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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肖文軒,這個人雖然性子有些偏激,為人處世也不夠圓滑,但他絕對不是一個笨人。
事實上,卻截然相反,肖文軒是一個聰明人,即頗有急智,又滿腹才學,之前他在那智鬥對聯的擂臺上,以一己之人壓制了李瑞、蘇饒等三四名才學不俗的書生,就是明證。
而這肖文軒如此聰明,自是早就看出趙俊臣身份不凡――透過趙俊臣資助李瑞銀兩,他知道了趙俊臣身家不俗;透過趙俊臣所乘坐的馬車內部裝飾,他明白了趙俊臣身份尊貴,甚至能得到大內貢品;而等到他隨著趙俊臣來到天海樓,那張掌櫃雖然沒有透露趙俊臣的身份,卻自稱“草民”,顯然趙俊臣定是朝堂為官;又透過趙俊臣與天海樓掌櫃的談話,明白了趙俊臣如今正是“病體初愈”。
如此林林總總,肖文軒已是得到了很多線索,但僅憑這些線索,卻依然不足讓他以判斷出趙俊臣的真正身份。
然而此時,隨著柳子岷的那句“趙大人他已經身體痊癒了”,肖文軒卻猛然想到,自己眼前這人的所有一切資訊,與自己原先一心想要投靠的那位趙俊臣趙大人,竟皆是完全一致!
身家富裕、身份尊貴、朝堂為官、大病初癒,甚至連年齡也是同樣的年輕!
京城之中,能夠完全符合這些線索的,又有幾人?
再聯想到眼前這人,之前對曾煒、趙山才等人的資料資訊頗為關心,向自己細加詢問,卻惟獨不提將他們召集在一起的柳子岷,好似早已經對那柳子岷知根知底了一般!
這些線索結合到了一起,讓肖文軒心中浮起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念頭。
難道,自己眼前這人,竟然就是當今的戶部尚書、內承運庫總管大臣、能在一夜之間扳倒朝中閣老溫觀良、德慶皇帝最寵幸的朝中權臣――趙俊臣本人?
這般想著,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如此一來,肖文軒心中不由激動,自是失態,有心印證,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手足無措之下,竟是將自己身前的盤碟給打碎了。
也正因為如此,肖文軒也引起了周圍一眾學子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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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岷因為趙俊臣的緣故,早已是發現了肖文軒的存在。
但因為肖文軒之前刻意保持低調的緣故,其他學子卻是直到此時,才發現肖文軒竟是正坐在一旁。
這些學子在見到肖文軒後,有的人面露嘲諷嗤笑,顯然想起了肖文軒前些日子被他們排擠的事情,顯然性子較為張揚;另有一些則神色平靜,甚至向著肖文軒點頭示意,頗有些“君子交絕,不出惡聲”的意思,卻是城府較為深沉。
而那曾煒,先是看了看周圍人的反應,然後才略帶矜持的向著肖文軒含笑示意,神色溫和,但並沒有露出多少親近之意,似乎深知肖文軒被排擠的緣由,所以不打算因為肖文軒引來其他人的反感;至於那蕭山才,打量了肖文軒幾眼後,卻將目光集中在了趙俊臣身上,露出些許思索神色。
而這些反應,或多或少都能說明他們的性子心機,也皆是一一落入趙俊臣的眼中。
“哎呀,這不是肖文軒肖兄嗎?今日竟也在這裡就餐?”好似才發現了肖文軒的存在一般,柳子岷略帶做作的向著肖文軒大聲說道:“想肖兄你曾經也是與我等關係親近,只是近些日子來,竟是不知為何漸漸的疏遠了,每每思及於此,小弟我心中就不由的遺憾非常。”
說著,好似根本已經忘了肖文軒就是被自己排擠走的一般,柳子岷還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然而今日聚會,竟然又見到肖兄,當真歡喜,顯然肖定兄是與我等有緣,不知可否同桌?”
見到柳子岷如此表態,一眾學子皆是一愣,不明白柳子岷為何對肖文軒重新表露出接納之意,但也不能反駁,只是齊齊向著肖文軒看去。
而那曾煒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亦是起身笑道:“正是如此,這些日子以來不能與肖兄親近探討學問,對小弟而言,也是一大遺憾啊。”
雖然得到了柳子岷與曾煒的邀請,但一來尷尬,二來也急著想要搞清楚趙俊臣的真實身份,肖文軒剛準備拒絕,坐在一旁的趙俊臣,卻突然笑著開口道:“正是如此,肖兄,你與這些學子皆是今科會試的應試舉子,多多親近些也是應該的,今日就不用陪我了。”
卻是趙俊臣已經明白了肖文軒此時的所思所想,但不想再與肖文軒糾纏,只是透過自己的表態向柳子岷示意,再次給肖文軒一次機會,接著就看肖文軒能不能在接下來轉變心態與自己一條心了。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肖文軒神色一變,似乎明白了趙俊臣不想再與他糾纏,但見到柳子岷的如此表態,卻反而更加確定了他心中的猜想,只是不敢違背趙俊臣的意思,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向柳子岷和曾煒拱手道:“既然柳兄弟與曾兄弟這麼說,看得起為兄,那我也就不與你們客氣了。”
帶著遺憾,肖文軒站起身來,正猶豫要去哪張桌子――畢竟柳子岷帶來了二十餘名學子,坐滿了三四張桌子――而柳子岷此時已經明白了趙俊臣的想法,態度也更加明確,竟是極為親熱的大聲召喚道:“肖兄快來,與我等同坐。”
見柳子岷這般表態,一眾學子又是愣了。
正如之前所說,排座之間,其實頗為講究,與柳子岷、曾煒、趙山才同桌,意味著就是他們這個小圈子裡的核心人物了。
難道柳子岷不僅要重新接納肖文軒,還要重點結交?
對於柳子岷突然而來的轉變,場上除了寥寥幾人,大多數學子都是不解。
他們自然不知道,趙俊臣本人為了考察他們竟會隱瞞身份前來暗中觀察,因為機緣巧合,此時正與肖文軒同桌。而柳子岷有鑑於此,高看了肖文軒與趙俊臣的關係,自是會再次的刻意結交了。
原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沒想到,肖文軒剛剛走到一半,那一直在打量著趙俊臣的趙山才,卻站起身來,笑著向趙俊臣抱拳道:“不知這位兄臺高姓大名?又與肖兄什麼關係?兄臺氣質非凡,必非常人,何不同肖兄一起來我等這裡同坐?”
這趙山才的聲音,與他的粗豪外表不同,倒是與趙俊臣的想象近似,溫雅輕柔,讓人心生好感。
與此同時,那曾煒也注意到了趙俊臣的存在,看了看柳子岷,看了看肖文軒,又看了看趙山才,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但猶豫了一下後,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沉默間向著趙俊臣細加打量。
趙俊臣起身抱拳回禮,笑道:“這就不用了,我今日與肖兄偶然相見,相談投機,所以才一同來這裡吃飯,但並不相熟,卻不好與各位同坐,大家還是隨意吧。”
趙俊臣拒絕了趙山才的邀請,雖然他有心收趙山才為己用,但卻不是現在。
更何況,這般隱瞞身份與一眾學子相見,如今這樣好似偶然相遇還好,若是與他們同桌,依然還隱瞞著身份平等相交,日後公開了身份,未免讓人看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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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番插曲,待肖文軒落座後,在柳子岷的刻意引導下,再加上肖文軒此時頗為低調,只是沉默不語,除了少數有心人外,大多數的學子已是忽略了一旁趙俊臣的存在,只是繼續談論著趙俊臣“病體痊癒”的事情,一副為此而歡欣鼓舞的景象,期間諸般舉杯祝賀不提,而趙俊臣也樂得在一旁繼續暗中觀察。
卻說幾番飲酒後,那曾煒再次舉杯,向著柳子岷說道:“正如柳兄所說,趙大人病體痊癒,乃是天大的喜事,然而我等與柳兄這般有幸與趙大人相識卻是不同,雖有心拜見探望趙大人,但趙大人門高府深,卻不是我等能輕易見到的,但我等對趙大人的欽慕擁護,柳兄也是看在眼裡,還請柳兄務必把我等的心意向趙大人說明,若有機會,更還要請柳兄為我等向趙大人引薦,我等這些新人,畢竟比不得柳兄的資歷,一切就拜託柳兄了。”
一眾學子紛紛應是,唯有那趙山才笑而不語。
聽曾煒對自己這般推崇,柳子岷不由得意,也是為了向一旁的趙俊臣表示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辦事盡心,大聲應道:“這是自然,趙大人最喜歡像各位這樣的青年才俊,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也早就向各位保證過,只要各位有心,趙大人絕對不會虧待於各位的。”
曾煒笑著點頭,白俊的臉龐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些許感激,說道:“柳兄得趙大人看重,我等這些人一向都是明白的,也信得過柳兄仗義。”
另一邊,趙俊臣聽到這番對話,卻是搖頭失笑。
“少爺,怎麼了?”
見趙俊臣如此,許慶彥好奇問道。
趙俊臣輕聲笑道:“這個曾煒,當真手段了得,怪不得在這群學子當中,地位竟會在不知覺間凌駕於柳子岷之上,要知道這柳子岷可是我在他們這些學子當中扶持的代言之人啊。這柳子岷,雖說有些小聰明,但畢竟是還是比不得曾煒這般家學淵源。”
許慶彥微微一愣,依然不大明白,繼續問道:“少爺為何這麼說?”
趙俊臣則繼續解釋道:“你看這兩人對話之間,曾煒在有意無意之間,就把自己以及其他學子,都歸類為有意投靠於我門下的‘新人’,又把柳子岷歸為早已投靠於我門下的‘舊人’,這一分割開來,其他學子只覺得自己與那曾煒境遇相似,與柳子岷反而有了隔閡代溝,雖有心投靠於我,但一時間又摸不清我門下派系的脈絡,為了自保,自是會團結在了曾煒身邊。可笑這柳子岷毫不知覺,依然以‘舊人’自居,卻不知這樣反而與其他學子劃清了界限。”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搖頭道:“若是這柳子岷本身的心機手段、家世才學、地位名氣,能壓得住其他人,那他這般以‘舊人’自居,自然可以藉機把這些學子統領到一起,成為這些人的領頭者,奈何無論哪一樣,他都比不過那曾煒,在曾煒的刻意營造下,這柳子岷在眾學子眼中,卻只是將來他們投靠於我的帶路人,反而曾煒才是這些學子的首領,而這般小手段,柳子岷竟是不能察覺,還為此而得意洋洋,兩者差距,可謂是高下立判。”
許慶彥畢竟見多了官場上的鬼魅魍魎、勾心鬥角,聽趙俊臣這般解釋之後,也馬上就明白了過來,笑道:“還是少爺聰慧,一眼就看穿了這曾煒的手段,也正如少爺所說,這曾煒的父親是官場上出了名的老狐狸,家學淵源,必是跟著學到了不少,反倒是這柳子岷,他爹雖然也曾在朝中為官,但死得早不說,在死之前也只是被周尚景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愚鈍之人,自是比不過的。”
因為柳子岷對待他親妹妹劉蕊方式過於刻薄無情,許慶彥並不喜歡柳子岷,此時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趙俊臣點了點頭,又說道:“不過這曾煒確實是個人才,之前他果斷向柳子岷靠攏,頗有決斷,如今再看他與人相處,更發現他還是一個謹慎細心之人,你看他與一眾學子相處,看似隨意,但周圍人的神色變化卻盡皆落入眼中,由小見大,今後考察一段時間,若是放心,倒是可是重用。”
許慶彥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公子你看其他人如何?”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其他人一時間還看不出有什麼,恐怕最多也只能算是‘可用之人’了,並不像曾煒這般傑出,不過慢慢來吧,我如今起步晚,名聲也差,世上堪稱人才傑出的亦只是鳳毛麟角,甘為我所用的更是不多,能找到如今這些人已經算是不錯了,路要慢慢走,飯要慢慢吃,急不得。”
許慶彥點了點頭,轉頭向著趙山才看了一眼,說道:“可惜這趙山才不知究竟願不願意投靠少爺,看他的表現,似乎還在曾煒之上。”
此時,柳子岷與曾煒正在輕聲討論著什麼,似乎觀點相反,而趙山才評點了幾句之後,兩人不知真心還是違心,卻皆是點頭,與周圍人一同露出信服的神色。
這似乎也是趙山才既能在柳子岷的圈子中立足,又不會因此而壞掉自己名聲的原因了,這人雖然面貌粗豪,但總有一種理智客觀的氣質引人信服,好似旁觀者一般。
此時趙山才雖然與柳子岷、曾煒等人同坐就餐,但外人眼中,趙山才氣質迥異,卻不似與柳子岷、曾煒一路,而在柳子岷、曾煒等人的眼中,趙山才的存在卻又容不得他們忽視,所以又總會下意識的主動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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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觀察了片刻後,趙俊臣筷子下的一尾松鼠魚已然吃完,覺得再也得不到什麼收穫後,今日目的已然達到,趙俊臣示意許慶彥結賬,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只聽天海樓中,樓梯間傳來“蹬蹬噔”的急促腳步聲,接著就見一名青衣小帽的書童來到了天海樓上,四周尋找之後,竟是找上了趙山才。
“少爺!少爺!”書童見到趙山才後,雙眼一紅,也不顧他人眼光,一邊高聲呼喚的,一邊快步來到趙山才身前,然後撲通跪下:“剛剛得到噩耗,何明老師他……”
聽書童這麼說,趙山才神色一變,面色微白,猛地站了起來:“何明老師他終於有訊息了?他老人家一向身體康健,怎麼會有噩耗?怎麼回事?快快講來!”
那書童聽趙山才催促,帶著哭音說道:“剛剛順天府派人來找少爺,說、說何明老師他、他剛剛進入直隸境內,就遇到了不知從哪裡來的山賊,全家老幼無一倖存,全都被殘害了,然後拋屍山野間不知多久,直到昨日才發現了,因為何明老師的身上帶著與少爺您的書信,所以順天府正找少爺您前去問話,訊息應該不假。”
聽到書童的話後,那趙山才“啊”的一聲慘呼,竟是就這麼昏倒了過去,之前淡然理智的氣質風度,一時全無。
周圍學子,正被這般訊息所震驚,見到趙山才這般模樣,又是大驚,連忙救助。
另一邊,趙俊臣也被這突然而來的訊息而震驚了。
何明,這個人趙俊臣自然知道。
肖溫阮之前的太子太師!因為過早傳授太子帝王心術而不被德慶皇帝所喜,所以才由肖溫阮接替,如今因為太子在朝堂心術方面的缺失,德慶皇帝已是下旨讓他回京重新擔任太子太師!
而他竟然在赴任的路上被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山賊給殺害了!?
即使是趙俊臣,猛然間得到這般訊息,也是心神混亂,對於這般事件會對朝堂形勢產生怎樣的變化,而自己又該如何應對,一時間竟也理不出頭緒!
但趙俊臣確定,這般事件,定然會震動朝野的!
還有,這趙山才竟然是這何明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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