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人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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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棟瀕臨廢棄的“回”字型公寓樓內掛滿了白布。

在昏暗的天色下，白布在空中不斷飄揚。

公寓圍住的小廣場上佈滿青苔黴斑，廣場中間搭著一個簡陋的靈棚。

棚內點著許多香燭，一股濃郁的檀香味從其中傳出。

靈棚的一角被風吹開，布條掀起後隱約窺探到棚內佈滿了紅線，每一條紅線上都掛著一個銅鈴，風一吹過就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穿過條條紅線，靈棚的最中間擺放著一具沒有蓋子的紅木棺材，用料貴重的棺材和周圍廉價的環境格格不入。

一個穿著壽衣、面色慘白的青年躺在棺材裡，青年的身形修長，面容精緻，只是他的胸口毫無起伏，任何外貌的誇讚挪到一具死屍上都蒙上了一層恐怖色彩。

忽然靈棚外狂風大作，掛在紅線上的鈴鐺響個不停，更多的白布被掀開，香燭上的火焰忽明忽暗，很快就堅持不住熄滅了一片。

所有的燭火熄滅後，躺在棺材裡的青年猛地睜開了雙眼。

鈴聲戛然而止。

“卡！”

導演放下對講機，站起來帶頭鼓掌：“一遍過，非常好！”

“大家都辛苦了，特別是謝老師。”

剛才還寂靜陰森的地方，這會已經變回了熱鬧的片場。

在一眾工作人員的掌聲中，助理接過沖喜紅包就連忙跑到棺材前，扶著謝亦安從棺材裡坐起來後連忙把紅包塞給了他。

畢竟謝亦安演的是一個即將屍變的死人，這場戲的難度不大，但是業內都覺得演這類角色的人身上多少會沾點晦氣，必須給個紅包去去晦氣。

謝亦安剛起身，手上的紅包還沒捂熱乎，剛才還在帶頭叫好的導演就又叫住了他。

“謝老師，再拍一次吧。”

導演皺著眉，他在回看時發現了幾個不太滿意的鏡頭。

不等謝亦安回答，導演就拿起對講機催促各個部門重新就位，雖然他嘴上喊著“老師”，實際上一點也沒瞧得上謝亦安。

謝亦安也不惱，他把紅包放進衣兜，重新爬回了棺材裡，毫不在意地休息起來。

坐在角落的群眾演員們正等著下一場戲的拍攝，他們等得無聊了經常會聚在一起八卦閒聊。

看到導演和謝亦安說話的這一幕，群演們嘀咕起來。

“王導怎麼就對他一個人這樣？”

“我都看過謝老師挺多場戲了，演的那股邪乎勁兒都嚇了我好幾次，他演技這麼好導演怎麼還……”

天氣炎熱，群演們隨意地拿著紙片扇風。

“謝亦安啊，我聽說他之前得罪人了，現在資源虐到都快沒戲拍了才接的這部鬼片，不然好好的一個潛力新星會來演一隻鬼？”

“那還真是可惜了，他這個顏值隨便去演個什麼古偶劇的男一男二絕對火啊。”

“誒，照我說他應該去演那種大導演大製作的變態大反派，最好是又瘋又邪的那種角色，就衝他的長相和氣質，演這類角色直接能衝金獎當影帝了。”

“你算哪根蔥，還安排上人家衝獎了？”

……

沒人在意群演們的聊天內容，片場重新準備就緒，在導演的一聲令下，又拍了一遍起屍的鏡頭。

謝亦安躺在血紅的棺材裡，不一會刮過的陰風就帶起了陣陣鈴聲。

“叮鈴鈴……”

謝亦安掐好時間睜眼，靈棚裡的鈴鐺聲卻沒有停下，反而振動得更加急促起來，本該懸掛在他頭上拍攝的碩大鏡頭也消失不見。

謝亦安沒有聽到導演的責備聲，甚至就連片場也安靜得過分。

謝亦安察覺到不對勁，立刻從棺材裡坐起來。

劇組存在過的痕跡全部消失了。

一陣風從謝亦安身後吹過，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輕輕地拂過他的後頸。

謝亦安戒備地打量著四周，忽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段漂浮的文字。

【隨機副本《鬥法》已重新整理】

【逃離路徑：存活五天或安全離開公寓】

【玩家專屬X-1513號直播間已開啟，自動歸入[D級頻道]】

【觀看人數：5】

無論謝亦安怎麼移動視角，這段文字都會根據周圍的環境變化顏色，明顯地呈現在他面前，就像是印在了視網膜上一樣，唯一的變化就是在2-5之間浮動的觀看人數。

確認謝亦安看完了所有的內容後這些文字才消失，只剩下一個血紅色的倒計時出現在他視野的左上方。

【00：59】

【00：58】

這是……什麼情況？

除了繼續行走的倒計時，謝亦安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想從棺材裡起來也被四周的空氣牆阻擋，似乎只有眼前的倒計時結束了他才能離開這裡。

[怎麼有玩家的開局不一樣？]

[我去，這新人什麼打扮]

轉機出現在謝亦安眼前飄過的幾條文字上，類似彈幕的發言很快就吸引他的注意，好在這些文字並不影響他的視力。

這是他的直播間？

[這個新人怎麼看起來都不怕啊]

[管他呢，反正都會死]

[可惜玩家都看不到彈幕，不然逗幾句再看他被殺掉才好玩]

[我是看他穿的奇怪才點進來的]

又有幾條奇怪的彈幕從謝亦安眼前飄過。

謝亦安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如果其他玩家都看不到……他不會蠢到暴露自己能看到彈幕的事實。

就是這些彈幕飄在眼前實在礙眼。

謝亦安這麼一想，零星的彈幕就消失了，他試探著想要彈幕重新出現，直播間裡的幾條彈幕又會重新浮現。

很快謝亦安就掌握了開關彈幕的技巧。

倒計時結束，副本正式開啟。

謝亦安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明明是最炎熱的夏季，這會的氣溫卻不高，靈棚裡唯一可以照明的蠟燭已經熄滅大半，昏暗的環境下看什麼都帶著模糊的光暈。

棚內堆積著很多白事用品和奇怪的銅鏡陶罐。

除了劇組之前佈置的道具外，還出現了一些新東西，讓棚內的空間更加擁擠。

謝亦安把目光放在了這些新出現的東西上。

棺材左側就有一張新出現的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寫有“謝亦安”死因的牌子和一堆遺物。

謝亦安迅速檢視起來，桌子上的東西都蓋著一層灰，為了避免出現無法復原的情況，他並沒有上手翻找。

牌子上用美化後的文字寫出死者年僅18歲就因為吸食了過量的違禁藥物導致死亡。

就連旁邊的遺物堆裡出現最多的東西都是各種玩樂物品。

問題少年無疑了。

粗略地觀察完畢後謝亦安沒有急著離開，他換了好幾個角度繼續觀察，這才發現遺物堆里居然還放著幾件十分乾淨的東西。

這些東西被其他東西遮擋著，如果不從特定地角度看去很難發現，全都是一些名錶、首飾之類小巧卻又昂貴的物件，和其他遺物格格不入。

靈棚裡沒有能正經藏東西的地方，這些東西能夠被遮擋成這樣不被發現，足以說明擺放的人十分用心。

謝亦安眼神微動，他拿起混在遺物堆裡的一個金手鐲。

忽然，伴隨著少數紅繩的晃盪，幾道細微的鈴鐺聲響起。

謝亦安立刻翻回棺材，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躺下，就看見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婦人走進了靈棚。

婦人剛一轉身，看到棺材裡坐著的謝亦安後瞬間愣住了。

“哐當。”

她手上的籃子掉在地上，她望向謝亦安的眼裡閃過一瞬的驚恐，緊接著就轉變成了一股掩蓋不住的狂喜。

“少爺您醒了！”

婦人眨眼間就走到謝亦安面前。

她的半個身子都要撞進棺材了，過近的距離讓謝亦安能感受到一股難聞的腐臭味道。

婦人抬頭緊盯著謝亦安，白得過分的臉上一雙眼睛睜得很大，幾乎佔據了婦人的上半張臉，五官比例失衡的臉就這麼直勾勾地對著謝亦安。

凸出的眼球反覆打量著謝亦安，顫抖著說：“您終於醒了。”

婦人努力剋制著自己的興奮和……食慾。

[怪不得開局不一樣，原來觸發執念怪了]

[只要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執念怪就能立刻動手]

[這種玩家都死得很慘嘿嘿]

[聽說這裡有執念怪，我直接火速趕到！]

……

婦人迫不及待地走起流程：“不對、不對。”

她嚥了咽口水，努力說著臺詞：“您真的是少爺嗎？”

婦人嘴裡說著敬語，動作卻一點都不含糊，一伸手就抓住了謝亦安的手腕。

她的臉上也浮現出一塊塊青紫色的淤青，身上的面板一邊收縮一邊開始脫水，很快就變成了一個貼皮骷髏。

她在心裡瘋狂叫囂著，眼裡洋溢著急切，動作越發粗魯。

謝亦安卻依舊冷冷地看著眼前的怪物。

他忽略掉手腕上的疼痛，輕輕地“嗯”了一聲。

謝亦安手腕處的骨頭被生生捏碎，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卻沒有表現出任何被嚇到的痕跡。

眼前詭異的、不符合常理的、直面死亡的危機，每一個負面的描述都讓謝亦安感到……

興奮。

一種激動到了極點就變成極端冷靜的興奮。

謝亦安平靜地看向女鬼。

女鬼的外形變得更加可怖，她又問了一遍：“是少爺嗎？”

她的眼裡是抑制不住的瘋狂和殺戮，不放過謝亦安身上的任何變化。

一人一鬼的距離很近，謝亦安甚至能看清女鬼面板下不斷開合的骨頭。

彈幕不斷叫囂著，觀眾們期待看到玩家的各種醜態。

誰知謝亦安張了張嘴，說出的卻是：“滾。”

“你也敢質疑我？”

少年許久沒有說話的聲音逐漸恢復，哪怕他的左手依舊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被女鬼緊緊握著，也不影響他言語間的鄙夷。

[新人果然傻.逼]

[散了散了又一個被假資訊迷惑的蠢貨，真把自己當紈絝少爺了是吧]

[限制解除咯]

[她都用這招殺掉多少玩家了]

女鬼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殺意，她手上不再剋制，往下一拽就要把謝亦安的手臂撕掉。

咦？

女鬼確定自己動了全力，又扯了扯。

沒扯動。

不對，限制並沒有解除！

謝亦安緩緩拿出金手鐲，篤定道：“之前你敢藏這種貴重玩意，今天還敢來質疑我，明天你是不是就敢上天了？”

這還是第一個敢冤枉怪物的玩家！

就連滾動的彈幕也陷入了短暫的停頓。

只是沒想到女鬼居然真的憑著這種胡話相信了謝亦安的身份。

她眼裡的惡意被死死束縛住，只能不甘心地越過紅線去拿掉落到地上的籃子。

謝亦安趁機向下撇了一眼，才發現自己的左手已經斷掉，只剩下手腕上的一層皮作為連線。

雖然他天生體質特殊，這種程度並非不能忍耐，但是真的好痛啊啊啊啊……

謝亦安在心裡無聲吶喊，女鬼迅速提著籃子回來，她小心地拿出一個小瓶子，從中倒出一點黏膩的膏體，拉過謝亦安的左手塗抹起來。

[我擦！！]

[為什麼這沒ooc啊，先別說那些求饒的垃圾，明明想立身份的玩家不管是什麼態度都被女鬼弄死了啊]

[求分析求分析]

[因為這個身份最大的特點是蠢啊，之前那場有名的大佬直播你們沒看？]

有觀眾反應過來，他驚呼道：“我明白了，表面上玩家很容易誤以自己是一個嗑藥嗑死的草包少爺，肯定對下人的態度不咋樣。”

“但是執念怪能幫著把遺物堆裡價值昂貴的東西藏起來就還挺忠心，說明少爺對她沒那麼差，玩家的態度就不能太囂張也不能太乖順。”

“所以這種蠢得理直氣壯的囂張發言反而對上了人設。”

直播間裡議論紛紛，女鬼的面板卻急速膨脹，很快就恢復成了一開始的樣貌。

“對不起少爺，我只是怕有什麼孤魂野鬼來佔你的身子。”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她直直地看著謝亦安，向他不斷道歉，直到謝亦安厭倦地應了一聲，她才停下來。

忽略掉奇怪的地方，這個怪物著實是……忠心耿耿。

直播間裡湧入了更多的觀眾，觀看人數最終穩定在了五百上下。

彈幕滾動的速度不算快，眨眼間謝亦安就看完了這些彈幕。

他低垂著眼眸，婦人將微涼的藥膏塗在他的手腕上，斷掉的骨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治癒，很快就恢復如初。

暫時……安全了。

手腕上還殘留著淡淡的癢意，在難得祥和的氛圍中，謝亦安的腦中突然出現了一道毫無情緒起伏的電子音。

“恭喜玩家成功存活5分鐘，解鎖個人能力！”

“根據玩家的開局表現，能力抽取中——”

“恭喜玩家獲得個人能力：《表演守則》”

一陣微弱的白光在謝亦安眼前閃過，帶著些微的舒適感，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體內被注入了某種能量。

謝亦安遵循著下意識的指引，在心裡試著默唸了一聲，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螢幕。

只是整塊螢幕都處於上鎖狀態，什麼也看不到，沒有半點用處，似乎這個能力有沒有都一樣。

【表演小屋絕贊開啟……】

【演技值不足，開啟失敗】

出現的意外讓謝亦安眼神一愣，他很快反應過來，目光不經意地掃向彈幕。

全是嘲笑和“同情”。

[哈哈哈沒ooc又怎樣，該倒黴還是倒黴]

[白光！居然能抽到白色能力啊]

[不如去路邊撿塊磚]

[最難抽到的廢物技能居然出現了]

[稀貨啊，我直接打卡]

果然從彈幕中得到了答案。

就在這時，系統的聲音再次出現：“你已觸發特殊劇情：

張柔女士在死去多年後依然執著於復活自己主家的少爺，你在靈棚中醒來並且暫時打消了她的懷疑。”

“玩家身份更新：■家少爺（偽）”

“檢測到該身份卡死亡率超過99%，觸發系統提示：混淆是非，以假成真。”

哦豁。

死亡率超高的身份。

最垃圾的能力。

他好像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被宣佈死刑了。

謝亦安還有心思自我調侃……個屁。

哪怕他的心理素質遠超正常人，也扛不住這一個接一個的糟糕玩意。

謝亦安無視彈幕上舞得更兇的一群觀眾，全力思索著自己的出路。

他不相信抽取機率最低的個人能力會是最沒用的存在。

一定還有什麼被忽略的地方……

他的能力和表演有關，必須要開啟那個表演小屋。

部分觀眾熟悉副本的劇情發展，每一條彈幕都可能透露重要線索

只有他能看到彈幕，意味著只有他能知道影響“未來”的資訊。

謝亦安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的心裡剛有了主意，就聽張柔不情願地說：“少爺回來得正好。”

張柔從籃子裡拿出一個靈牌，不由分說地塞到了謝亦安懷裡。

“這是您丈夫的靈位。”

張柔說：“夫人給您求的姻緣得天地承認，他必須保護你。”

謝亦安瞳孔縮了縮。

等等…靈位……陰婚？

更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