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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常講:簡單的慾望,放縱便可以得到;高貴的慾望,則需要動心忍性。

前段時間,劉.德生為了一己之私與,將禍水北引,著實將凌源山脈這塊寶地糟蹋的不成樣子,劉懿等人進入山脈時,地成冰河、萬籟俱寂,百獸匿行。

看來,沒個幾年修養,這座寶山恢復不了元氣。

年關未出,劉懿急切地帶著人馬北出凌源,為了心中那點高貴的慾望。

兩年前為成老立的墓,早已被大水沖刷的不見了蹤影,山脈中的飛鳥與走獸,也不明下落,短短一年零幾個月,物是人非的感覺已經湧在了劉懿心頭,既然無處祭拜,劉懿索性在一顆古樹下壘了一堆石子,對小小石堆說道,“成老,您與您所熱愛的土地,融為一體啦!”

總體來看,劉懿率領的這支北出凌源山脈的平田兵馬,還是有些實力的。

隊伍之中,李二牛的二百鐵騎暫歸王大力節制,成熟穩重的王大力,前方領兵以作先鋒大將,前方開路;應成和楊柳隨斥虎死士隱於側翼負責偵查與訊息傳遞;五十鏢師充當內衛環繞劉懿身周,李二牛做了中軍小司馬隨劉懿一併居中排程;喬妙卿率一百郡兵殿後。

近四百人的隊伍裡,有中境武夫、有斥候、有司馬,可謂五臟俱全,他們人皆精神抖擻、紫電清霜,凌源縣的大拿們,給足了劉懿面子。

劉懿坐在賽赤兔上,觸景生情,感懷之間,對李二牛和喬妙卿悄然講起了一年遊歷的苦樂喜悲,從成老賜福、到水河觀中神人鬥法、到恩師死士辰勇闖乞靈幫、再到彰武郡兩軍對壘廝殺,然後又從一顯講到東方羽、從樊聽南講到了公孫玲、從蘇冉講到了牟梟,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故事裡的起點,萬佛山,萬佛寺。

劉懿用手中的小木條指著山頂的三間破屋,溫柔笑道,“今夜我等便留宿於此,翌日啟程彰武郡!”

有了上次偃山遭遇伏擊的教訓,眾人對野外露營之事謹慎的很,得到劉懿命令,李二牛立即指揮前軍下馬壘壕、鏢師劈柴生火、郡兵搭營設陷、死士探查四方,李二牛這位新晉的華興武備軍中軍小司馬,將三百多人的隊伍打理的井井有條。

......

說到偃山,就不得不提一嘴偃山伏擊的主要策劃者張遊霞,在劉懿逃出生天後,他自感事情不妙,立即栽贓嫁禍,把所有的罪名都安插在了那些被他們事後屠殺的地痞流氓身上,開脫罪名後,親自攜帶重禮,前往凌源城向劉懿賠罪,劉懿在劉權生的授意下,僅僅斥責幾句,便原諒了張遊霞。

事後,劉懿問其父親緣由,劉權生淡淡地道,“平田一事初立,萬事方興,此刻不宜過多樹敵。”

劉懿驚訝問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此時放虎歸山,無異於自討苦吃啊!”

劉懿始終記得,當時的父親誇讚劉懿長大後,語重心長地對劉懿說道,“張遊霞有膽無能,不自量力,這樣的人,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認為此事一過,張遊霞兄弟在宣懷縣的日子,會如何啊?”

劉懿一點就通,他驟然想起老趙遙風火雷電般的性子,旋即哈哈大笑。

......

重回現實。

諸人有說有笑,推開萬佛寺那扇破門之際,一盞青燈從屋內憑空點起,眾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楊柳撓了撓頭,嘻嘻哈哈地道,“真是活見了鬼了!”

喬妙卿則眉頭緊鎖,“方才斥虎死士探查之時,竟未發現此屋有人!”

稍一判斷,李二牛、楊柳和喬妙卿立知此人境界不低,趕緊護在了劉懿身前,旁邊的夏晴,嘴角微微抽搐,卻沒有發聲,只是面露膽怯之情,微微向劉懿身側靠攏幾分。

“半欲天明趁曉耕,羸牛無力人無聲。時人不見農家苦,笑謂田中谷自生。”眾人狐疑之際,蒼老遒勁的聲音突然從屋內傳出,“進來吧!劉懿小友,老頭子我等候多時了。”

劉懿微微沉思,隨後轉頭對眾人一笑,道,“屋中前輩若想殺我,本令恐怕早已命落黃泉,諸位莫慌,我去去就來!”

說完,自顧自向屋內走去,屋門自開,喬妙卿小碎步偷偷向屋子挪了幾下,卻被一陣輕風緩緩吹回,只能吐了吐舌頭,安靜地等待。

在眾人眼中,此刻的劉懿,十分穩重,似乎他天生就帶著一種領袖群倫的華貴氣質,惹得眾人一陣欽佩。

眾人作此想,劉懿可不作此想,此刻,他的真實情況是四肢發麻、表情僵硬、膽駭至極,除了麻木地向無內走去,已經沒有那些心情去做害怕的表情了。

......

進入屋內,房門無風自關。劉懿上前,長吸一口氣,向背對自己的老者執晚輩禮,恭敬道,“後輩劉懿,拜見前輩。”

“哈哈!劉懿,這名字,倒是循了那位僅在位七個月便病亡的東漢少帝。”一位鶴髮童顏、頭插芋葉、精神矍鑠的老者轉過身來,做了個請的手勢,溫聲道,“不必虛禮,今日喚小友來此,倒是老夫唐突了。”

“明明是晚輩自投羅網,哪能是前輩突兀相邀呢?”

劉懿尷尬一笑,順勢坐在了蒲團上,與老者對坐。劉懿餘光所致,他驚奇地發現,屋內露土之地,居然鬱鬱蔥蔥長滿了綠植和蔬菜,這與塞北冬季百綠衰敗的景象,截然不同。而從綠植茁壯的長勢,也可以看出,這老者的確已經等候多時了。

迴心收念,劉懿小心試探著問了一句,“前輩不辭艱辛,在此等候晚輩,不知所謂何事?”

“也沒啥事兒,這幾年,老頭子在鋒州開荒,寂寞的緊,聽說此處有位少年奉命推行了《五穀民令》,老頭子我便來此看看熱鬧。”老者慈祥一笑,“老頭子我種了一生的芋頭,若小友不棄,叫我一聲芋老即可。”

“芋老精神矍鑠,晚輩羨慕。”

見對方大略地報了名號,劉懿心裡有了底,最起碼老頭子目前沒有惡意,不然,以他的境界,自己帶的這幾個人,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哈哈!看你這張巧舌如簧的嘴,卻系‘曲州三傑’之首的兒子啊。我有一問求教小友,不管你怎樣回答,是對是錯,老頭子我待你答畢即走。”

劉懿慢慢回到,“前輩請將。”

芋老揪了揪頭上的芋葉,笑呵呵地問道,“關於《五穀民令》,小友如何看待啊?”

劉懿才不信這老頭會千里迢迢跑來只問一個答案,若自己答非所意,恐怕自己的小命,就得留在這青燈之下了!

聯想到方才芋老說自己種了一輩子地,劉懿一個激靈,計從心來,話從口出,“芋老,此令浩瀚而精煉,囊括農事鉅細,晚輩雖所學舛駁,卻不精通農桑之事,前輩若讓晚輩就《五穀民令》做解,實為荒謬。”

此話說完,本想搪塞過關的劉懿,用眼角餘光看著芋老,只見其依舊面帶笑容,不過,頭上那片綠色的芋葉,卻發出了淡綠色的光芒,劉懿判斷,這是芋老動心起念要殺人的前兆啊!

劉懿內心駭然:看來,自己所料非虛,這老頭子,性格陰柔得很。

想到此,劉懿話鋒一轉,即刻補充道,“不過,晚輩既然身負五郡平田之責,對《五穀民令》中平田一章,還是略有心得。要不,晚輩給前輩唸叨唸叨?”

見芋老表情不變,不動聲色。

劉懿嚥了口吐沫,對於手無縛雞之力的他來講,此時此刻便是絕境,一種絕地求生的慾望,從他眼中流露,旋即,他的眼神卻堅定了起來,決然道,“近年來,黃牛默默而不歇肩,三尺犁耙,苦累作園田,豐收一片、顆粒歸倉,卻仍有百姓食不果腹,原因在何?歸根結底,耕的田,乃一些世族的田,歸的倉,乃一些世族的倉。晚輩五郡平田之舉,定會生死難料、得罪權貴,可如果能讓百姓重奪失地,安樂耕作,有口飽飯吃,懿九死而不悔!”

說的是題外話,答的卻是真性情,這正符合正道江湖的心中大義。

一個“善”字脫口,芋老已經飄忽而去,桌上徒留一片芋葉,空靈的聲音充斥在屋內,“日月顧影,明鏡不空。小友保重,留好此葉,或可救你於危難,咱們,改日再見!”

劉懿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葉子,後背已經被淋汗浸透。

......

或許,劉懿窮其一生都想不明白,遠在千里之外的農家,為何要不遠千里來此尋他一個毛頭小子的晦氣。

這個答案,都藏在他那早已經改名為江瑞生的二叔心裡啦!

......

晚飯,眾人在一片篝火中圍坐一桌,劉懿事無鉅細,向諸人說起了小屋內暗藏殺機的敘談,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壓抑了許多。

夏晴畢竟是走過江湖的人,聽完劉懿所言,便娓娓道來,“若我所料不錯,今日屋內老者,乃農家五老之一,芋老。”

劉懿問道,“何以見得啊?夏老大。”

夏晴淡淡地道,“泱泱中華,灑為九流,入於玄波。先秦諸子百家,世人自有定論排名。西漢時的史官司馬談將‘諸子’概括為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六家;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新增三家,合為九大學術流派,包括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農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九流之中,以儒、道為最優,同那西域傳來的佛道,又併成為上三教。‘三教九流’的稱謂沿用至今,農家作為當世顯學,地位十分尊崇啊。”

一口熱水入喉,夏晴繼續開講,“農家注重農本商末,歷代農家人都以‘修飢謹,救災荒,除五害’為己任,民望頗高,也是九流之中弟子最多的流派。其門下弟子,是上三教弟子的總和。”

講到這,夏晴不禁露出了欽佩的眼神,“農家的據點本不在西邊的鋒州,當年秦漢一戰後,大半個西域和經年大雪的西南高原納入大漢版圖,當時的農家魁首為了替帝國屯田,帶領十萬農家子弟離開中原,遷徒鋒州,從此落戶鋒州楓橋郡,勸課農桑,上一代農家魁首更是散盡了御術境修為,一鯨落、萬物生,以自身修為滋潤土地,四十餘年的耕耘,鋒州農耕不濟、滿目荒涼的慘狀得以大改,被天子稱為西北江南。而這其中,農家功不可沒啊。”

聽到此處,劉懿心潮湧動,“以彼之寸莖,蔭百尺之條,農家大賢也!”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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