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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時人不識凌雲木,直待凌雲始道高」。

如今回想,當時的葛洪老道,也只是一名諾大江湖裡默默無聞的老道士罷了,而他的羅浮觀,在當時也僅僅只是小有名氣。

倏忽幾十載過去,如今的羅浮觀,已經傲立一方,成為道門魁首之一。

而我和我的兄弟,也不再是快意恩仇的少年。

哎,人間大道,多歧路啊!

......

視線迴轉。

我和葛洪一番對話過後,道場內又復安靜。

我雙目通紅,死死地看著同樣通紅的丹爐。

我性子孤傲,不苟言笑,也不懂玩笑三昧,在族內族外都少有交心朋友,蔣星澤是我為數不多的、情投意合的兄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先不說我倆正奇相輔、相得益彰,我無法想象,沒有他的日子裡,我的生活將是何等孤寂。.

丹爐被赤紅色心念凝成的爐火燒的旺盛,道門的各類符咒時不時以虛幻的形態繚繞在丹爐周圍,好似烏雲遮體,雜色絛如同花蟒纏身,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字在葛洪的牽引下,沒有規律地運轉著,玄奇精妙。

我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生怕影響了葛洪施法。

等待就好像是一種藝術,一種可以把人逼瘋的藝術,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停滯不前,讓你懷疑時間是否真實存在,逐漸把你逼到崩潰的邊緣。

好像又過了許久......

一聲細若蚊聲的呻吟,從丹爐內傳出,我精神一振,死死看著丹爐。

葛洪忽然收起心念,見他長舒了一口氣,對我輕輕點了點頭。

成了!

我猛地定睛一看,之間我這兄弟蔣星澤自己頂開了爐蓋兒,軟踏踏地爬了出來,我趕忙跑上前上下打量,見其身體已經無恙,一時間激動難表,抱住他,良久無語。

「咳咳!兄弟。」蔣星澤文弱的聲音傳入我耳,「這麼曖昧的舉動,咱能不能晚點再做?光天化日郎朗乾坤,你這樣實在有傷風化啦。」

蔣星澤的玩笑話,讓我如沐春風,我輕輕把他推開,狂笑道,「今晚就今晚,老子找個青樓,給我兄弟洗塵,到時候,定戰上三百回合。」

蔣星澤的臉忽然變得通紅,他害羞了。

而後,他抬起頭,又看了看葛洪老道,正要問我事情經過。

還未等我這兄弟問個所以然,我便草草拜別葛洪,拉著他出了道場。

這鬼地方,一看就不像什麼正經八百的道觀,老子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將出觀門之際,葛洪老道忽然從身後追了上來。

我回身止步,警惕地看著他。

葛洪對我深深拱手,隨後恭敬遞過一塊小牌,說道,「兩位小友,今日之錯在貧道,他朝若有驅馳之處,兩位小友只管提它前來尋我,我定滿足小友所求,由此一諾,不管我身在何處,不論正邪,我都會如約踐諾。這也算是貧道對這位小友的一點補償吧!」

對於葛洪老道的‘補償,我倒是不冷不熱,拒絕道,「今日之事,錯在雙方,道長大可不必如此,我等亦受之有愧。」

話音剛落,一旁的蔣星澤急忙上前接過刻有‘葛字標記的小牌子,快速拱手笑道,「多謝大師!晚輩今後定少不了麻煩大師!望道長你能調和龍虎,養精、煉氣、存神,成就無上通玄之境,我等後輩,也好沾沾光。」

葛洪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二人一眼,轉身回道觀去了。

......

出了羅浮觀,我和蔣星澤策馬疾馳,又行一陣,忽聽得忽啦啦一聲響,兩

只野兔子從小道左便躥了出來,又快速奔入了右邊的山中。

我看蔣星澤身體虛乏,知他應是體力消耗過甚,心覺此處已經離羅浮觀甚遠,便對他說道,「你且在原地不動,我去捉來做晚餐。」

身隨聲起,我躍離馬鞍,跟著那兩隻野兔子留下的細微足跡,直追了下去,轉過一個小山坡,在暮靄朦朧之中,見那兩隻野兔子鑽向一個山洞。

我猛一提氣,身體如箭般追了過去,沒等兩隻野兔子進洞,已一把抓住它倆後頸。那兩隻野兔子不肯降服,回頭往我手腕上咬來,我五指使勁,喀喇一聲,已將兩隻野兔子頸骨扭斷。

搞定了‘晚餐,我環視一週,抬頭見那兔子跑向的山洞。

山洞雖不寬大,但勉強可供二人容身,也足夠隱蔽,我提著兩隻野兔子回到蔣星澤身旁,對他笑道道,「這裡荒郊野嶺,大魚大肉大美妞今天是享受不到了,兄弟,那邊有個山洞,我們暫且過一晚再說,你說如何?」

蔣星澤點了點頭,提韁縱馬便行。

就這樣,我倆尋到一處僻靜的荒山野洞,將兩匹馬牽到坡上兩株大樹下,找了些枯枝,在洞口生起火來。

山洞裡倒也頗幹為淨,除了一些枯草,並無更多獸糞穢跡,向裡望去,黑黝黝的不見盡處,我倆沒有往深處探尋,在洞口將野兔剖剝了,用水擦洗乾淨,在火堆上烤了起來。

山花落幽處,我倆一番飽食過後,我緩緩對其道明瞭昨晚的事情原委。

「哈哈!」

蔣星澤聽過之後,先是微微一愣,而後瀟灑一笑,靠在另一邊石壁上,合上眼睛,打了個哈哈道,「那我豈不是因禍得福了?白白撿來一個境界,真是舒坦!」

「呸!」

我瞪了一眼蔣星澤,沒好氣兒地說道,「你用五年壽命就換了這麼點東西,多不值得!」

蔣星澤表情波瀾不驚,「世上哪有穩賺不賠的生意呢?能得利,便算不錯了。」

我側身看向洞外,「我可告訴你,你若敢在我前面死,我定饒不了你!」

蔣星澤掏出腰間香氣醇和的酒,一飲而盡,縱聲狂笑,「死在你後面,我該多無趣呢?」

我承認,我是個冷漠無情的人,世上的悲喜,很少能動搖我的心性,別人的悲喜,我也不懂的如何回應。

所以,如此傷感的話題,我也不想再聊。

於是,我換了個話題,轉而問道,「兄弟,昨夜之事,分不清對錯,為何定要收那人情?如此做,豈非顯得我倆是那貪圖小利之人?」

「哎呦我的哥哥!」蔣星澤一臉哭腔,無奈地看著我,問道,「你心中大願是什麼?」

我不動聲色,眼神卻驟冷,「自然是縱橫天下!」

蔣星澤瞥了我一眼,嗔道,「成就霸業多坎坷,你真以為,一個江家,就能實現你的宏圖霸業麼?天真!所以,能贏才是真,管他是誰理虧,既然人家送到嘴邊了,還是收下為好。」

我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隨隨便便受人恩惠,今天說這話的,也就是蔣星澤,換了個人說這種十分不討我喜的言語,早被我打斷腿扔豬圈去了。

或許是兄弟連心,蔣星澤見我低頭不語,似乎洞察了我的不悅,他單手擺弄著葛洪的小牌子,笑著圓場道,「方才你不是還說‘五年壽命就換了這麼點境界不值得麼?既然不值得,我再收葛洪老頭兒這麼點兒利息,不為過吧?」

「有道理,不,是有點道理!」

我點了點頭,也躺了下來,兩天一夜未睡,還真是有些疲乏。

渾渾噩噩之間,我迷迷糊糊說了句,「我本是打算帶你回曲州的,世間

玄奇萬千,總會找到一個可以醫好你的辦法,可你非要一試,何必要嘗那褪皮換骨之苦!」

蔣星澤道,「可你想沒想過?如果回到曲州後,尋遍天下名醫卻還是永世不能醒來呢?」

我微微一愣。

「你看現在多好,現成的境界,回去學幾本秘籍功法,就能成為入境高手,到時候,你我兄弟齊心,何愁大業不成?」

我喃喃自語,「可那是五年光陰吶!人這一生,有幾個五年可以揮霍呢?」

蔣星澤酒足飯飽之後,也躺了下來,轉頭笑嘆道,「若不能幫兄弟好好活一場,縱然長命百歲,還有何意義呢?」

殺盡豬狗刀始平,英雄追義不追情。

豪力千秋生無愧,萬古長青是功名。

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是我人生中睡的最好的一覺!

「城主,城主!」

幾聲輕呼,將我從思緒中喚醒,我無奈一笑:難道是我江鋒老了麼?整日就愛回想往事!

我整理思緒,抬頭一看,精瘦精瘦的管家夏侯流火正侍立在我身邊。

夏侯流火是追隨我江家兩代的元老,是看著我長大的叔輩,自然知道我心中所想,他見我回神,立刻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宅子。

我尋目望去。

只見近處的宅子裡,傳出輕微道極致的咳嗽聲,這個聲音甚是熟悉,也是我迫切期望聽到的聲音。

我驚喜交集啊,起身便快速跑向宅內。

我那兄弟蔣星澤,醒啦!哈哈!哈哈哈!

臨近屋門,我仔仔細細整理了一番妝容,終於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屋內,草藥之味甚濃。

昏迷之中的蔣星澤無法入藥,醫官們便想了一個‘煮藥在屋內蒸發,由蔣星澤呼吸和毛孔將藥力吸納的法子,最後弄得屋子裡烏煙瘴氣,忽入內時,那感覺竟與當年同入羅浮觀一般無二。

我不禁愣住。

難道,這就是宿命的輪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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