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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見到這位錦衣公子的那天,是我人生中最最美好的一天。

那種驚喜和愉悅,甚至要遠超洞房花燭夜,當然,這話可不能讓俺夫人聽到。

......

坐在我面前的公子哥,一看便氣宇非凡,舉止中流露著一絲專屬於權貴們的優雅從容,我察言觀色,知錦衣公子就是個文弱書生,沒有一絲境界可言,但隨著他的入場,七八道十分強勁的氣息,在暗處湧入屋內,這七八個隱在暗處的高手,每個人的境界都要高於那時的我。

能隨便拿出這麼多破城境界以上武夫來用作暗中護衛的人,我有理由相信,眼前這人,必是大漢帝國權貴中的權貴,也是能決定我未來命運之人。

遙記當天,那錦衣公子哥兒如三月初陽一般來到我的面前,他看著我低頭吃飯,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我一番,忽然笑著說道,「這位壯士,你從來不喝酒麼?」

「你從未見過我喝酒,怎知道我不喝酒呢?」

我既沒有抬頭,也沒有停下來,而是慢慢將碗裡最後兩口飯吃完,才放下筷子,才抬頭,才看著那名同樣在看著我的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

很巧,錦衣公子哥兒在這時也在看著我,我倆四目相對,他笑了,他的笑,就像是滿天黃沙中突然出現的陽光。

我本也想笑笑,可那時臉上的表情,卻宛如殘冬裡的寒霜一樣冰冷,畢竟,我私自帶領兩千兄弟遠赴長安,這樣的舉動,已經觸犯了國法,也觸犯了清河軍的禁忌,不成功、便成仁!

兄弟們半生功名和性命,這一次全都押給了我,今後活的是人是狗,我覺得可能會與面前這公子哥兒有很大關係,我自然不能開玩笑,需要謹言慎行。

過了很久,我才一字一字的說,「我不喝酒。」

「你不喝,能不能請我喝兩杯?」

那公子哥笑面如花,遞給我兩枚沙果,「諾諾諾,我用它和你換,這東西,酸溜溜甜滋滋,還很開胃。」

我小心翼翼,很怕中了他的圈套,便提防著問道,「你自己有錢,為什麼還要我請?」

「不要錢的酒,通常都是比較好喝一點。」公子哥兒笑著說道,「尤其是讓遠方來客請的話,更是難得,一杯下肚,聊些風土人情,當真是回味無窮呢!」

「我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請人喝酒,能與我喝酒的,要麼是生死兄弟,要麼是至親至愛。」

我冷冷地拒絕,說得很慢,每個字都是經過考慮之後才說出的,因為只要是從我嘴裡說出的話,我就一定會完全負責,與其阿諛奉承,不如實話實說。

我不願說錯一個字,也不願寒了每一個兄弟的心。

說完這話,我身後的十二名百夫長神情一振,他們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光芒,而這十二名百夫長,正是我日後組建的斥虎幫重要成員,斥虎‘十二死士。

公子哥兒見我冷若冰霜,一臉無奈,只好笑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道,「看來,我這輩子是喝不到你請的酒了?」

我長出了一口氣,換了一種更加平和機敏的眼神看著他。

我總不能一直繃著個臉吧!

我緊盯著錦衣公子哥兒,錦衣公子哥兒坐在我的對面悠閒地喝著酒,我看了很久,見他沒有繼續話題的打算,便嚥了一口唾沫,面色平和地開口道,「不一定,或許有機會喝到我請的酒。」

公子哥兒忽然抬頭看我,嘻嘻哈哈地問我,「哈哈哈!哦?什麼機會?說來聽聽。」

「等到世族平定,天下真正凝一的那天。我會與兄臺暢快痛飲,不醉不歸!」

我目不轉睛盯著錦衣公子,試圖從他的眼中,

找到此人來此目的的蛛絲馬跡。

公子哥兒笑容僵持了瞬間,也正是這一瞬間,我覺得,我說對了。

眼前這人,正是當今天子,是他一紙招賢榜,讓我不遠萬里來到帝都長安,而他今日喬裝來此見我的真正目的,只有一個:試探於我,收降於我。

而後,錦衣公子故作隨意地問道,「壯士何來此言啊?」

「滄州匪患,公子可知曉?」

錦衣公子淡然地點了點頭,「略有耳聞。」

「這塊兒狗皮膏藥,拿掉了還會再長,扯下來還練車肉皮,我滄州的百姓,被它折磨的死去活來。我曾在滄州剿匪十七年,蕩平匪患後,我曾無數次問自己,為何一個小小的匪患,居然狗皮膏藥般粘了滄州百姓十餘年?」

我記得我當時看著繁華街道,言語十分冷漠,縱然有情感流露,也絕不是溫情,而是痛苦、讎懟、悲愴。

「現在呢?找到答案了?」公子哥兒動了動屁股,開始認真起來。

「滄州的世族老爺們既然想高高在上,讓本就稀少的百姓們俯首帖耳,就必須尋找一些令百姓畏懼的敵人,只要滄州匪患仍在,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會歸附世族以求保護,他們的地位、權勢和利益,會隨著這種惡性迴圈,與日俱增,最後列土封疆,獨霸一方。」

公子哥不言不語,良久,他繼續對我說道,「繼續說下去。」

那時的我心想:既然天子要收降我,必然是想聽些真話的。

於是,我看著公子哥兒,直言不諱地道,「先帝的放縱,滋養了世族壯大的沃土。匪患的猖獗,澆灌了世族成長的水土。換句話說,我帶兵剿匪前八年,剿的是真匪。剿匪後九年,殺的是被世族們扶持上山的‘假匪。官與匪蛇鼠一窩,已經難分彼此,我剿匪,實則剿的是世族啊!」

「既然山賊土匪乃是世族一手扶持,又怎會讓你輕易剿滅?」公子哥兒啃著沙果,輕聲細語地問道。

「一隻成年的猛虎,自然不需要捕殺兔子來充飢。」我暗歎一聲,道,「府兵私兵、糧倉私田,世族們在這個時候,已經自成體系,而且極為龐大,再不需要那些土匪來強撐場面、收攏人心嘍!」

「然後呢?」公子哥兒吐出了沙果核,趕忙又塞到了嘴裡一枚,似乎嘴裡沒有沙果會死一樣。

我眉頭一挑,「對於世族做大,先帝感念舊恩可以放任,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何況是世族這種已經不聽話的臣子。天子為了天下、為了心中大業,自然是要剷除世族的!」

我抿了一口茶,繼續說道,「勾連為禍、割據一方,世族已成竊國之賊,有識之士皆欲除之而後快,何況是坐領江山的天子呢!」

「你覺著,這事兒能成麼?」公子哥兒身子一歪,慵懶地問道。

「日拱一卒無有盡,功不唐捐終入海,剷除世族,從收攏兵權開始!」我鑽井雙拳,卻悠悠說道,「只要陛下有恆心大毅,敢任用寒門能吏,夜以繼日,世族便不足為患。我等試想,當年諸王都是擁兵十萬的主兒,到最後,又有哪個活下來了?」

公子哥兒點了點頭,旋即問道,「此一行跋涉萬里,君為何求?」

「功名!」我毫不忌諱,仔細想了想,又繼續說道,「和大義!」

「好!」公子哥兒轉身離去,哈哈大笑,「這頓飯,我請了!」

第二天入宮之時,我方‘大徹大悟,那公子哥兒,叫劉彥,乃當今天子。

他要請的,也不是這頓飯,而是共赴一場翻騰天下大宴。

很快,我憑藉陛下信任和皇后的舉薦,在極短時間內就成為了陛下的勾股之臣,成為了大內十二衛之一的

長水中郎將。

很快,我便殺敵建功,抹掉了許多意圖不軌於陛下的佞賊。

也很快,天妖案爆發,陛下受挫,在呂相的幫助下,陛下決心東山再起。

他首先打算在曲、薄、牧三州埋一根釘子,以做將來接應,這次,我沒有要功名,只選了大義。

在一個銀輝滿地、萬籟無聲的中夜,陛下於未央宮前為我等送行,「水長山遠路多坑,諸位,慢行!」

「匡扶大義報君恩,陛下,保重!」

......

我拖家帶口,帶著長水衛所有的弟兄們,按照陛下要求落草都源縣,我實在想不明白,將斥虎總部選在哪裡不好,為何陛下執意要選在鳥不拉屎的都源?

直到我看到與我同為二皇子黨的劉權生的時候,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也似乎不明白了些什麼!

我和劉權生遠遠算不得知己,後來之所以交往甚密,僅因我倆都曾同為二皇子一黨,且都落腳了華興郡。

相識,不,認識這麼久,我從未聽說劉權生有任何桃色之事,派出的兄弟們反饋的結果也僅是他在少年遊歷期間,曾有一紅顏知己名柯荊,除此再無女伴。

這.....,就值得推敲了!

孩子是誰的?為什麼又會在他劉權生的手裡?劉權生帶著孩子回到華興究竟要做什麼?

最開始,我始終以為他要剷除本家劉氏,立威樹德,做天下表率。ap.

可當劉氏覆滅、陛下傳令要我召回劉權生被其拒絕後,一個大膽而又不可思議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之中。為了證實心中猜想,我正打算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文成館查閱檔案,李長虹受陛下之託,噹噹正正地捎來了一句話,我立馬窩在了華興郡,再不敢做此想。

捲簾門外多風雨,智者常做參禪人。——劉彥

後來的事,就是後來的事了!

我搭上了寶貝閨女,前前後後派了四五波兄弟助力劉懿那小子平田,以至於本就入不敷出斥虎幫更加難以為繼,若不是兄弟們半生情誼難以割捨,恐怕斥虎幫早就黃攤子了。

劉權生自然知道我如此做的心思,只不過,看破不說破,還是好朋友!

旬月前,劉懿這小子悄悄差人送信一封,信中簡明扼要,只寫了寥寥數字:幫主助我誅殺江瑞生,我助幫主延存斥虎幫!

我想,我該下大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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