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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夕陽透窗之際,趙俊臣帶著許慶彥,前往天海樓赴宴。

掀開轎子旁的窗簾,趙俊臣打量著一路上的熱鬧景緻,饒有興趣。

作為明朝的都城,天子首善之地,這裡繁華熱鬧,四方聚首,彙集了這個時代所有的獨有風貌,若是能得閒遊玩一番,想來頗為有趣。

可惜,趙俊臣自回到京城後,事情接二連三,竟是一直沒有機會。

“待諸事稍定,或可在京中便裝遊玩一番。這些天來不是忙著朝政,就是忙著與人勾心鬥角,要不就是忙著悅容坊的事情,沒得半刻空閒,煩不勝煩,也該散散心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跟在轎子旁的許慶彥,突然說道:“少爺,天海樓到了。”

說話間,轎子已經落地,許慶彥掀開轎簾,趙俊臣緩步走出。

抬頭看去,卻見今日的天海樓頗為熱鬧,周圍停著的馬車轎子,竟是不下三五十輛,而天海樓外,更有近百人候在那裡,大都衣裝華貴,身形富態。

這些人,全是趙俊臣請來的,或是有實力的京城商人,或是徽商晉商們在京中的代表,從某方面而言,他們都是任誰都不敢小看的大人物,手中能動用的銀子往往以十萬兩計,與朝中大員關係密切,人脈關係寬廣,潛勢力驚人。

但此時,他們卻畢恭畢敬的等待在天海樓外,雖擁擠於一處,卻沒有絲毫不耐,反而各個面現熱切,因為人數太多,竟是把天海樓外的路口給堵住了。

趙俊臣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雖然不低,但這些人之所以這麼殷勤恭敬,更多的還是因為自己拋下的魚餌。

魚餌並非胰子,而是胰子能帶來的利潤。

對這些商人而言,銀子是唯一能讓他們屈服的東西。

所以,在見到趙俊臣走出轎子後,一眾商人們的神情,皆是不由自主的面現狂熱,彷彿從轎子裡走出來的不是趙俊臣,而是一尊財神,紛紛以最快的速度,向著趙俊臣迎來,同時用最大的聲音,介紹著自己的身份。

平日裡,這些商人們即是互有交情,又是強弱有別,但在這一刻,他們卻再也顧不得往日的情誼,爭先恐後,相互拉扯,只是為了能搶到靠前的位置,能與趙俊臣多說上幾句話,能在趙俊臣面前多留些印象。

“瑞和商行李槨安,見過趙大人!”

“趙大人安好!在下是泰祥商行的掌櫃徐德……”

“趙大人,福泰商行向您問好,我家總掌櫃雖遠在安徽,卻一向對您敬佩有加……”

看著面前蜂擁的人群,喧嚷的問候,亂作一團的情景,趙俊臣只覺得有些頭脹,無奈之下,只能抬起雙手虛按,示意眾人安靜,同時以微微皺眉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看到趙俊臣的動作與神情,一眾商人們才發現自己竟是失了風度,終於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們,這幾天“悅容坊”的胰子生意,皆是讓他們眼紅不已,雖然尚不知道“悅容坊”的確切盈利,但他們都很清楚,這絕對是一門日進斗金的生意!得知趙俊臣此次邀他們相聚,乃是為了胰子專賣的事情後,想到白花花的銀子,他們哪裡還能冷靜的下來?

在銀子面前,所謂風度禮貌,根本不重要。

而另一邊,見眾商人終於安靜了下來,趙俊臣也恢復了從容的笑意,拱手道:“多謝各位能給本官面子,應邀而來,在此相聚,本官不勝感激,只是這裡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各位隨本官到天海樓中詳談如何?”

眾商人自然不敢不答應的,紛紛擁護著趙俊臣,向著天海樓內走去。

至於趙俊臣的長隨許慶彥,在這個時候反而被熱情過頭的商人們擠到一旁,靠近不得。

………

進入天海樓,趙俊臣與眾商人彼此客套一番後,相互落座。

此次為了宴請這些商人,趙俊臣把整個天海樓都包了下來,擺了八九桌子宴席,位置雖然不少,但來客卻是更多,座無虛席。

在入座之後,一眾商人們反而安靜了下來,皆是靜靜的看著趙俊臣,帶著期盼與殷切,等待著趙俊臣接下來的講話。

看著一眾商人們的神色,趙俊臣在暗暗感嘆銀子的魅力之餘,微微一笑,舉起酒杯,站起身來,剛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隨著趙俊臣起身,一眾商人們亦是不敢再坐,紛紛跟著站起身來,等待著趙俊臣的訓示。

見眾人的殷勤恭敬的模樣,趙俊臣不由失笑,道:“各位請坐,今日只是本官私宴,大可不必這般處處守著規矩,大家隨意即可。更何況,各位這個樣子,本官也不好說話了,坐吧坐吧。”

眾商人們見趙俊臣這麼說,且態度堅持,也只好一邊客套著一邊落座了。

而趙俊臣待眾人落座後,則接著說道:“今日本官請各位來此聚宴的用意,想必各位已是知曉了,前些時候,本官閱覽古書時,無意中發現了一篇方子,按照那方子製作的東西,名叫胰子,作用與皂角相似,但效果卻要強上許多,有感於如今朝廷財政運轉艱難,本官就把這胰子獻給了陛下。而在陛下的旨意下,這胰子如今已是由內庫專營專造,並交由各地商人專賣專售。承蒙陛下信任,這件事情,陛下已是交由本官負責。”

趙俊臣話聲剛剛一頓,一眾商人逮住了機會,紛紛拍馬讚頌。

“趙大人一心為國,實在是我張記商行上下的楷模啊。”

“趙大人忠君愛國之心,讓人敬佩,趙大人您若有什麼用得著我瑞和商行的地方,招呼一聲即可,我瑞和商行上下絕不推託。”

“趙大人,為國分憂,乃是我等商人的本分,更何況這事又是趙大人您親自主持?沒說的,這胰子專賣的事情,我福泰商行大可全攬,需要銀子多少,趙大人您開個價就是。”

“趙大人,我家總掌櫃郭麟祥曾與您在潞安府有過深交,早在半個月前,我家總掌櫃就已是來信交代,趙大人你若是有什麼事,我郭家商行上下必然全力配合……”

喧喧嚷嚷間,趙俊臣微微一笑,再次抬手虛壓,待眾商人再次安靜下來後,趙俊臣接著說道:“各位皆是各地商人之魁首,實力充足,資本豐厚,本官今日宴請各位,正是為了這胰子專賣專售的事情。”

聽趙俊臣談到正題,一眾商人們卻沒有再插嘴,只是齊齊盯著趙俊臣,迫切的等待著趙俊臣接下來的話語。

而趙俊臣頓了頓後,則繼續說道:“這胰子的具體功效,各般檔次,想必各位早已有所瞭解,在此就不復述了,本官估算了一下,這胰子若是交由內庫專造,不出一月時間,就可大規模製造,那最普通的胰子,每年至少可生產八百萬塊,高一檔次的香胰,每年至少可生產一百五十萬塊,至於最高檔的藥胰,礙於投入與原料,每年只能生產兩萬塊左右。”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一眾商人暗暗估算,卻發現內庫能生產的胰子雖然看似數量龐大,但實際上,大明朝如今人口已是不下萬萬,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口用得起胰子,內庫製造的胰子數量也是遠遠不足,更何況,這胰子還是日常消耗品,即使比皂角耐用些,每人每年也至少需要兩塊才夠用。

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供不應求!

而供不應求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穩賺不賠!

想到這裡,眾商人看向趙俊臣的目光,更加熱切了。

注意到眾商人的目光,趙俊臣輕輕一笑,接著說道:“本官的意思是,貨源就這麼多,為了避免日後的混亂與爭搶,在明日,戶部將舉行一場拍賣,普通胰子以五萬塊為一批,香胰以五千塊為一批,藥胰以五百塊為一批,分批拍賣,大家自行叫價,價高者得,如此一來,待月後胰子生產出來了,大家亦可按照拍賣所得的比例和順序,輪流提貨即可。”

聽趙俊臣這麼說,在座的眾商人卻沒了剛才的喧譁鼓譟,皆是面現沉吟,似乎正在思考著這般方法的利弊,一個個皆是沉默不語。

而趙俊臣卻沒有與眾人討論商量的想法,只是說道:“若是各位不反對的話,那麼就這樣定下來,酒宴結束後,大家各自回去準備,明日未時,自行到戶部衙門投價即可。”

說話間,趙俊臣把手中酒杯稍抬,向著眾人示意後,淺飲一口,就自顧自的落座了。

面對趙俊臣的示意,一眾商人們紛紛起身與趙俊臣對飲,但大都沒有說話,只是各有所思。

趙俊臣拍賣貨源的方法,對這個時代的商人而言,頗為新奇,但他們卻要考慮這種做法能否保證自己的利益。

其實,趙俊臣原本是打著“地方代理”的主意,拍賣的不是貨源,而是各地的銷售權。

然而,在瞭解了這個時代各地商人的經營模式和勢力分佈後,趙俊臣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舉例來講,晉商們的大本營就是西北數省,徽商們的根據地就是沿海各省,晉商們不會去沿海各省搶生意,徽商們也不會去西北諸省湊熱鬧,徽商們手中私鹽無數,但西北鹽務大都還是掌握在晉商手中,晉商票號實力豐厚,但沿海各省,卻還是以徽商們的票號為主。

地域性是這個時代的特點,也是這個時代的商人們公認的潛規則,若是趙俊臣拍賣各地的銷售權,不僅商人們面臨的競爭無疑會少了許多,更有可能會出現暗中妥協的情況,這樣一來,拍賣各地銷售權所獲得的銀子,無疑會大幅減少。

所以,趙俊臣才想到了拍賣貨源的主意,讓每一批貨源,都會引起全面的爭搶,如此一來,內庫所能獲得的利潤,也能提到極致。

………

“地方代理”的想法,比“貨源拍賣”的想法還要更加先進,趙俊臣沒提,一眾商人們自然也想不到。

所以,面對趙俊臣“拍賣貨源”的想法,雖然明知道自己的利潤會壓低,眾商人們卻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至少,在他們看來,提前將一年的貨源全部拍賣,總比在將來內庫每造出一批胰子,都要受無數商人爭搶為好。

更何況,看趙俊臣的樣子,似乎也不打算更改主意。

於是,經過片刻的暗思之後,一眾商人們終於開口了,紛紛點頭贊同,其中自有商人趁機討好拍馬,讚歎趙俊臣“巧思妙想”、“國之大才”云云不提。

待事情定了下來,宴會終於開始,然而,雖然佳餚就在面前,但眾商人卻是各有所思,讓宴會略顯冷清,沒過多久,就先後有商人找理由告辭了,趙俊臣給的時間緊迫,拍賣就在明日,他們不敢耽擱,自是回去準備了。

離開的都是實力略有不足的商人,那些實力豐厚的大商人,反而皆是留了下來,有的想與趙俊臣暗中交易,直接拿到胰子的貨源,卻被趙俊臣婉轉拒絕了,有的卻是打起了趙俊臣的“悅容坊”裡其他商品的主意,比如香水,比如美容水,亦被趙俊臣婉轉拒絕。

胰子的生意,是趙俊臣用來討好德慶皇帝的手段,以此賺的銀子越多,趙俊臣在德慶皇帝心目中的利用價值也就越高,趙俊臣本身也就越安全,自然不肯在這個時候暗動手腳。

至於“悅容坊”的生意,趙俊臣還另有用途,也不想與這些商人們多有糾葛。

就這樣,在賓主各有打算之間,趙俊臣覺得無趣,也不想多呆,自稱不勝酒力後,就帶著許慶彥離開了。

依然滯留的商人們,見趙俊臣這位正主都離開了,沒討到好處後,自也不會耽擱,亦是各自離去了。

隨著宴會匆匆散去,各方勢力盯在天海樓的眼睛,也皆是撤去了對天海樓的關注。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天海樓的宴會,其實並未結束,已經散去的宴會,亦只是一個幌子,在這裡,趙俊臣其實還有另一場更加重要的宴會。

………

趙俊臣為了擺宴,已是把天海樓全部包了下來,所以宴會結束後,人去樓空,頗顯冷清。

然而,待天海樓再無其他客人,各方勢力的注意力亦被轉移後,天海樓卻迎來了另一批客人。

與之前那些商人們赴宴時的大張旗鼓相比,這些客人人數較少,只有十二三位,卻行蹤鬼祟神秘,頗有些偷偷摸摸的味道,來到天海樓後,毫不耽擱,直奔頂層雅間,然後就再不露面,只是靜靜等待著。

而這些客人中,為首者,赫然是新近投靠趙俊臣的禮部侍郎詹善常與通政使童桓。

至於其他的客人,也全都是溫觀良門下的官員。

按照趙俊臣的吩咐,這些人都是詹善常與童桓精挑細選而來,在溫觀良的派系中,地位或許不算高,權勢或許不算重,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雖然名為溫觀良門下,但對溫觀良卻也絕對稱不上忠心。

尤其如今正值溫觀良一派人心不穩的時候。

這些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自然也是由趙俊臣宴請而來。

雖然溫觀良正與趙俊臣敵對,但詹善常與童桓與他們聯絡的時候,那句“趙大人有天大的好處給你們”,卻是讓他們皆是心動。

他們跟著溫觀良,還不是因為溫觀良能給他們好處?

所以,他們都是來了。

眾人齊聚之後,沒等多久,不久前已是隨著趙俊臣離開的許慶彥,竟是不知何時已是返回了天海樓,推門而入,舉步進入雅間。

“抱歉抱歉,來遲了,各位沒有久等吧?”

許慶彥滿臉笑意,對著眾客人說道。

許慶彥雖然不過是個長隨,但代表趙俊臣而來,雅間裡的一眾客人們,自然不敢怠慢,紛紛起身相迎。

而詹善常亦是當先迎了上去,笑道:“許兄弟過慮了,我們也不過剛剛才來。”

許慶彥點了點頭,對著雅間裡一眾客人巡視了一番後,眼中卻有不屑之色一閃而過。

他跟著趙俊臣這些年來,對朝廷官員頗為了解,眼前這些人,大都只是四五品官員,並不被許慶彥看在眼裡。

所以,不待詹善常向許慶彥介紹,許慶彥已是自顧自的落座了。

落座後,許慶彥緩緩說道:“還請各位莫要見怪,我家大人太受人矚目,不管去哪裡,都會被人盯著,雖說有心與各位見面,但為了各位考慮,最終還是沒來,只是讓我來為各位傳幾句話。不過,各位能來這裡赴宴,就是給我家大人面子,我家大人自然也不會虧待了各位。”

在座眾人,聽許慶彥這麼說,自是紛紛客套一番。

而許慶彥卻沒有理會眾人的客套,只是接著說道:“想必各位已是知道了,我家大人如今開了一家‘悅容坊’,生意還算不錯,每天都有千餘兩銀子入賬。”

隨著許慶彥話聲落下,包括詹善常與童桓在內,在座眾人皆是忍不住發起了陣陣驚呼。

雖然他們都知道,趙俊臣的‘悅容坊’生意火爆,但也沒想每日都能有上千兩銀子入賬!

看著眼前眾人驚豔羨慕的模樣,許慶彥嘴角處不引人注意的滑過一絲冷笑,接著說道:“可惜,我家大人不似那些貪官,一向廉潔奉公,積蓄自是不多,眼見‘悅容坊’的生意這麼好,有心把生意做大,但礙於銀錢窘迫,卻是有心無力,無奈之下,決定分出了四成半的股份,請各位前來,就是想要拉各位入股。”

聽許慶彥這麼說,在座眾人皆是一驚,面面相覷,只覺得不可思議。

“悅容坊”那麼賺錢,趙俊臣竟然要拉他們入股?想到“悅容坊”的盈利,在座眾人的呼吸,瞬間都變得粗重了許多。

雖然他們都知道,“悅容坊”的盈利,大半來自於胰子,而胰子馬上就要交由內庫專造,轉由各地商人專賣,但這些人卻更清楚,在內庫由趙俊臣掌控的情況下,胰子對“悅容坊”來說,是絕對不會缺貨的。

更何況,“悅容坊”的香水、美容水等貨物,這些日子以來也是賣的火爆,如今已是同胰子一般流行開來,就算沒有胰子,入股“悅容坊”,也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而“悅容坊”僅僅只是在京城之地,每天就能盈利上千兩,那麼若是把生意做大,擴散到各省各縣,又會是怎樣的收入?

然而,讓他們真正驚喜的,還在後面。

只見許慶彥頓了頓後,接著說道:“這入股的銀子嘛,我家大人是這麼打算的,分出的那四成半股份,總共分為四十五份,每份股份一千兩銀子……”

聽許慶彥這麼說,在座眾人更是目瞪口呆!

在座眾人皆是貪官,誰手裡沒有幾萬兩存銀?一千兩銀子一份股份,和白送又有什麼區別?如果剛剛他們對於入股“悅容坊”的事情還有所猶豫的話,那麼現在卻已然皆是心動了。

不僅心動,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更是迫不及待。

不過,他們也知道,這股份不是白送的,他們一旦入股了“悅容坊”,就等於投靠了趙俊臣,背叛了溫觀良。

值得嗎?

值得!

猶豫只不過一瞬間,在座之中,絕大多數人已是打定了主意。

對他們這些貪官而言,千里做官只為財,很明顯,比起跟著溫觀良,在溫觀良吃肉的時候只能喝點殘湯,跟著趙俊臣,入股“悅容坊”,明顯好處要多得多。

唯一的顧慮,就是這樣一來會得罪溫觀良,但詹善常和童桓背叛了溫觀良之後,不一樣沒事嗎?

為了大筆大筆的銀子,投靠趙俊臣雖然有風險,且風險不小,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就在眾人驚喜之後,剛準備答應入股的事情,許慶彥卻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接著說道:“不過,我家大人也知道,在座各位與我家大人一樣,都是廉潔奉公之人,一千兩銀子雖然不多,但對各位而言卻也不是小數……”

聽許慶彥這麼說,眾人皆是語塞。

確實,如果他們真的廉潔守法的話,這一千兩銀子是必然拿不出來的。

許慶彥既然已經這麼說了,這個時候總不能說自己一向貪贓枉法,一千兩銀子只是小意思吧?

見在座眾人臉色神色變幻不定,許慶彥眼中的譏諷更甚,卻是接著說道:“不過,我家大人對此早有考慮,這筆銀子各位雖然拿不出來,但可以與知交好友一同入股啊,比如我知道在座諸位中,有幾位是工部的郎中和員外郎,那工部尚書左蘭山左大人、工部右侍郎陳東祥陳大人,一向最好說話,他們身為朝廷大員,俸祿也更高些,一千兩銀子,想必也能拿的出來,若是各位能說服那兩位大人一同入股,這銀子自然也就不缺了,還有那刑部左侍郎李立德李大人、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顧全顧大人,都是可以入股的嘛。若是各位能多拉些人來入股,我家大人甚至可以送各位些股份以示酬謝。”

聽許慶彥這麼說,在座眾人面面相覷,終於明白趙俊臣為何要如此便宜他們了。

許慶彥口中所說的這些人,全都是溫觀良的左膀右臂!

趙俊臣這是要讓他們幫著去撬溫觀良的牆角啊!

若只是背叛溫觀良,投靠趙俊臣,那也就罷了,若是在投靠趙俊臣的同時,還幫著趙俊臣撬牆角,溫觀良豈不是會恨死他們?

另一邊,詹善常已是明白了趙俊臣的打算,見眾人猶豫,卻是笑道:“各位不必擔心,若是擔心貿然邀請左大人、陳大人他們入股,會遭到兩位大人責備的話,諸位大可在邀請兩位大人之前,先行說服幾位親近的同僚。正所謂法不責眾,又所謂眾意難違,左大人、陳大人他們若是見各位都是同一般心思,想來必會認真考慮的,就算他們迂腐了些,最終拒絕了各位,那兩位大人看在趙大人的面子上,也定然也不會責備各位的。”

童桓亦是點頭道:“正是如此,各位雖然權柄不重,卻也不必擔心,就拿左大人、陳大人為例,他們之所以能夠掌控工部,亦是因為下面一眾郎中與員外郎們的鼎力扶持,若是沒了各位,他們即使再有靠山,怕也坐不穩位置,若是考慮到這一點,想來他們必然會認真考慮的。”

許慶彥見眾人還在沉吟,打不定主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緩緩說道:“各位可是要考慮好了,機會難得,錯過不再,如今‘悅容坊’只是在京城開店,就已是這般紅火了,而按照我家大人的打算,這‘悅容坊’將來可是要開遍大明朝的,到那個時候,每一分股份,都能給各位帶來千倍萬倍的回報,若是各位不願意的話,我家大人也不會勉強,想來如今願意入股的朝廷官員,絕不會少,我家大人再找其他人也就是了。”

聽詹善常、童桓與許慶彥這樣一唱一和,在座眾人猶豫良久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投靠趙俊臣會得罪溫觀良,拉著其他人一起投靠趙俊臣也會得罪溫觀良,但若是在投靠趙俊臣之餘,還能幫著趙俊臣撬溫觀良的牆角,不僅能討好趙俊臣,引起趙俊臣的重視,更能削弱溫觀良,增強趙俊臣的勢力,讓他們更不用擔心溫觀良的報復。

既然如此,反正已經要下定決心投靠趙俊臣了,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只見其中一人起身道:“在下明白了,雖然不敢保證,但定會為趙大人鼎力一試!”

隨著這人說話,在座眾人紛紛應和。

許慶彥笑了,舉起酒杯,起身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祝各位馬到成功了,這件事該怎麼做,想必各位心中有數,我在這裡就不再多提了。”

“還請許小哥轉告趙大人,這件事我等必會竭盡全力,且隱蔽行事,必不會壞了趙大人的大計。”

“正是,還請許小哥放心,我們這些人沒那般糊塗,如何試探還是懂得的。”

“有詹大人、童大人和許小哥指點,這件事情就算不能盡全功,也絕不會讓趙大人失望的。”

眾人紛紛應和間,許慶彥陪著眾人滿飲了杯中清酒。

接著,許慶彥卻不再說話了,只是靜靜聽著在座眾人的各般謀劃。

正所謂小人心思,一不做二不休,在座眾人在諸般利誘之下,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背叛溫觀良,在謀劃之間,對付溫觀良的決心,竟是比趙俊臣他們還要更加堅決,諸般設計謀劃,謹慎認真之餘,亦是不折手段。

看著在座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謀劃著如何能儘量隱蔽的撬溫觀良牆角、怎麼儘量猛烈的打擊溫觀良的勢力,許慶彥剛開始還在笑吟吟的聽著,但慢慢的,卻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他也是小人,但一向都對趙俊臣忠心耿耿,這般不折手段的對付舊主的行為,總是讓他看不慣。

“回去之後,必須要跟少爺提醒一聲,這些背叛了溫觀良的人,只能用,卻不能重用,更不能信任,否則,今天他們為了諸般利益背叛了溫觀良,將來誰知道會不會為了更多的銀子而背叛少爺?不過,想來少爺早已經想到這一點了。”

許慶彥暗暗想道。

待諸事議定後,見許慶彥再無留意,在座眾人就三三兩兩的離去了,如同他們前來赴宴時一般,離開時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

但小心翼翼之餘,卻又多了一絲安心,因為根據他們的謀劃,再過些日子,溫觀良就要變成孤家寡人了,到那個時候,又有趙俊臣撐腰,溫觀良即使身為閣老,也未必能對付得了他們。

而隨著眾人離去,一時間,雅間之內,只剩下許慶彥、詹善常與童桓三人。

經過這番謀劃,最是怨恨溫觀良的詹善常,顯得頗為興奮,輕哼道:“經此謀劃,我倒要看看那溫觀良變成孤家寡人後,還能有什麼威風。所謂閣老,也不過是底下人捧起來的,若是沒人捧他,閣老之位再尊貴,也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童桓相對穩重些,卻是皺眉說道:“不過,今日相聚,雖然力求隱蔽,而且請來的這些人也都是咱們精挑細選的,但溫觀良經營朝野多年,今天的事情,未必就能全然瞞得住他,況且,就算今天的事情能瞞得住,待那些人四處遊說之後,再想要瞞住溫觀良,怕也是不大可能。”

許慶彥卻搖頭,冷笑道:“童大人你說的這些,我家少爺全都考慮到了,這次謀劃,雖說力求隱蔽,想要打溫觀良一個措手不及,但就算被溫觀良那老東西知道了也沒什麼,溫觀良的人,大都和溫觀良一個性子,貪財如命,咱們悅容坊多大的利潤?溫觀良的那些人,又有幾個能經得住這般誘惑?待訊息傳開,那溫觀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除非他能給門下人更多的好處,否則形勢就容不得他來控制了,問題是,溫觀良有那麼多好處給人嗎?就算他有,他捨得嗎?經此一事,溫觀良無論如何,也會勢力大損,到那個時候,看他還敢不敢威脅少爺。”

詹善常一臉欽佩的說道:“正是如此,趙大人的謀劃,當真是令人讚歎,‘悅容坊’多大的生意?趙大人竟是一下子丟擲了四成半的股份。正如許小哥所說,溫觀良就算有這麼多的好處,以他的性子,又哪裡捨得給人?兩相對比,氣魄胸懷,卻是高下立判啊。”

許慶彥聽詹善常這麼說,卻是不由得面容微微抽搐,依許慶彥的性子,銀子只許進不許出,詹善常這番話,卻是戳痛了他。

“悅容坊”四成半的股份,那要多少銀子啊!

只是,雖然有些肉痛,但許慶彥卻不想在詹善常和童桓面前表現出來。

所以,許慶彥學著趙俊臣告誡他時的語氣神態,悠悠說道:“銀子這東西,再多也只是一個數字罷了,銀子不怕花,只要銀子在用掉後,能換來實際好處,那銀子就沒有白用,‘悅容坊’四成半的股份雖然不少,但若是能用來架空掉溫觀良,增加咱們的權勢影響,卻也是一筆超值的買賣。”

許慶彥這是在模仿趙俊臣,詹善常與童桓自是能看得出來,只是許慶彥是趙俊臣的親信,兩人不敢得罪,只是連聲稱歎。

另一邊,見到詹善常與童桓兩人,每次談及“悅容坊”時都是神色怪異,許慶彥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卻是從袖子中抽出了兩張契子,交給了二人,同時說道:“兩位這些日子以來對我家大人盡心盡力,我家大人都是看在眼裡的,自也不會讓兩位吃虧,那四成半股份裡,兩位各佔三分,這是我家大人的心意,兩位切不可推脫。”

聽許慶彥這麼說,看著許慶彥遞來的入股契約,詹善常與童桓皆是大喜,連連稱謝。

看著詹善常與童桓的歡喜模樣,許慶彥卻想起了來時趙俊臣所說的那些話。

“慶彥,所謂忠誠,本質上只是效忠於他人的同時,自己能得到各種好處利益,或是權勢,或是銀子,或是志向,沒有利益的忠誠,我從來都不相信,尤其是對那些貪官,更是如此;反之,若是利益共享,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靠,是不是忠心效力,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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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加上昨天的補更,四合一近萬字大章節。

頭還是一直在疼,更新慢了,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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