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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意氣渡紅塵。
從來不說贏與輸。
在赤松郡百姓的參軍下,劉懿算來算去,平田軍已近七百人,再加上北拘衛這支特殊戰力,只要加以粗淺訓練,定會以一當百,在關鍵時刻幫自己破局重生。
想到這裡,劉懿充滿信心,這一次,北上有望啊!
江瑞生啊江瑞生,不管你背後的勢力有多強大,我也決定,和你死磕到底。
坐在中帳外的空地上,劉懿如夢如幻地看著這一切,他自己也不清楚,厚龍崗這一行,自己到底是賭贏了還是賭輸了。
春風拂面,劉懿陷入沉思。
這些北拘族體質佳成,天生便是武道一途的好苗子,可大多數北拘人不通文武戰陣,僅有一股子蠻力,還需要操練一陣,才可發揮奇效。
前來參軍的普通青壯沒見過刀兵血肉,上陣殺賊自然膽怯三分,還需老兵多多陪襯,悲觀的講,這部分人,能起到的作用,暫時很小。
手上頂尖高手不多,僅有卸甲境界的王大力和推碑境界的喬妙卿,剛剛進入破風境的李二牛,估計打一個北海都費力,只能做中軍司馬,負責行軍排程。
最令劉懿擔憂的,還是這些前來參軍的赤松青壯,這些人,是赤松二山七寨十二崗的最後一些有生力量,不能隨意使用,接下來的每次佈局,都需要慎之又慎,避免旬日前大意被圍、損失慘重的結局再次出現。
當然,被動防守只是一面,前年望北樓內楊觀毒酒一事之後,劉權生曾教育他‘學會蛇打七寸、攻其所短’,與這些個‘亂臣賊子’一較高下,不正是陛下命自己做五郡平田令的本意所在麼?
想到這裡,劉懿眉宇間多了一絲溫暖,他怒了努嘴,自顧自笑道,“那萬惡的夏老大,說自己是致物境界的文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天下沃土,三分薄田在黎民,七分良田在世族。世族平,則田平!”
聽著軍營內兵士操練的陣陣喊殺之聲,劉懿心中豪情陡增,少年兀自蹲在地上撿起一杆枯枝,先後用楷書、隸書、小篆、楚字、晉筆、燕體等,寫下了形態各異的‘平’字,寫完後,劉懿自顧自嘀咕,“書同文、車同軌,人間大同,天下一家,竊國者、裂國者、害國者,誅!”
無形的殺氣,從劉懿周遭散播開來,正在旁邊粘著劉懿的賽赤兔,被突如其來的氣場所驚嚇,以為是自己的‘頑皮’擾亂了主子心情,趕忙打了個鼻響,伏在劉懿身側,不敢動彈。
“噗!你這廝,什麼時候也學會察言觀色這一套了?”劉懿摸了摸馬頭,無奈一笑,作為回應,賽赤兔斜過腦袋,怭怭蹭了蹭劉懿的肩膀。
就在一人一馬‘聊’的歡暢時,遠處哨兵號角大作,劉懿一個機靈,立刻從地上竄了起來,向營門跑去,此刻的他,心如萬馬奔騰:孃的,難道江瑞生殺來了?
急匆匆回到大營,劉懿來不及詢問情況,匆忙登高遠眺。
營門口,王大力五大三粗,一身橫肉,這位虎狼猛漢一人在前,一柄大斧在手,隱有萬夫不當之威。33
其餘平田軍士在李二牛的排程下,已經整軍列陣,與夏侯流風荒原夜戰中繳獲的精鐵圓盾,被平田士兵們一一列舉起來,據馬長槍在外,透著點點寒芒,圍欄內的幾處瞭望塔,士兵紛紛張弓搭箭,不敢大口呼吸,戰前的緊張狀態,毫不掩飾地出現在平田軍士們的臉上。
不一會兒,遠方塵土飛揚,風捲殘雲之間,一杆漢旗率先出現在平田諸軍士視野之中,牟、蘇兩杆大旗緊隨漢旗之後,劉懿站在高處,看的清楚,認清來人後,急令王大力切莫進攻。
隨後,少年單手拄在營柱上,目不斜視,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馬隊漸行漸近,大頭搖晃、小眼吧唧、身瘦如柴的夏晴,胯下馭一匹健碩黑馬,一騎率先奔來,馬上的夏晴風塵僕僕,衣衫襤褸、髮髻凌亂,卻難掩激動興奮之情。
在劉懿眼中,夏晴雖不是生父,但已如生父般親切,如今正是劉懿內外交困之際,夏晴歸來,怎能不讓劉懿動情。
於是,劉懿眼眶通紅,急忙下得塔樓,跑到陣前,激動地向著夏晴揮動雙手。
夏晴縱聲大笑,在馬上一聲大喊,“小子,俺回來啦,哈哈哈!”
夏晴愛‘子’心切,急停下馬。
兩人互牽雙手,從夏晴腰間那塊兒佈滿灰塵的白玉五銖,可見其一路風餐露宿,殊為不易。
劉懿望見尊長,淚盈袍袖,一把抱住夏晴,哇哇大哭,喊冤叫苦道,“夏老大,有人欺負我啊!”
見劉懿這般委屈,夏晴情難自控,眼露殺機,面沉如冰,輕輕安慰道,“放心!夏老大在,別怕!”
兩人片刻敘話,待王大力收兵回營,便聯袂進帳。
一路上,兩名帶甲校尉緊跟著夏晴,劉懿身後則隨著王大力、李二牛與喬妙卿三人,一行人擁進中帳,分列坐定後,還沒來得及相互介紹,激動異常的夏晴,一股腦的說起了今日所遇之事。
原來,當日平田軍首戰黃羌一部後,劉懿自覺以目前人手,難以匹敵江瑞生所帶的千人之眾和其背後的龐大江氏一族,經過反覆思慮,遂託夏晴前往遼西郡,尋找遼西郡守蘇冉和武寧將軍牟羽搬取救兵,以助平田。
夏晴不敢耽擱,經過日夜疾馳,終於趕到遼西郡治所陽樂縣城,稍一打聽才知,蘇冉已經擢升為薄州牧,新任郡守姓謝名安,乃是與夏晴大哥劉權生並稱為‘天下安生’的謝家俊才。
對於曲州許昌謝家,夏晴早已如雷貫耳,可對於這謝安,夏晴卻知之甚少,趁著日西斜掩門,夏晴獨自瞧訪官舍,向謝安說明來意後,謝安當即拍板,慷慨允諾派遣推碑境界的郡衛長蘇道雲,攜三百郡兵以助王業。
夏晴道謝後,立即策馬武寧郡求援,牟羽乃天子劉彥兒時伴讀,夏晴曾在朝中為官,兩人算是老相識,再加上劉懿曾經為牟羽出謀劃策的恩情和天子大業,牟羽也沒有什麼猶疑,遣其子牟梟,率騎兵三百應援。
依照漢律,各邊軍不可擅自離開轄區,為了掩人耳目,牟梟所率兵馬,人盡褪去邊軍裝備,換上了郡兵的行頭。
雖說兵甲盛不代表王業興,但有了這六百人馬加入,平田軍已近一千三百人,劉懿心中頓生廓清汙穢、揮斥方遒的豪情壯志。
劉懿這邊就座的三人,已經對事情始末了解通透,不禁對劉懿投來欽佩眼神。
夏晴使了個眼色,劉懿心領神會,急忙上前,為喬妙卿三人做起介紹。
一一介紹過諸人後,劉懿躊躇滿志,一左一右拉起蘇道雲與牟梟的左右手,情真意切地說,“造福五郡百姓,贏得不世功名,兩位,有勞啦!”
兩人都是性情豪爽之人,聽聞此話,立即朗聲允諾。
客套寒暄幾句閒話,劉懿安排了簡單的飯食,李二牛為蘇道雲與牟梟紮下營寨,厚龍崗山寨之下,平田軍連營綿綿,劉懿心中稍定。
夜幕降臨,照夜清星星點點,頓使古道生翠色。
你若問劉懿天下間何物最重,劉懿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書!
劉懿多日忙碌,未加學習,內心不自覺生出愧疚之情,今夜月靜人圓,少年伏在案上,不自覺地拿起了他最愛的那捲《商君書》,開啟縹緗,以月光為燈,沿崖展書而讀。
“法者,所以愛民也;禮者,所以便事也。是以聖人可以強國,不法其故;可以利民,不循其禮。”
近日經過一波三折,今夜讀起《商君書》中這一段,劉懿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皓月當空,劉懿將自己籠罩於一襲寬敞黑袍中,襯托得那雙如銀明眸愈發刺眼。
少年仰望繁星點點,喃喃自語,“聖明的人治理國家,如果能夠使國家富強,就不必去沿用舊有的法度,可以不必墨守成規,可以去追尋破而後立。《五穀民令》不正是貼合百姓民生之物麼?能在雲譎波詭的朝堂中有這番作為,看來,當今這位天子,除了愛惜些羽翼名聲,還不算太過懦弱啊!”
想到此,劉懿不禁張口稱讚,“劉彥啊!劉彥!如果你能在有生之年平定世族之患,繼而與大秦會獵北疆,揚大漢光曜於燎野,你還真算得上是千古一帝呢!”
劉懿正在神歸天外、思考之際,一股濃郁酒香從帳外飄散而來,喬妙卿身披彩月、妙目蓮波,嬋媛而來。
劉懿收斂思緒,只見小嬌娘左右手各提一罈溫好了的黃酒,置放在案上,一把奪過劉懿手中竹簡,扔得老遠,雙眸眯成了月牙,指酒笑道,“聽說,有人把酒稱作‘天樽’?”
劉懿聞著酒香,嚥了口唾沫,瀟灑答道,“哈哈!一樽飲盡人間遺憾,喝完夢裡自有逍遙,酒不是天樽,又是什麼?”
喬妙卿一把搶過劉懿手中書簡,對劉懿勾了勾手,俏皮一笑,“那,天樽在側,平田令大人,您老人家,可還要讀書否?”
劉懿猛然起身,哈哈大笑,“讀書?讀個屁!咱倆過命的交情,自然要喝過命的酒!去,拿碗來。”
“拿碗?拿個屁!”喬妙卿瞪了劉懿一眼,嫩手輕推,一罈酒便被推到了劉懿身前,小嬌娘自顧自舉起酒罈,笑道,“江湖兒女,自當以酒罈作碗,以天地為床。”
劉懿舉起酒罈,爽朗笑道,“哎呦,酒膽不小啊!萬丈紅塵一罈酒,來,喝!”
酒罈一聲清脆對碰,兩人咕嘟咕嘟,開始對坐豪飲。
人生得意須盡歡,知己難逢幾人留啊!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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