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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城以北是凌源城,凌源城以北是薄州。

薄州地大物博,從地圖上來看,隸屬於薄州的虎嘯、彰武、孫江、遼東、遼西、九帝、赤松、沃遠、輔德九郡,好似一塊被橫豎切了兩刀的軟豆腐,幾呈三三之勢,橫亙在帝國東北疆土之上,在其北面,大秦軍兵日日夜夜,隔著長城對這九郡虎視眈眈。

當年,天子劉彥雄心勃勃,在東方春生的幫助下,重劃九州。

他之所以將薄州和曲州以凌源山脈為界,並呈九宮之姿定下薄州九郡的疆界,可不僅僅是為了地圖上的美觀,而是充分地考慮到了其重要的戰略地位。

直言不諱地講,當年從大秦和西域諸國那裡奪來的鋒州、薄州和牧州三州,在劉彥的眼中心中,是大漢帝國的重要戰略緩衝帶,西域和大秦只有打過了三州,才算透過皮肉,扎到了帝國的心臟。

薄州位於大漢帝國東北部,山川險易,大秦如果想要從東北進攻大漢帝國,首先便要跨過長城,迎戰虎嘯、孫江郡的守軍和沃遠郡源源不斷的支援;過了長城,則要強渡那隔絕山川的速末水;過了速末水,迎來的便是塞北第一堅城,破虜城;過了破虜城,才算是一馬平川,然而,薄州牧若不是那痴呆蠢傻之人,仗打到這個程度,自然會收縮兵力,回防到凌源山脈一線,佈下綿延幾十公里的戰略縱深,用以屏護中原。

可以說,薄州三三之勢形成的九郡,便是帝國東北防守秦軍的三道屏障。

所以,鋒州、薄州和牧州三州疆界的劃分,完完全全是從戰爭的基礎上考慮,什麼風土人情,什麼管理方便,通通不在劉彥眼中,甚至連三州百姓們的生活好壞,也不在那時的劉彥的考慮範圍之內,一貧如洗的赤松郡,就是最好的例子。

自古天家總無情,為了保住大廈不傾,莫說一個斥虎幫或是平田軍,就算是失去一州一郡的黔首,只要有江山和王位在手,又有何不可呢?

當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初登大寶的劉彥,才不會把這種真心話說與他人聽。

話是這般講,事兒又是一回事兒,平頭百姓可不會去管你天傢什麼鳥想法,自從神武帝將薄州這個地界列為漢土,這裡的人們,就都成了漢民。

直到近年來,在丞相呂錚的勸說下,劉彥也開始正視起鋒州、薄州和牧州三州的治理,開始大張旗鼓地搞建設、促民生。

繁衍生息兩代人,薄州繁華似錦,早已不似五十年前那般荒涼。

這也讓劉彥開始重新審視當初他防禦大秦的大略。

隨著劉懿五郡平田大成,一個更加雄偉的藍圖,在天子劉彥心中徐徐展開。

.......

書歸正傳。

薄州的仲夏,不溫不涼,不燥不悶。

隨著日子見好、馳道鋪就、水利開通,薄州漸漸開始士人林藪,成了中原士子們閒來無事的避暑佳地。

自從夏白河被赤松的老老少少開鑿成渠,士子們便又多了一處好去處,便是太白山下的瑩瑩綠地。

試想,當此炎炎酷夏,找一處青草池塘、彩蝶環抱、群翠環繞的清涼地,約佳人一二、好友兩三,搭草廬四五,沏一壺溫茶,或閒敲棋子,或懶搖木椅之上,低頭有群翠流水,抬頭見白雪千山,又有云下遠溪,還可玉馬駿奔,那是何等德愜意。

旅遊業在任何朝代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士子北上避暑,直接帶動了赤松郡的經濟,這裡的人們,在不似當年那般窮困潦倒,反而散發著一絲貴氣。

夏晴一人之功,普惠萬千百姓!

在今年北赴薄州避暑的浩蕩隊伍中,一位打扮普通、樣貌普通、談吐普通的書生,混雜其中。

這普通到塵埃裡的書生,任誰在人群中看到他,都絕不會再看第二眼。

這書生隨著一行人北上後又東進,他悄然脫離了避暑大隊伍,繼續北上。

獨自踏上北上之路,書生衣不解帶、風餐露宿,展開身法,疾行如風,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赤松郡的首府,扶余城。

舟車勞頓,書生入了扶余城,深吸一口氣,化去了多日來的緊繃情緒,頓時又有了精神。

沒有耽擱片刻,書生左轉右轉、百轉千回,最後來到赤松郡守府,對府門當值的門下書佐微微躬身,低聲說道,“煩請通告,曲州治中褚如水,求見荀大人。”

此人正是曲州牧江鋒的左膀右臂褚如水,此番他懷揣絕密任務來此,必會掀起一潮大浪。

恰逢休息的荀庾聽聞褚如水造訪,眉頭大皺,問向門下書佐,“褚如水自己來的?”

門下書佐微微躬身,附耳說道,“大人,褚如水單人獨騎而來,並未攜帶隨從。”

荀庾眉頭皺的更緊,他兀自咕噤兩聲,再問,“褚如水穿著如何?”

門下書佐答道,“衣履破舊,風塵僕僕,宛如貧農!”

荀庾冷哼一聲,“我與褚如水素無交情,今其獨行暗事,必行陰詭。你就說我不在府中,推脫了吧!”

說罷,荀庾呻呤了一聲,躺回地席上去。

門下書佐領命,正要出門,卻被荀庾喚了回來。

只見荀庾一個鯉魚打挺,盤膝坐在席上,腦際閃過無數念頭,而後嘆了一口氣道,“貴客大駕光臨,還是請進來喝杯熱茶吧!”

門下書佐領命,又要出門,卻又被荀庾喚了回來。

“本郡守親自相迎!”

荀庾沒有絲毫猶豫,起身便走,寬袍素帶便將褚如水迎了進來。

不管你褚如水來此何意,來者是客,總不能失了禮數。、

在一片金鏤玉璧之下,兩方坐定。

褚如水率先開口,“褚大人一路風塵,來來來,快嚐嚐我赤松郡的本地茶,雖不比名茶可貴,但一口入喉,消火去暑吶。”

荀庾客套恭敬地為褚如水敬茶,絲毫沒有官架子,倒讓褚如水受寵若驚。

荀庾乃是封疆大吏,銀印青綬,秩俸二千石,褚如水僅是一個銅印黑綬、秩俸六百石的小小治中,兩人僅從官職上看,可謂天差地別。

但官場上,很多東西可不是這麼算的,你怎知到小人物後面沒有大靠山?你又怎知道今日的小人物,來日不會一飛沖天?

打一個最生動的比方,丞相呂錚的兒子呂鞍目前在呂錚的滄州老家待業,呂鞍雖只是一介白身,可逢年過節,哪個官吏敢不登門拜訪?哪個又敢在呂鞍耀武揚威?

同樣的道理,用在今日也很合適。

眼前這褚如水,便是江鋒心腹中的心腹,雖然太昊城與扶余城相距千里,互相也沒有隸屬關係,但一座廟堂就那麼大點兒,說到底,能在舞臺上耍的、能在下面坐著看戲的,有機會上臺耍的、有機會坐在下面看戲的,也就那麼幾位。

先不說潁川荀氏如何在人家江氏一族苟延殘喘,單說曲州牧的心腹來此造訪,怎能不讓荀庾夾起尾巴去巴結奉承呢?

官場上,素來講究和顏悅色、察言觀色、不動聲色,今看荀庾對待褚如水的態度,荀庾算得上官場老狐狸啦!

“荀大人客氣啦,下官未經知會便來叨擾,著實心中有愧,心中有愧啊!”

褚如水絲毫沒有得寵紅人的那股子蠻橫氣,反而愈發謙卑,言語中透著一種文人自帶的儒雅,對荀庾說道,“常聽人說赤松郡世紀荒蕪、歲不出糧,可誰能想到,一經荀郡守走馬上任,勵精圖治之下,赤松郡竟成了塞北小江南,這當真是厲三軍之雄志,激義士之壯心。都說為政一任,造福一方,荀大仁當真能吏也。”

厚臉皮這個詞,在江湖裡叫靦顏天壤,而在廟堂裡,則叫寵辱不驚。

恰如此時的荀庾,他聽完褚如水的奉承言語,心中竟絲毫不覺尷尬慚愧,反而打了個哈哈,輕輕撫摸著案上的玉鏤騏驎,笑道,“職責所在,職責所在,薄州人口不及曲州一半,人少了,事兒就少了,要說起日理萬機,本官還真比不上褚治中和州牧府的各位大人啊!褚治中辛苦啦。”

褚如水自然知道赤松近兩年天翻地覆的原因,方才出此言語,僅想試探一下荀庾的為人,僅憑這回答,褚如水便判斷出這荀庾是個心機深重之人。

褚如水心中冷哼:心機雖深利更深,但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任何的偽裝,都顯得弱不可堪。也不知今日我帶來的大禮,你荀庾有膽收麼?

褚如水深思之時,荀庾笑呵呵開口道,“治中大人今日蒞臨寒府,不知有何需要本郡守效勞的啊?本官雖然位卑言輕,但如江州牧有求,本官必全力以赴。”

荀庾此話一語雙關,既看似豪爽地答應褚如水可能提出的一切請求,又言明自己沒多大本事,辦不了大事兒。

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放屁一樣。

“哈哈!今日來此,並無他事,僅是久聞荀大人才名,特來拜會。”褚如水面不漏色,微微拱手,低眉微咧嘴,“不過,下官見到了赤松盛景,這拜會二字,便要換成恭喜啦!”

荀庾笑問,“哦?褚大人可不要蒙我,本郡守怎就沒看到什麼喜事呢?”

褚如水溫了一口茶,回味了半下茶甘,繼續謙恭地對荀庾說,“荀大人位通德重,動合至道,赤松郡業績斐然,若無變化,薄州牧蘇冉到年頭兒後,這這薄州牧的位置,必是大人囊中之物啊!”

“哈哈!大人謬讚啦!”荀庾聽完褚如水的這番奉承,十分受用,但面子上還是裝出一副謙卑之態。

褚如水溫溫笑問,“不知大人,今年貴庚啊?”

聽到‘貴庚’二字,荀庾的臉,瞬間黑了起來。

如炭似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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