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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大吉,宜嫁娶、忌安葬,衝龍煞北。
天晴,豔陽天。大地清新,無垠白雪,陽光燦爛。
......
一個姓劉的小子,在凌源山脈,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殘忍方式,硬生生扯掉了江鋒的一塊兒心頭肉,凌源山脈一戰之後,平田軍名噪天下,傲立渤海灣的幻樂府風蓬飄盡,折損九成,從此一蹶不振,淪為二流門派。
也是從那夜起,天下很多原本帶著有色眼鏡看待劉懿的人,開始重新審視、打量這個肩負重任的少年郎。看書菈
許多小世族私下論斷:平田軍的崛起,已經是大勢所趨,有了這把快刀,天子怕是要對世族大開殺戒了。
人心惶惶,誠惶誠恐,在這種大浪淘沙的潮流下,這些原本就在夾縫中生存的小世族,又該何去何從呢?
而許多諸如曲州江氏、柳州聯盟和嗔州黨這種大世族、大豪閥來說,面對氣勢洶洶的天子和氣勢洶洶的平田軍,他們反倒多了一些應屬於大戶人家的鎮定。
淡定源自於實力,曲州江氏、柳州聯盟和嗔州黨加起來坐擁了帝國三州之地,其實力與底蘊雄冠天下,他們不相信,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僅僅憑藉其背後的‘曲州三傑",能重新整合了天下。
不過,狡兔三窟有備無患,大世族、大豪閥們風輕雲淡的表面之下,一股股無聲暗潮,已經迅速颳起。
......
一個姓劉的小子,正在凌源山脈攪弄風雲。
而另一個姓劉的小子,正雙目精芒電射,在相隔千里的太白山脈,耀武揚威地率領十五萬大軍緩緩前行,準備卸掉大秦的一隻臂膀,高句麗!
有雪經年不化的太白山脈下,身著紅色軍服、白色斗篷的漢家士卒們,正有條不紊地緩步行軍,走路時的鏗鏘之聲,叫響不絕。
此一行,大都督劉淮並沒有指定先鋒,也沒有任命左右兩軍主帥,更沒有部署糧草路線和斷後兵馬,這支軍隊,直到此時,仍是白紙一張。
亂象之下,在行軍之初,東境五軍、虎威衛和右都侯衛亂作一團,將令不達、士兵走丟走竄的現象,時有發生,就連太子的幾個身邊人,都話裡話外提點劉淮,要合理排程軍隊。
劉懿頗有些‘明知故犯"的意思,其他人越是勸誡,他越是不為所動。
在他認為:高句麗國不過是一群有教化沒教養的蠻荒之輩,大軍殺到,高句麗軍隊自然望風而逃,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策略。況且,聽從他人意見,豈不是顯得自己庸碌無能?
等高句麗國國破家亡,等高句麗國國王獻上地圖和王印,事實會證明我劉淮的無為而治,該有多麼英明!
而我劉淮到那個時候,將成為滅國功臣,是活著的,傳奇!
這樣的亂象,一直持續到了出兵第十天。
幾位將軍實在難以忍受大軍行進無人節制,他們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私下秘晤與莫驚春軍長,私自商定了分工,這才讓軍士們重新井井有條起來。
日上三竿,大軍開拔,將士們遵循早擬定好的路線,穿林越野,在皚皚白雪中猶如紅色巨龍。
劉淮伸個懶腰,穩穩地坐在健碩駿馬之上,慵懶又萬分期待地看著前方,似乎漢家計程車兵走到高句麗國,將那戰鼓一敲,勝利的戰報便會收入囊中了。
為了彰顯漢軍威儀,劉淮絞盡腦汁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命令全軍辰時出,午時息,未時出,酉時再息,一日之內,僅行軍四個時辰,且劉淮稍有不適,便要停軍休整,昨日,僅因馬鞍上的倒刺劃破了手指,劉淮竟要求全軍休整一日,今日再行。ap..
在劉淮看來,大軍行進,耀武揚
威,四野之人看到,必會對威武雄兵讚歎不止,那將是漢軍的榮耀,是他劉淮的榮耀!
可劉淮沒有關注到的是:太白山脈,四野無人,大軍緩慢行軍,除了更容易被敵方探子偵查,又有誰會看到獵獵旌旗呢!
千人千面,在諸位將軍的眼裡,這一舉動,簡直堪稱匪夷所思!
素來主張兵貴神速、以快取勝的莫驚春實在看不過去,索性借晚宴之機,婉言勸誡了一次,這一善意舉動,反倒惹得劉淮勃然大怒,大罵莫驚春‘不識大體,不懂王道",將其亂杖轟了出去,從此再不接見莫驚春提交的任何奏報。
孫芸亦有些看不過去,曾私下尋到劉淮寵臣桓溫和王彪之,兩人聽聞來意,皆苦笑不語,表示太子自小生活便是眾星捧月,素來我行我素,兩人也無能為力。
孫芸也只能悻悻而終,回到自家營帳,各掃門前雪了。
勸說無用,莫驚春、牟羽等一干將領也只能自求多福,約束好自己的將士,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兒,就算齊活兒。
畢竟,就連莫驚春等將領,都發自內心地認為:攻打一個小小的高句麗國,根本不需要花費多大力氣和精力,而經過長水衛多番探查,並未發現大秦兵馬的蛛絲馬跡,只要秦軍不參與這場戰爭,事必成矣!
既然打糊塗仗也能贏,又何苦去觸動一國儲君的逆鱗呢?
劉淮是天子劉彥的獨子,不管他是好是壞,帝國早早晚晚都要交到他手裡,倘若此時惹得這位少年太子不悅,將來還不被抄家滅族了?
你不說,我不說,你不想說,我不能說,就這樣,十五萬大軍,綿綿延延數十里,前後不能相望,首尾不能相應,如一條紅色長龍,蹣跚在太白山脈。
行軍打仗不是兒戲,當你把它當做兒戲時,它也會把你的性命當做兒戲。
......
當年被江瑞生屠殺一空的太白山脈,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與劉淮一山之隔的溝谷裡,一名少年身披雪狼皮做成的裘襖,頭戴一頂白兔毛帽,正臥在雪中。
少年動作幅度極小,他費力地啃食著已經凍成冰坨的乾糧,除了嘴巴,身體的其餘部位一動不動,隱在滿山皚皚白雪之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若走近細瞧,那少年生的英俊不凡,額頭那一道虎形胎記散發著湛藍色光澤,雙眸透出了果敢與殺伐,讓人不自禁望而生畏。
少年伸出滿是凍瘡的手,張著已經乾裂到起皮的嘴巴,一口乾糧一口雪,死死地盯著空中,一刻也不肯離開。
環顧四周,深谷裡如同少年一般的白裘,竟漫山遍野,望不見盡頭。
而這少年的名字,叫苻文!
......
三個月前,苻文受詔討逆元帥一職奉命馳援高句麗國後,便立即著手組建元帥幕府,循詔召集人馬,徵調糧草民夫,製造強弓硬弩,擬定作戰方案,忙來忙去,諸事皆畢後,已是七月初夏。
徵調大軍十分繁瑣,等待的日子總是煎熬,在接到‘鎮北將軍拓跋什翼犍的兒子拓跋寔、東北將軍敖孤的二子敖非各攜三萬精銳趕來"的訊息時,時間又過去了半個月,已經是七月中旬。
時間緊迫,事不宜遲,遲則生變,為了隱蔽行軍,苻文連拓跋寔和敖非的面兒都沒見,甚至連天狼城都沒讓倆人進,直接一道軍令,命兩人晝伏夜出,前往既定的南燭道東境軍港,先行安營,大軍在東境軍港直接匯合。
這樣做免去了許多繁文縟節,也讓拓跋寔和敖非免去了繞彎的苦楚,更是瞞天過海,讓潛伏在天狼城的長水衛沒有真查到這六萬大軍的存在。
而苻文自己,則帶上了天狼九衛中素
以奔襲著稱於世的帝江衛一萬梟騎,對外宣稱出城狩獵,在一個暴雨傾盆、萬物安生的夜,靜悄悄地開出了天狼城東門。
等到長水衛發現異樣,苻文率軍已經到達了南燭道。
苻文到達東港時,鎮南將軍鄧羌的長子鄧翼,和苻文的老熟人東南將軍慕容皝的四子慕容恪各攜兩萬梟騎,也適逢趕到。
來不及設宴款待,經過短暫部署,苻文于軍港祭天拜地,誓師出征,提十萬虎狼,登船出港。ap..
這一神出鬼沒的操作,待蟄伏在大秦的長水衛和義商察覺秦軍的真正目的,為時已晚。
......
在苻文的強勢推動下,十萬秦軍以電閃雷鳴之速行船過海,在高句麗國港口登陸後,便馬不停蹄,來到太白山脈蟄伏起來。
似乎天助秦軍,幾天前,不以常季論天氣的太白山脈瑞雪突降,這一場大雪,徹徹底底抹掉了這支軍隊的所有痕跡。
苻文心中不覺驚呼:真乃天助我也!
為了等待漢軍經過而不被其發現,趴在雪中不敢有絲毫動作的苻文和一行大秦將士,這少年帶領手下,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七日有餘,許多人的手和腳,已經沒有了知覺。
期間,大秦整支軍隊都處於完全靜默的狀態,在苻文的嚴令下,各軍不派哨探,不收傳信,甚至四支軍隊和符文所在的中軍,也老老實實按照既定部署,各自安扎,互不往來。
翻過太白山脈的道路有千千萬萬條,鬼知道漢軍會走哪一條,苻文帶十萬大軍在此設伏,是在賭,他在賭漢軍一定會沿此道而來。
只因為這出山谷中的雪路,最寬闊,最好走,他相信:一向富貴榮華的劉淮,一定會選擇一條十分舒坦的來路。
在埋伏於此的前四天,日長暮落無人過,就連苻文都消極地以為,此一舉恐怕事輟無功了,可冥冥之中,腦海裡的執拗,讓他還是打算再等一等。
第五日,幾名長水衛士,來此佔山觀望,這幾名長水衛稍停既走,沒有一絲逗留,苻文心中怦然心動,長水衛可不是沒事兒吃飽了撐的來此拉屎,能讓他們到這處山谷偵查的原因,只有一個,漢軍要來了。
第六日,十幾名漢軍哨騎登山,反反覆覆探查地形。
第七日,隱隱約約有幾百騎在山的另一側,以為漢軍開路先鋒。
苻文身體雖冷,但心中愈暖,他知道,這事兒,成了!
剩下的,便是請君入甕,來他一個甕中捉鱉啦!
行百里者半九十,在前幾日的等待中,苻文耗盡了所有的耐心和熱情,他不敢睡、不敢動,眼見敵人中計,這少年竟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一副睏倦的模樣。
苻文強振精神,輕輕動了動身子,發現身下竟已沒了多少知覺,低頭細看,全身已然結上一層薄冰,於是他趕緊運作心念,倒氣疏通,而後灰眸流轉,細弱蚊聲,「呼延無憂!呼延無憂!」
聲音落下,苻文身邊的一堆兒‘雪"輕輕挪動了幾分,「末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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