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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華島嶼群最東側。
一座無名島礁之上。
許多被海浪衝上來的砂礫,在這座無名島礁的一側岸邊,鋪了薄薄的一小層。
日升日落,很快又是一日的夜晚降臨,有幾條船隻在這座無名島礁旁經過,揚起一陣浪花打在島礁淺灘上,將一片砂礫帶著滾入海水中,這時其中一顆砂礫突兀凝滯在半空,隨即放出一道黑光。
黑光朝著內裡飛快的坍縮,顯露出顧青的身影,他神識迅速探查了一番周遭幾十裡,差距到附近修士之中,修為最高者也只是煉氣四層之後,收回神識,負手而立看著茫茫海面,沉吟起來。
‘需得去尋林聽雪和那餘正陽……’
‘按照融合那道心魔種之後,所得到的一些記憶,五行宗的內部,似產生了某種權利更迭,如餘正陽這等在外行走的弟子被強行召回……看來餘正陽還真有很大的機率回到了五行宗,就是不知林聽雪是否隨他一併回到了五行宗。’
‘若要再回大壇島一探,須得有件遮掩氣息、容貌的靈器,唔……剩下的幾件靈器中,有一件上品靈器似便可用來遮掩氣息和容貌。’
顧青沉吟半晌,身形如礁石般一動不動。
冷津津的海風吹刮,撩動他束在腦後的墨色長髮,將他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冰涼的海水在腳邊流淌,打溼衣袍,掠過他的腳踝,他低下頭,目光微閃,察覺到什麼,轉身看向一側,那裡正有一艘船隻緩慢行來。
這是艘並不大的畫舫,其上燈火通明。
甲板上有許多持著畫扇的曼妙女子,有的嬌笑追逐著,有的則是倚著欄杆看海,其中一個倚著欄杆看海的女子遙遙瞧見了顧青,竟似貓兒一般柔弱無骨的神了個懶腰,朝他招了招手。
顧青的目光在這女子身上一頓,便越過這艘畫舫,看向更遠處,看向遠天一枚微不可察的光點兒。
‘築基一重境的修士?似是奔著這艘畫舫而來,可畫舫上最強者也不過煉氣十層而已,何至於引得築基一重修士出手?’顧青心念轉動。
那枚光點兒由遠及近,一開始還若隱若現、微不可察,倏忽間已是如同一輪大日般醒目,在天空中劃出一道細線,唰的一下破空而至!
光點兒已是化作一道璀璨的匹練,截斷了呼嘯的風,迎頭就撞在了那艘畫舫之上,似要將畫舫生生撞碎,那艘畫舫卻是於此時嗡鳴一聲,其上一層黯淡的光罩亮起,將之庇護於其下。
那光點兒撞在這層黯淡壁障之上,竟無法對之產生絲毫的撼動,反而被彈飛出去了幾十丈,只是其所攜的巨力,還是讓四下的海水受力凹了下去,猛地激起一圈圈巨浪朝著四周橫掃。
轟!
一時間,附近海域不知多少船隻被這一道道突入其來的巨浪拍碎,一陣陣驚呼聲、哭喊聲、慘叫聲,頃刻已是匯成一片,下一瞬,便有幾道遁光子太華島上升起,直奔此方位而來。
“何方道友在此鬥法?”
一聲宏大的喝聲響起。
三道遁光先後來到附近,顯露出三位築基修士的身影,當先一人光頭白眉,身形高大,修為在築基四重,其目光如電,掃了眼下方的畫舫,而後看向衝擊畫舫,卻被畫舫亮起的光罩彈飛之人。
那被彈飛的築基一重修士,臉色蠟黃,雙目無神,只穿著一件寒酸的青衣,裸露著部分胸膛。
此修對那光頭白眉的修士微一抱拳,出言道:“原來是太華宗的木道友!”
隨即。
此修似是滿臉憤恨,指向那艘被一層光罩庇護於其下的畫舫,目光帶著殺意和深藏的邪欲,掃過畫舫甲板上瑟瑟發抖的一群曼妙女子。
顧青的眉頭一挑。
他注意到,此艘畫舫上,那些瑟瑟發抖的曼妙女子,竟是在恐懼之下,露出了一條條雪白的大尾巴,其中有幾個被嚇得軟倒在地的,竟化作了一隻只毛髮或為粉色、或為白色的小狐狸。
‘一船妖狐?還是幻化手段很強的妖狐……’
顧青本來已打算轉身離去,發覺此事之後,剛剛轉過去的身形,又轉了回來。
他就這麼負手站在島礁淺灘上,看起了戲。
那青衣的臉色蠟黃修士,指了指畫舫後,接續開口:“這群狐妖密謀害死闕某養在族中的獨子,闕某欲將之盡數擒回族內,凌遲處死,還請木道友莫要阻攔,平白傷了我闕家與太華宗的交情。”
由於此修並非與那光頭白眉修士傳音交談,而是沉聲開口,故而其之所言,也被畫舫上的眾狐妖聽到,頓時狐妖們嘰嘰喳喳的喧鬧起來。
“你這人族修士莫要胡言亂語!”
“我們姐妹何曾害死你們闕家的什麼人?之前在那晴空島上,分明是你們闕家的人欺壓我們姐妹!”
“對啊對啊,這人族的狗修士道貌岸然,一派胡言,簡直是滿嘴噴糞,顛倒是非!”
“……”
狐妖們你一言我一語,罵得是越來越歡。
那闕家修士聽著這些罵聲,臉色發青,神情越發冷了,眼底的邪念卻更加按捺不住。
光頭白眉的修士,面無表情的掃了眼那畫舫,眉頭皺起:“這船上的狐妖,若木某所觀無錯,應當來自紫門峽狐群的月狐一族吧?紫門峽的狐群,也是我臨玉海域左臨玉尊者御下,闕家的這位道友便是當真要為子報仇,也應做到冤有頭再有才是,莫要遷怒……”
“當下我臨玉海域諸島大比剛剛結束,我太華門可不願治下海域生出濫殺無辜之事,傳到左家那裡,平白丟了我太華門的臉,是以,闕家的這位道友,莫要再在我太華島附近鬧事,可否?”
光頭白眉的修士,對闕家修士好言好語的說完,便對左右兩側的修士傳音一句,令其左右兩側的修士迎向聞訊飛遁而來的太華宗弟子,帶著這些太華宗弟子,救助起了四下落水的凡俗之人。
“哼!”闕家修士的神情有些陰沉,盯著這光頭白眉的修士看了許久,冷哼一聲。
而後,其一甩袖袍,閃身至畫舫的前方。
闕家修士踏空而立,其陰沉而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甲板上的眾狐妖,剛因光頭白眉的修士一番話,而得意起來的眾狐妖,似被一盆涼水澆在了頭上,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盡數蔫了下來。
“速速將害死我兒的兇手交出,闕某自會離去,如若不然……”闕家修士眯了眯眼,出言威脅道。
“我月狐一族未曾害死過這位道友的孩兒,又如何交出兇手?”一個豐腴的美婦人形象之狐妖,在兩個高挑女子形象的狐妖攙扶下,自船艙二層的樓梯步步走下,神情間盡是冰冷。
“呵!”
闕家修士貪婪地掃過這美婦人全身,勾起嘴角,說道:“我道是誰,這不是月狐一族的七長老麼?多日不見,為何衰弱到如此地步?七長老許是修為下降,耳朵也不好用了,闕某可未說是月狐一族害死了我兒,害死我兒的兇手,是你們這些月狐一族的叛徒!”
“叛徒?”
“我們姐妹怎麼成了月狐一族的叛徒?你這人族修士……”一旁有隻託著大尾巴的美豔狐妖出言。
那豐腴的美婦人揮揮手,止住了這美豔狐妖的出言,若有所思的看著那闕家修士。
對於族內向來與她不和的幾位長老,趁著她的實力下降,將她這一支列為叛徒之事,她並未感到什麼意外,而晴空島的闕家與月狐一族,向來往來甚多,最先知曉此訊息也實屬正常。
她在心中暗自嘆息一聲,閉上雙目,平復一番心境,漠然的睜眼,神識發聲,聲音響徹四周海域。
“闕道友與其說是要兇手,不如說是趁人之危,欲要逼迫我等委身你族!呵呵,你等人族修士不是號稱最講道理麼?我這一支並未害死闕道友的孩兒,此事,當日晴空島上有許多道友都可證明!”
“妾身月狐一族七長老夜心,若有哪位道友肯配我等迴轉晴空島,尋當日島上的道友印證一番,夜心願以一塊五品靈材聖陰石作為報酬!”
這豐腴美婦人模樣的狐妖,也即是夜心,此言一出,立時令附近的修士騷動起來。
“五品靈材?聖陰石?”
“聖陰石!這是什麼靈材……”
附近的煉氣修士們議論紛紛,不多時已是在四周聚了一圈,卻也無人上前,只是遠遠看著熱鬧。
太華門的三位築基修士,聞聽此言之後,皆是目光灼熱,其中那光頭白眉的修士,目光一閃,也是來到了畫舫的前方,看向那夜心。
“夜心道友所言之事可當真?是否可取出聖陰石讓木某一觀?”光頭白眉的修士,出言問道。
“……自是可以。”
夜心點點頭,將脖頸上繫著的紅繩吊墜摘下,而後指端亮起靈光,照徹此玉質吊墜,可清晰瞧見,此淺青色的巴掌大小吊墜內部,有一塊黑色的圓形小石,夜心一指按在其上,任靈光沒入其中。
唰!
一團灰濛濛的陰氣逸散而出,瀰漫在四周,使得周遭以一個極快的速度變得寒冷,大量的冰晶在畫舫四周的海水中凝出,甲板上的一道道曼妙身影紛紛消散,化作了滿船的狐狸,包括攙扶夜心的兩道高挑女子模樣的狐妖,也是現出了原型。
唯有夜心並無什麼變化,身處灰濛濛的陰氣中。
她收回纖細的手指,手中持著那淺青色的吊墜,對光頭白眉的修士問道:“木道友可看清楚了?”
“確是五品靈材,聖陰石……”
光頭白眉的修士呼吸略顯急促。
‘傳聞此聖陰石,乃肉身成聖的體修身死之後,死氣凝結而成,只需以靈力催之,可化生出大量陰氣,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此種陰氣極妙,若論品階,只比那黃泉陰氣差上一些,可用來修煉許多特殊法訣,且因被靈力催發出來之前,就已在聖陰石中凝練了無數遍,質地已是到了極為精純的地步,拿來修煉的話,無須再次凝練,便可有媲美黃泉陰氣的效力!”
‘另外,這聖陰石,還是五品靈材,可用來煉製許多特殊的極品靈器,甚至法寶……’
“木某願雖夜道友走一遭。”光頭白眉的修士,面上浮現出些許笑容,點頭說道。
而後他掃了眼一旁闕家修士,笑道:“夜心道友願回到晴空島,自證清白,不知闕道友如何做想?”
闕家修士的目光,本來正緊盯著夜心手中的淺青色吊墜,聞言扭頭看了眼光頭白眉的修士,神情變得極為不悅:“哼!闕某又能如何做想?既然太華宗的木道友已是如此說了,闕某遵從便是。”
“那便請夜心道友開啟陣法,讓我等登船吧,有木某在此,夜心道友不必有什麼擔心。”光頭白眉的修士,帶著和善的笑容出言道。
夜心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目光在光頭白眉的木姓修士,和那臉色蠟黃的闕家修士之間流轉。
‘這兩人……莫不是在做戲?’
夜心的心中,不可抑制的出現了這個想法。
“嘿!已有木道友陪同,為何你仍不開啟陣法?難不成是在懷疑木道友與闕某是一夥的?”闕家修士的嗤笑一聲,譏諷的看著夜心。
“嗯?”光頭白眉的修士,聞聽此言眉頭一皺,看向夜心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善。
夜心看著畫舫前的兩人一唱一和,不僅心中的驚疑未去分毫,反而更多了一陣煩躁,她掃了眼甲板上的一群小狐狸,努力平復了一番雜念。
‘當下我只能發揮出煉氣期的實力,陣法也撐不了多久,若是頑抗,除非有神兵天降,不若必死無疑,說不得死前還要經受萬千凌辱……’
‘可若是順從的開啟陣法,只怕下場也……’
“呼……”夜心張口輕出一口氣,一絲決絕出現在她的心底,她溝通著體內動靜微弱的內丹,就要帶著一船的小狐狸,行那自爆之事。
“這聖陰石只有一塊,咱們若是到了那晴空島,該怎麼呢?”一個清朗的聲音在畫舫一側響起。
將要自爆的夜心,和畫舫前的光頭白眉修士、闕家修士,乃至圍觀的眾煉氣修士,俱是將目光看向畫舫的一側,落在那道黑袍身影之上。
“嘶……你是何人?”闕家修士出言問道。
黑袍身影轉過頭來,看了闕家修士,身形一晃,竟是在闕家修士消失了一般,幾乎同一時間,闕家修士察覺到肩頭多了一隻修長的手掌。
啪!
顧青一掌拍在闕家修士肩頭,將闕家修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兒沒從半空墜下去。
“在下過路散修林長青,見過這位闕道友。”顧青噙著笑,對驚懼莫名的闕家修士點了點頭,又看向一旁臉色難看的光頭白眉修士,“也見過木道友……聽闕道友說,木道友是太華宗的修士?”
“咳,木某確是太華宗之人,忝為太華宗四長老,見過林長青林道友。”光頭白眉的修士抱拳道。
“見過林道友,不知林道友在哪裡修……”
那闕家修士也是滿臉堆笑,僵硬的抱拳出言。
他只覺此人身如鬼魅,強大無比,只是隨手一掌,就差點兒打散他全身靈力,實在可怖,絕非築基前期的修士,甚至不會是那築基中期的修士,多半是築基後期,乃至假丹的老怪物!
“上船說。”顧青指了指前方的畫舫,拉著闕家修士就朝著畫舫的甲板上落去。
“這位道友……”
夜心的秀眉微皺,欲要說些什麼。
隨即,她一直維持冰冷的面無表情狀態,再也維持不住,神情劇變,駭然的看著前方的一幕――只見那突然現身的黑袍修士,竟是一掌按在籠罩畫舫的黯淡光罩之上,將之按得不斷內凹,不多時,暗淡的光罩就轟然破碎開去!
啪!
畫舫的船艙內,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夜心不必去看,也知曉。
那是畫舫上佈置的陣法之陣盤,破碎了。
隨之破碎了,還有她最後一絲鎮定與從容。
夜心低垂的眼眸之中帶著深深的怨恨,心中一張張仇人的面孔閃現,就要再次引動內丹自爆。
“當年一別,未曾想,再見竟已是如今這般光景。”顧青拉著闕家修士落在甲板上,轉頭看向夜心,面上帶著些許笑容,傳音道,“道友原來喚作夜心,悠悠長夜,寂寂我心,林某至今猶記,當年道友于靈舟船頭,沐月華而修丹的一幕。”
“你是……”
夜心微微一愣,再次止住了自爆。
因兩次強行止住自爆,一陣痙攣似的疼痛,讓她的身形微躬,不由得退後半步。
“你是當初在龍潛江強行登上靈舟的那人?”
夜心依舊凝神內丹,隨時準備自爆,其並未有絲毫移開目光,死死盯著顧青的面龐,回以傳音。
顧青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夜心,收回目光。
他放開了臉色如豬肝、身形僵硬的闕家修士,又看向還未登船的光頭白眉修士,高聲道:“木道友還不登船?莫非是等林某去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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