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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日上三竿,灰濛濛的天空裡陰雲密佈,見不得一絲光照,山頭另一邊黑雲滾滾,到不了壓城城欲摧的地步,但是最起碼這個時候是絕對的壓抑到令人窒息。

本該屬於夏日的氣候挪到了初春,單是看這厚厚雲層,不知曉故人口中的春運貴如油是否能恰當運用在此處。

初春氣候最是讓人難捉摸,尤其是秦嶺往南的地域,早穿棉襖午披紗不是不存在,這種時節作為的春捂秋凍都是屁話,誰說這句話就可以讓誰天氣大晴之時中午頭兒裡捂上一捂,怕是剛下出的蛋也能孵出小雞。

誠然,今日裡遠遠到不了那般悶人的回暖,即便是雨前空氣壓抑到教人喘不上氣,仍舊也是有絲絲涼意入肺,算是舒坦。

府衙裡,夜三更自是不搭理亓莫言的再三追問,對其口中那位可稱天人卻仍差夜遐邇一分的女子身份也不解釋,只是讓他自己去猜。

這時裡便見得秦勝龍行虎步,折騰這一陣子也是忙活得很,甲冑領子已然敞開,兜鍪抱在懷裡,喘著粗氣噔噔噔進得院子,大嗓門的咋呼道:“要麼就說還是三公子人面廣,到哪裡都有朋友幫襯,咱們這麼些人讓人來回折騰了一宿,要不是三公子這兩個朋友出手,指不定還得折騰到什麼時候,厲害厲害。”這位五品的折衝都尉心實的緊,說話從不會拐彎抹角,直來直去的慣了,有什麼便說什麼,這由衷稱讚的話語落在夜三更耳朵裡倒是並沒有其他心思,亓莫言思慮要多一些,可如他也不需去做過多計較,對於這一員武官,共事也好幾個年頭,跟他較真這些官場上的話術就已經是輸了。

已經快要致仕還鄉的老太守程守義著實是老學究一般迂腐的緊,功名利祿於他而言可真就是這輩子除了命以外最最重要的東西,昨夜裡自己兩腿發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窩囊樣子早已拋至九霄雲外,眼下可是顯眼得很。

本來坐在大堂裡太師椅上,毫無禮數所講的正襟危坐,近乎於仰躺其中,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顯然鳳凰城裡出了這種事,對於他而言那可就是葬送了自己這一輩子的努力,這麼下去不管結果如何,在這位因得亓莫言而連跳好幾級的老太守眼裡,天子之怒肯定是躲不過去了。

眼下將那一群罪魁禍首抓住,老太守可著實放下了心裡一塊大石頭,萬萬不曾想自己這位搭檔數載的同袍幾年來可真是油鹽不進的厲害,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壓根就沒在這位四肢發達的武官身上表現出一絲一毫,怎麼跟自己身邊六七年,說話還是這麼口無遮攔?

不怪正值壯年也是升官無望,說個話得得罪多少個人。什麼叫多虧了三公子的朋友?

什麼叫咱們這麼些人讓人折騰了一宿?莫說是在官場之中,即便是同袍之間無意間說及這也是大大的話柄。

程守義好似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般,從那把太師椅上騰就站起身來,把一旁亓莫言嚇了一跳,不知道這位老太守剛才還在唉聲嘆氣的嘟囔著自己臨了混了個一無所有,將一輩子的官運頃刻間毀於一旦,怎麼這時候便這麼有精神了?

程守義瞪著兩眼,銀白鬍須好似都在抖動,氣哼哼道:“什麼朋友,這哪是三公子的朋友,分明就是三公子統一排程安排,經過一夜苦苦支撐,未等得援軍到來之際,在三公子精明決策之下,運籌帷幄,幫助我等抓住賊人,和三公子的朋友沒有一點的關係。”坐在對面太師椅上的夜三更慢慢坐直身子都想要鼓一鼓掌,這話說得可真是太有學問了。

那邊瞭解這位老太守任性的亓莫言一拍額頭,知曉這是他老毛病又犯了,正要說話,程守義已然眉飛色舞的喋喋不休繼續道:“三公子昨夜發現城主被綁架,置自身性命於不顧,深入虎穴窺探敵情,遊走於那夥賊人之中,七進七出,費盡心思救得城主,又藉助我城中三百守軍與賊人周旋,於今晨發現敵人巢穴,以我方損失二十六人的極小代價,為了進一步拷問出更多訊息,活捉賊人…”

“他們都死了。”要麼就說這位折衝都尉心眼實,沉浸於程守義這一番近似於胡言亂語一般的慷慨激昂之中的秦勝適時開口打斷,補充著自己這位搭檔話中的漏洞。

程守義很是自然的點了點頭,想來沒少做出這種蓋空印似的書面陳述,各種官場才能用到的腔調以及話術層出不窮,如同年終述職一般熟練。

程守義繼續道:“以我方損失二十六人的極小代價,將這夥窮兇極惡的賊人悉數擊殺,挽救我鳳凰城百姓於水火,救我城池於危難之中。”亓莫言已然很沒臉的再聽下去,扶著額頭充耳不聞,顯然對於這位老太守也是無法。

話說回來,這也是共事這麼些年的默契,就感情而言,亓莫言也不可能在最後的臨門一腳讓這位老太守末了了再有個三長兩短,倒不是怕他會在大起大落之後受不了而一命嗚呼,僅僅是可憐其宦海沉浮幾十年,不管是機緣還是自身努力混到現在這一步,好好致仕還鄉頤養天年,也能成為一方美談,這才叫光宗耀祖。

官場之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才是求取功名後最最該恪守的本心。講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之類的豪言壯語,也就僅僅是上下嘴唇一吧嗒,說的比唱的好聽,即便是那些個聖賢又有幾人,又有誰能做到?

在亓莫言看來,不如老老實實的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如同下棋,一步一子,走錯便是退步。

最不擅長這種交際的夜三更聽得是一個腦袋兩個大,那些年裡逢年過節往盤山上送拜帖的文官武將,但凡有這種的油嘴滑舌之輩,保準會被那位異姓王轟出去。

到最後站在門口看自家那個看門的小眭哥往外扔拜帖都成了打發閒暇的一種方式。

夜三更索性起身,畢竟瞧秦勝這言行舉止也知曉事情辦的利索,想來一早宋梨與二三兄妹兩人下手也是乾淨。

這倒不用懷疑,雖然宋梨早就脫離了捉刀人,但是從小到大接受的訓練,潛移默化的情懷,最是見不慣那些個危害大周百姓利益的人或事,讓他碰上,還能讓自己知曉屍體在哪裡就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們這種私底下解決麻煩而不暴露的習慣,也是作為捉刀人必須遵守的規則。

將一切危險的苗頭神不知鬼不覺的扼殺在初生,才最安全。本欲跟亓莫言打聲招呼邊回山北駐蹕寨,夜三更在大堂門口神了個大大的懶腰,只是不等收身,遠處傳來鼙鼓聲。

這是大周軍中最最原始最最簡單卻又最最快捷方便的傳信方式。三長兩短後鼓聲驟停。

這也是大周軍中最最簡單的訊號。三長兩短,說明有事發生。夜三更扭頭瞧向秦勝,這位正在跟著自己那位老搭檔學著戰後總結匯報的折衝都尉也是一愣。

亓莫言猛然抬頭,面色一苦,

“不是悉數擊殺了麼?怎麼還來?”對於

“都死了”這句說辭,即便後知後覺的夜三更沒有機會問過宋梨,也根本沒想著去問宋梨與二三跟這夥賊人的交際,但是夜三更仍有理由相信,至少必蘭婆不會輕易被殺,狡猾如那婦人,能抓住她就不錯,不奢望能殺了她。

還有凝脂玉,夜三更倒是希望她能被抓住,或者哪怕就死在宋梨手中也未嘗不可,畢竟鬧這麼一出,自己也懶得過問她其中原因。

所以這一陣鼙鼓聲傳來,夜三更倒是未顯著慌抑或是錯愕,身形一躍便出去丈餘,幾個起落已然出了府衙,循著聲音急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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