰是此時,一聲炸雷響徹鳳凰山,一道霆霓劃破灰濛天際。驚蟄起春雷,小雨貴如油,萬物起復蘇,百蟲始出走。

又是一聲炸雷響徹寨中老屋,震得宅子簌簌而抖,似是在附和著九天之上滾滾雷聲。

夜三更那鼓囊囊的身形迅速癟了回去,恢復如初。緊接就是一聲驚破雲霄的怒吼,夜三更額頭青筋乍起,順著耳根彎曲蔓延至脖頸,又一路汩汩消失不見,如小蛇蠕動一般清晰可見,煞是可怖。

姜一強行加快體內氣機運轉以抵禦這外界兇猛氣流,正欲出手,就聽得耳畔炸出一聲

“啊”,但見夜三更怒目圓睜,那直上青雲的聲波迅又消弭開去,爾後夜三更身形暴射而出,撞破木門,撞開人群,衝出寨子。

…………漸入申時,小雨淅瀝,有書生持一卷《鉤沉》進城,只是眼中有些許恍神,看著城門上

“鳳凰城”四個大字,蹙眉自語,

“怎的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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