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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山,小蓮花峰。夜幕低垂萬籟俱寂,月牙未上柳樹梢,斜斜被山頭託在九天之上,襯得周遭星辰都沒了顏色。
千仞懸崖,萬丈陡壁,那條人工鑿出的甬道里,一副真武大帝腳踩蛇盤龜神像之下,自號三封的袒胸道士側臥,呼吸平緩,是道門裡最最常見的心法希夷睡。
左手心墊在腦袋下方,虎口張開,將左耳置於拇指與食指開空之處,以使耳竅通氣。
頭脊呈正直,舌頂上顎,左腿微屈,安貼地面,右腿伸直壓左腿之上,右手心貼放於肚臍,氣沉內裡,凝神於臍內丹田氣海。
此身法與心法合二為一,睡夢中仍舊冥想心法,以軀體感應天地,天被地廬似雞卵,自身蟄藏於裡,可得大自在。
袒胸道士面前扔著龜甲銅板、竹籤竹筒散落一地,再往外,外伸丈餘的龍頭香上,小道士氣哼哼地盤腿而坐,雙手環胸賭氣嘟囔道:“裝,你就接著裝!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到晚的不著調,跟你講點事你就裝聾作啞裝作聽不見,哪有這麼做師父的?”扭頭看看自家那師父仍舊是毫無動靜,小道士氣哼哼繼續道:“我都跟你說了,所有卦象都顯示著禍出於坎,背水環陰。我這都是專門去瓊臺觀給真武大帝磕著頭求來的籤能有假嗎?你讓不讓我下山你說句話,讓就是讓不讓就是不讓,你這不搭理我是個什麼意思?我在這口乾舌燥這麼半天,你倒好,你在這裝睡,你對得起我起早貪黑的給你端飯、給你偷酒,還給你講山裡發生的新鮮事,你呢?有你這麼當師父的嗎?你除了欺負我,你有本事你也欺負欺負別人去啊。我不下山就不下山,你就不能幫我跑一趟?徒弟在這裡擔心的要死,你個當師父的沒事人一樣,我這道心受損可就沒法修煉了啊。”小道士一通碎碎念,各種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威脅,奈何師父連點反應都沒有。
小道士在將要暴走的邊緣終究還是忍耐下來,悻悻然挪下龍頭香,朝著其實他也不知道睡著沒睡著的師父一同手舞足蹈,吆喝了一聲那隻在拐角陰暗處假寐的金錢花斑豹子,走了。
等一人一豹走遠,清瘦道士方才翻身坐起,長舒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孩子怎麼變的跟個娘們似的絮叨個沒完沒了,可別真就再憋成個娘們。”仰靠在石壁上,透過龍頭香看著那天上繁星,清瘦道士隨手拍在身後石壁上,那顯然是剛剛雕琢出的真武像龜裂開來,簌簌落下,未起塵埃。
“真武帝君不證大道不下山,你怎麼著也得等我迎來真武八十一真身下九天才行啊。下山下山,下個錘子的山。”小道士一邊走一邊絮叨,還在埋怨著師父的不通情理不講情面,
“我怎麼就攤上這麼個師父,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怎麼投胎成了他徒弟。花豹子,山裡都說你有大神通,你要不跟我講講,我和師父是不是上輩子的冤家?要不就是我害死了他,要不然這輩子怎麼當他徒弟讓他壓著。”那條花色不太常見的豹子僅僅是甩甩腦袋打了個響鼻,張著大嘴打了個哈欠,自然沒法回答。
“咦?對了!”小道士腦中靈光一閃,緊走幾步蹲在花豹子跟前,撫著那顆大腦袋,道:“豹子啊豹子,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對不對,你要是能明白,你要是還記得,你能替我下山去找找那夜家的女施主不,就是前段時間在咱們山上帶著兩個禿頭的女施主。我給她求的卦上說她仲春有劫,我也不能下山,你去一趟,行不?”金錢花斑豹子眯了一眯那雙如刀子一般的眼睛伸出帶著倒刺的長舌舔舐一下鼻翼,全身一陣抖摟,抬腳繞過小道士,整個身子後弓,前半身伏在地上,那蘊含著無窮氣力的頎長身軀就爆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驚人心絃。
爾後不待頭一次見到如此情形的小道士驚叫出聲,這頭整日窩在小道士身邊毫無野性的大寵一般的畜牲後腿猛然一蹬,縱身一躍,四腳離地間地上碎石紛紛砸在甬道石壁上,如同剛剛這豹子伸懶腰,噼裡啪啦,便見他徑直躍出了甬道,一頭紮下了懸崖。
小道士面露欣喜,站在崖邊探身瞧著漆黑一片的深淵,伸手不見五指,傳來一聲沉悶的
“哦嗚”,響徹整座太和大嶽。小道士自言自語,
“師父都沒畜牲靠譜。”不遠處的崖壁上一聲噴嚏,緊接響起清瘦道士的喝罵聲:“張雲集你個錘子,又罵老子!”有金錢豹子自山中來,迅若閃電,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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