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真的還想繼續走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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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界之外。

南疆神洲。

紀族彩蝶園。

蝶劍武聖雙手合攏，向天地禱告。

她一雙好看至極的柳眉顰蹙，清麗俏臉盡是愁容。

片刻後，她螓首抬起，遙望天空上方的畫幕。

畫幕內，是一片藍天白雲，萬物祥和，空無一物。

那兒，是東荒神洲極為普通的一處地帶。

但花夢煌與商耀琴就是從此處，進入到夢境世界去的。

誰獲勝，誰就會出來，承載萬千期盼，成為人族天命，扛起對抗妖族天命玄光橋的大鼎。

同時，也意味著另外一人會敗亡，消散世間！

不是他們不想觀測夢境世界內部的畫面，只是夢境世界內部的畫面，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能觀測得到的了。

“夢煌……”

蝶劍武聖眼泛憂愁，很是不安。

想當初她渡劫成聖昇仙之時，也沒有這麼憂愁過。那時的她，想的是成則最好，不成也罷。

可是現在不一樣！

現在，真的是既決高下，也決生死！

而蝶劍武聖對於花夢煌這個徒弟，她是真的把花夢煌當作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來撫養，給予了她所能給予的一切。

蝶劍武聖恨不得將自己所能擁有的都贈予給花夢煌！

如若不然，花夢煌豈能這麼簡單就接觸到《青蓮帝經》等大帝古經？

就憑藉大夢種子身份？做夢呢。

南疆神洲，擁有的可不僅僅只是花夢煌一位大夢種子！

石亭內，茶香漸去，擺放於桌子上的三個茶杯都漸漸冷了下來。

洪源望得蝶劍武聖如此憂愁的模樣，他心中有些不忍。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洪源並非是沒有感情的傢伙，他只是更加清楚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

他從來都不會吝嗇自己的情緒表達。

只是，真正能夠走入他心中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蝶劍武聖，便是其中之一。

洪源願意為了蝶劍武聖去做些努力。

“我都證得【夢道道主】了，這天命爭奪戰也不用再繼續進行了吧。她們，應該能活著回來的……”

心中這般想著，洪源卻是將蝶劍武聖擁入懷中，讓她躺靠在自己胸膛，輕輕拍擊她肩。

洪源安撫道：“你已經將自己能做的都做到最好了，剩下的路，要靠夢煌自己來走了…”

“剩下的路，要靠夢煌自己來走了？”蝶劍武聖暗自低眸，眼中垂淚。

她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她很害怕花夢煌會敗亡，消散人間……

另一邊。

東荒神洲。

白鶴紛飛，在天空中悠然飛翔，展露優美身姿。

清風徐徐，吹進鳳溪主峰，使得鳳溪花陣陣搖曳。

大日高照，明媚陽光灑落在鳳溪主峰的眾人身上。

洪源、葉竹音、秋無溪、林不靜、龍戰渡……

他們走出鳳溪宗的宗門大殿，全都迎著大日，凝望天空上的水藍光幕。

各自的臉上表情或是憂愁、或是期待、或是忐忑。

不盡相同，百態盡出。

但相同的是，他們都很緊張。

全都在期待會是商耀琴從夢境世界中走出！

花夢煌出現，宗門聯盟會分崩離析，要麼投靠花夢煌，要麼自家道統遠離東荒。

商耀琴出現，宗門聯盟會為世間矚目，妙音閣會成為當世聖地，鳳溪宗、龍炎宗和青鹿道觀等道統也會水漲船高。

而各位武道天驕，也能憑藉著這一股大勢，好似得了一味大寶般，直接向著聖者之境衝擊，成功的可能起碼會增加三成把握！

“加油啊，耀琴師妹~”秋無溪紅袍下的兩手，緊緊篡成拳頭。

她與葉竹音有著理念上的分歧，相爭甚多。但是對於商耀琴這位後輩，她是愛護有佳。

“商耀琴，別讓我失望啊。我一定，一定要成為奴道聖者…”龍戰渡雙鬢髮白，一雙眸子飽經滄桑，但仍不改那份初心。

一路走來，御鷹峰一脈，就只剩他一人了。小師弟徐海生死去，小師妹蕭幼君也死去。為了奴道成聖，龍戰渡付出太多，太多了……

“活下來的人很有可能會成為夢道聖者，同時證得夢道道主之境？哼，那又怎樣！”識海內，林不靜聆聽著丹老的推測，他依舊是抱著“不信命，只信己”的理念。

倘若天生註定，有著宿命一說。那麼當初，他林不靜就不會從楓葉城那個小小角落中走去，依舊會是那位隕落的天才！

他也不有機會與鳳溪宗的無上天驕洪源對抗！！

思及至此，林不靜很想往左側瞥了一眼，但他還是強忍住了這一股慾望。

因為那樣，是交惡於洪源與商耀琴！

那兒，是洪源與葉竹音所在。

“願龍陽大帝保佑耀琴…”

“願青蓮天尊保佑耀琴…”

“……”

“耀琴平安歸來，我會日夜祭奠於您。”

眾目睽睽下。

葉竹音長跪於地，不斷地在青石地板上磕頭叩首，向人族九位大帝祈禱，青絲散亂，鮮血流了一地。

為顯誠心，她主動逆轉真元，自廢修為，更是讓自己的一身不俗體質破損…

種種事情過後，她便蛻化為了一位肌膚鬆散，老態盡出，身形佝僂矮小的老嫗。

往昔的那位清冷如月中水仙的女子，徹底走下了高臺……

這樣的情況，場中眾人沒有一人敢投目於此。

因為洪源，正佇立在葉竹音身旁。

雖然此刻的洪源只是恢復了一階高等的武者修為，但虎死威猶在，誰也不知道洪源有著怎樣的手段，都不敢在洪源面前造次。

況且洪源，是真的會殺人！

“嘩啦啦…”

時間流轉，天氣轉陰，烏雲密佈，磅礴大雨打下。

鳳溪主峰上，眾人仍未離去。

無人打傘，也無人運轉真元。

他們，與洪源一般，任由雨水打溼自身。

雨水黏附，枯發血水交加，葉竹音的視線一片模糊，但她仍是顫顫巍巍的向人族眾帝祈禱，為商耀琴祈福。

洪源立在她的身旁，眼眸垂下，嘴唇緊抿。

“我都證得【夢道道主】了，這天命爭奪戰也不用再繼續進行了吧。她們，應該能活著回來的……”

他心中再一次重複，只是這一次，很是遲疑。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對於當今的人族領袖東至聖，洪源很是瞭解。

故而，一種不好的念頭迅速在洪源心中蔓延，令得他不得不直視。

“咚——”

一道沉重倒地聲響起，葉竹音磕頭不起，沉沉睡去。

她終究是支撐不住，轟然倒地了。

現如今，自廢修為與根基的她，真的就是一位凡人老嫗罷了。

“你做得已經夠好了，睡一覺吧…”

在昏迷前，葉竹音聽到了洪源這樣說道。

洪源將葉竹音擁在懷中。

他撩起葉竹音枯槁臉龐額前的枯發到耳髯，便不再多言。

如果可以，其實，洪源希望兩女都活下來，因為兩女都不能再對他造成威脅了。

但，世間又豈能萬事盡如人願？

天穹電閃雷鳴，狂風怒號不絕，磅礴大雨打落，徹底將兩人打溼。

可一股慈愛世人，憐憫眾生的氣概，在洪源身上脫然而出。

他，真的好像是一位人族聖賢自遠古中走來……

…

…

成聖昇仙第二步，納氣！

三氣形成的平衡交匯在破碎的空竅之中，給渡劫者帶來了源源不斷的靈感。

這是一種極其珍貴的頓悟境界，便稱之為“天地問道！”

抓住一次“天地問道”這樣的大機緣一次，便能使得自己發生驚人的蛻變，能讓實力發生一個天地之間的變化。

因為這個時候，是整個世界的知識海洋都向你敞開，甚至你都可以向天地詢問各位大帝的帝經以及不世秘法！

當然，這一步極其考驗心性定力。

因為在這一步中吸納的天地二氣越多，開闢出來的福地底蘊就越深，就越難進行成聖昇仙的第三步——炸竅。

最後，只能是隕落當場。

這等機會無比寶貴，不僅關乎到自身機緣，更關乎到成聖。

常人對此，自然是視若稀世珍寶，爭分奪秒的去感悟。

但……

“去死！”商耀琴大喝。

她身軀破碎，鮮血流溢，落在帝皇黑袍上，染紅一片。

狂暴音浪裹挾著密密麻麻的夢道道痕，逆卷天穹。

“殺！”花夢煌眸子閃爍冷冽寒光。

她唇邊溢血，白霜夢袍殘破不堪，卻是欺身而上。

夢劍橫劈壓下，爆發強勁劍氣與夢道道痕如汪洋一般，將前方淹沒。

當…

噹噹…

天地重顫，爆發山海崩天般的聲響，震耳欲聾！

雙方如同兩道神虹一般，相撞在一起。

剎那的碰撞，沒有任何的停留，璀璨光芒遮蔽了一切。

“我，要敗了麼~”商耀琴眼神唏噓。

她難以相信花夢煌會先於自己踏足至成聖昇仙中的第三步。

只能說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而在天命爭奪戰中走到這裡，商耀琴心中雖然有著萬分不捨，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畢竟，她最放不下的葉竹音，也交託給了洪源照顧。

洪源……

商耀琴對於洪源，很是放心。

因為洪源是得到了書山認可，甚至是喚出了大帝虛影的正道魁首，是一位真真正正的有德之君，宛若聖賢在世。

就在商耀琴做好了失敗打算時，突然，異變橫生。

轟！

轟隆！

天地間突然湧現出一股如大紅烈日般的神芒。

這是人道大勢！

雖然從未見過，但只看一眼，商耀琴便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下一刻，讓商耀琴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花夢煌居然受到人道大勢的反撲，在碎竅這一步停滯了半晌。

平常也就算了，可是如今是生死時刻啊，一個出錯，那就是死亡！！

“好機會？！”商耀琴眸中電光一閃。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花夢煌會遭受到人道大勢反撲，但她還是果斷加快碎竅這一步。

另一邊。

突然遭受如此重創，花夢煌神情不禁恍惚了一下。

明明她，都做好了任何打算，好不容易功成的。

驀然，她回憶起了之前攥刻夢道傳承給自己兩個師傅時的不安。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麼…”

“敏師青師害我？不，絕對不可能！”

“想不到我千防萬防，終究還是被商耀琴使出這壓箱底的手段了。”

花夢煌被人道大勢反噬了，氣勢萎靡，成聖進度一下子就被商壓了過去。

可她，依舊沒有放棄，仍在繼續追趕商耀琴。

只是，希望越發的渺茫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局勢越發的不可逆轉。

敗亡之象，已然顯露。

“大夢誰先覺？”

“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

“窗外日遲遲…”

一首詩詞流轉花夢煌心中。

她輕嘆一聲，過往經歷如碎片般浮現在她的眼前，走馬觀燈。

她明白，她的人生，怕是要在這裡止步了。

真的很捨不得啊~

…

“小草真棒，剩下的幾件衣服就交由奶奶來清洗吧。”

“嘻嘻，奶奶放心呀。我今年三歲了，很有力氣的，嘻嘻~”

南疆的冬天，格外寒冷。

寒風如刀，刺骨如髓。

於一間破舊草屋外，寒風呼嘯，張狂的宣告著自己的鋒利爪牙。

一位身體枯槁的老奶奶佝僂著腰，忍著寒冷，拿著搗木棒用力清洗書堂學子們的衣物。

今天好不容易得了天晴，是個幹活的好時機。

只是哪怕天氣晴朗，略顯溫和，老奶奶的雙手仍是被凍裂了。

天氣太冷了，乾冰乾冰的。

而在老奶奶身旁，一個身形矮小，模樣乾癟的三歲小女娃穿著麻衣粗布，主動捲起衣角，來幫助老奶奶幹活。

小女娃的小臉被吹得通紅通紅，每每寒風掠過，她都會感覺自己的臉龐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樣，好疼好疼。

但是她咬緊牙根，死死抿住嘴巴，絕不叫苦。

她在害怕奶奶會趕她回草屋！

越是這般想著，她就越發用力的搗鼓衣物，為奶奶幫忙。

因為她知道，假如不快些將這些衣物處理完畢，奶奶就會很晚才能睡覺。

奶奶會一整夜的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在痛苦中低聲哀嚎，害怕打擾她睡覺。

她不想，也不願看到奶奶那麼痛苦。

她想，她可以為這個家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因為今年，她已經是三歲的小大人了！

“哈哈，我們家的小草手腳真是伶俐，你長大後肯定會嫁戶好人家的。”

“嫁戶好人家？那是什麼呀……等我長大了？嘻嘻，奶奶，你放心好了，等我長大，我也要讓你像山長一樣住上一整個吊竹高樓！”

“好好好，會的，肯定會的，奶奶相信你。”

老奶奶笑眯眯的盯著小草，眼神中滿是寵溺。

雖然小草是她在河邊洗衣物時撿回來的，但老奶奶早已將小草視作己出。

只是可惜，她最終還是沒能將小草託付給一戶好人家，讓小草遭了罪。

…

三年後的冬天。

這一年，霜凍寒年，南疆格外格外的冷。

“奶奶，奶奶~”小草長跪於地，死死攥著奶奶的手。

奶奶癱倒在草床，一張張單薄的被子夾雜著乾草，不斷往上蓋。

可是奶奶依舊是冷得身體發抖，臉色青紫。

奶奶凝望著自己的孫女，她死死都不肯合眸，生怕合上就睜不開。

她的發紫嘴唇不停哆嗦，好像要對小草說些什麼。

她不想死，她還沒有將小草撫養成人，還沒有看到小草出嫁，她還要替小草照顧小草的孩子……

她不想死！

不想死！

世道冰冷，徒留小草一個六歲小女娃於世艱難生存。

不甘心，她不甘心！！！

只是直到最後，她身軀通體發冷，一雙渾濁眼眸乾裂凍枯，都沒有合起。

死不瞑目！

“奶奶！！！”

小草哀嚎大哭，哭成淚人，痛不欲生。

於一個深冬雪夜，老奶奶撒手人寰，只留小草一人。

兩日後。

“不好了山長，花阿婆仍是不肯合起雙眼。而且她死沉死沉的，我根本就搬不動。”

“甚至是那些武者大人看了花阿婆一眼，直接逃跑，我們這可如何是好？”

一位小廝原本是打算將小草奶奶捲一張草蓆，扔出亂葬崗就完事的了，可沒有想到這麼難搞。

花阿婆不走，這間草屋還怎麼賣給其他人？

至於花小草？早已經賣給牙口子就行了。

一舉兩得！

可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因花阿婆而有所改變。

身穿儒袍，相貌堂堂的山長聞言，臉色大變，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派人將花小草尋回。

最後，他親自來到草屋上，對著花阿婆的屍體重重磕了九個響頭，並且鄭重許諾，會讓小草繼承阿婆的工作，讓小草在學堂中長大成人。

如此一來，花阿婆方才合起了一雙完全開裂的眼睛。

從今日後，六歲的花小草成為了學堂中最小的雜役，日夜操勞，忙於生計。

…

又是三年後的寒冬。

這一年，已經九歲的小草雖沒有茁壯成長，但仍是頑強的活著。

只是，她的身高卻是五歲小孩的大小，模樣也是乾癟乾癟，瘦巴巴的，看一眼都會讓人心生厭惡。

這一日。

她如往常般提著銅鑼，要去廂房裡喚醒一位位學子。

就在她走到一半的路程時，一位有如仙子般的人物腳踩七彩，從天而降。

蝶劍武聖紀理敏！

“大夢種子？你好啊，我是紀理敏，乃是四大世家紀族的武聖……”

小草記不大清楚眼前人說些什麼了。

她只覺得眼前人光彩奪目，好像是天上的仙子般美麗，她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形容。

最後，心生自卑的小草低頭看向自己的草鞋，暗想，要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眼前這位仙子一樣強大且美麗就好了，哪怕只是一天。

那樣的話，奶奶應該就會很高興吧~

“小草？這可算不得姓名啊。要不這樣好了，你就叫夢煌吧。大夢煌煌，勢不可當！”

“夢煌，大夢煌煌，勢不可當？我是…花夢煌？”

……

劍音錚錚，清冽響亮。

無盡璀璨的劍夢花朵綻放，潔白的花雨滿天飛舞，將花夢煌纏繞，將她淹沒，葬埋。

她是那般的風姿絕世，如皎月仙女臨塵。

可一片片光雨自她那如象牙一樣晶瑩白皙的肌體飛起，將她的冰肌玉骨逐漸消磨。

她慢慢的虛化，消散人間，生命要走到了終點。

“奶奶、敏師、青師，我失敗了。”

“敗給了命運，敗給了商耀琴。”

“敏師青師，抱歉，我怕是不能親手擊殺玄光橋了。以後，我也不能替你們幫助小師弟，小師妹打好武道根基了……”

花夢煌遙望南面，粲然一笑，無比眷戀。

她真的，真的還想繼續走下去啊……

最後一刻，花夢煌心念一動，本命聖器夢劍破碎，化作光團，穩穩的將平安符護住。

平安符中，水龍火鳳栩栩如生，共同託舉著白劍。

平安符雖破碎不堪，充滿裂縫，可仍舊保持著完整模樣。

而她的肌體上，最後一片純白花瓣消散，不復世間。

花夢煌，就此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