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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質版的檢測報告要下午才能出來,江渝之抽完血就離開了醫院,風雨很大,雨絲傾斜著往人身上澆,待她走到車邊時,小腿處的裙襬已經溼了。
她動作機械地換了平底鞋,將額頭抵在方向盤上。
雨點打在擋風玻璃上,很快便被雨刮器颳去。
她覺得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呼吸困難,在心裡反覆給自己積極的暗示,告誡自己不要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情過於憂心。
醫生也只是根據了她的症狀做了初步的判斷,再說那晚措施做到位了,她才不相信自己會是百裡挑一的倒黴鬼。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開了十分鐘後,白色的保時捷帕拉梅拉駛向她平時很愛去的一家湖邊咖啡店。
江渝之時常來這裡找靈感或者見客戶,靠窗位置的景色很好,暴雨中的湖也別有一番韻味,雨滴將湖面擊碎,泛起的陣陣漣漪擴散、交融。
雖然這家店風景好,但消費很高,平時就安靜,中午的顧客不是很多,店裡也就更顯冷清,一位很年輕的服務生走上前來,詢問她是否需要毛巾。
這附近不好停車,雨天尤為不便,江渝之低頭看了眼溼掉的裙襬,貼在小腿上的黏膩感讓人不適,她接過了乾燥的毛巾,頷首對服務生道謝。
“杏仁拿鐵和開心果巴斯克,還有一份意麵。”
手機有微信訊息彈出,江渝之吸了吸裙子上的雨水,將毛巾整齊疊好放在桌邊,拿起手機檢視訊息。
媽媽:【上週我讓你幫忙簽收的檔案在哪兒?】
江渝之想了下,孔念慈在國外度假的時候,她確實幫忙簽收了一份檔案。
【在我房間書桌右邊的抽屜裡。】
孔念慈很快回了她訊息【你下次來的時候記得幫我帶過來,或者我直接叫人去取。】
【OK。】
過了一會兒,她又發來兩條訊息。
【心媛明天回京西,我要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你去接一下她,讓司機去了她又要生氣。】
【她愛吃的甜品我已經訂好,你明天去取了之後再去接她。】
介面最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消失,江渝之盯了好一會兒,挪開了一直懸在聊天框上的手指,退出了聊天介面,將手機擱在一邊。
昨天她吐成那樣,也說了今天會來醫院,可孔念慈卻一句話也沒問她。
也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不在意。
算了,二十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
江渝之點的東西陸續被端了上來,她拿起餐具,挖了一小勺蛋糕,像是存了想要驗證什麼一般的心思,深吸一口氣,送入口中。
平時香濃絲滑的口感她如今只覺得甜膩欲嘔,她頓時有種墜入深淵的絕望感,將含在口中的食物緩緩嚥下。
手機叮了一聲,一條簡訊進來,她偏頭一看,是醫院發來的訊息,提醒她電子報告已經先一步出來了。
江渝之雙手微顫地點開連結,一張單子很快就跳了出來,上萬的hcg值如同當頭棒喝般讓她全身發抖。
摁在螢幕上的手指滑動著,一旁的參考區間極其醒目。
【未孕:0-5
1-10周:195-229790
……】
這一串串數字讓江渝之只覺得胃部痙攣。
“唔……”她掩唇緩了一下,儘管身體不適,但她還是皺著眉頭自虐般地將甜點往嘴裡送。
直衝天靈蓋的噁心感將她的眼淚都激了出來,跌跌撞撞地衝到洗手間將剛才吃下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用盡全力維持的表面平和被輕易擊碎,她靠著隔間的牆壁,用力地摁著小腹。
她的思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亂,她究竟要怎樣做才行。
服務生敲了敲門,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江渝之拉開門就看到了年輕女孩一臉緊張的表情,她身邊還跟著經理,畢竟在工作人員的眼裡,她是吃了店裡的東西才引發不適。
“抱歉。”江渝之頓了頓,“我腸胃有點不舒服,可能吃不了甜品,覺得有點膩。”
經理明顯鬆了一口氣,建議道:“我看您的咖啡還沒上,我們為您換一杯鮮榨的橙汁吧,酸甜爽口,可以解膩。”
這樣也好,江渝之對他們道了聲謝。
這家店的意麵味道不錯,今早為了檢查身體,她也沒吃早餐,即使此時她已經沒有心思再繼續進餐,但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一點。
儘管電子報告已經拿到了,但醫院還是要去的。
江渝之到的有點早,醫生還沒上班,她靠在欄杆上,目光微滯地盯著虛空。
這幾年儘管孔念慈時常催婚,但她工作忙,很少考慮感情和婚姻之類的事情,孩子更是想都沒想過。
她的態度一直都是如果能遇到合適的人,那麼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了,但現在一切都亂套了。
如果當晚和她發生關係的是別人,倘若她想去父留子,她會給對方一筆錢,讓他放棄所有權利和義務。
倘若她要打掉這個現在還稱不上孩子的胚胎,她也會盡告知義務,不過僅僅只是告知而已,她的身體她自己決定。
可那偏偏是裴煊……這就使得這件本就難辦的事情難上加難。
一樓大廳傳來嘈雜的聲音,江渝之下意識朝著聲源的方向看去,視線觸及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僵了瞬。
裴煊抱著一個小女孩跑進了醫院,那個孩子看上去不到三歲的樣子,雙手緊緊環住男人的脖子,似是很難受,將頭埋在大人的脖頸裡,很信任也很依賴的模樣。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女人,女人髮絲有些凌亂,像是無頭蒼蠅一樣跟在他的身後,嘴裡喊著醫生。
即使距離隔得遠,江渝之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也能感受到她的惶恐無助。
有護士走上前進行詢問,隨後跑在前面為他們領路。
這又是哪裡來的孩子?裴煊的?
但之前她在法國拜訪裴叔叔的時候,對方也未曾向她提起過,而且倘若他有孩子,孔念慈能不知道?昨天他回話的意思不就是他目前單身嗎?
江渝之很快就沒心思想其他事情了,醫生上班,她取了紙質報告。
醫生看了一下她的單子,詢問了一下她末次月經的時間,說道:“現在大概四周多不到五週。”
醫生例行公事般問道:“要留嗎?留的話六週左右做B超看胎心胎芽建檔,不要的話也儘快做決定,現在週數還小,拖到後面對身體的傷害越大。”
醫生沒再多說,但留不留確實也不是當下就能決定的事情。
江渝之離開診室,搭著電梯下到了一樓,往醫院的大門走去。
“江渝之。”
熟悉的聲線讓她背後發涼,指尖還捏著燙手的報告單,江渝之急匆匆地拉開包包的拉鍊,想把單子往裡面塞。
她完全慌了手腳,以至於沒有看到從救護車下來的轉運車,以及聽到醫生讓行人讓開的聲音。
她被人倏地拉了一下,跌到了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裡,轉運車在她的身後匆匆駛過,她手上的報告單也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怎麼不看路?”裴煊眉心微蹙著,攥著她手臂的手未鬆開,拉著她站好。
江渝之擺了擺手,從他的桎梏中掙出來,抿著唇打量了他一眼,西裝外套搭在他臂彎,襯衫袖子捲了上去,露出了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他的身邊沒有孩子也沒有女人。
但最終她還是問了出來:“你怎麼會在醫院?”
“送過敏的小朋友來醫院。”裴煊的視線往地上掃了一眼,看到了反扣的檢查報告,“你去消化內科看了?醫生怎麼說?”
什麼小朋友,哪裡來的小朋友這都不重要了,現在麻煩的是她肚子裡的東西。
江渝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要去撿地上的那張單子,半真半假地說道:“沒事,驗了血常規,各項指標都正常,應該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導致的,醫生讓我多注意休息。”
“十多年了。”裴煊的目光低垂著,看著她的垂在身側的手,“你撒謊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搓指尖。”
江渝之身形一僵,手下意識地蜷成拳頭放在身後。
裴煊掃了她一眼,她的不對勁他一眼便能看出來。
他彎腰去撿地上的單子,指尖剛觸到紙張邊緣,尖頭高跟鞋就踩在了那張紙上。
江渝之捏緊了揹包帶子,聲音很冷漠:“裴煊,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我撒沒撒謊都與你無關。”
裴煊捏著單子,抬頭看她,一副也不想退步的神情,聲音暗含警告:“江渝之。”
他們站在醫院門口,人來人往間,很多人都要朝著這對外形出眾的男女投上好奇的視線。
“裴煊,你是我什麼人啊?一個月前的事情不過只是意外,還是你覺得我曾經叫過你一聲哥,你現在就有資格來管我了嗎?”
聽她這麼說,裴煊果真直起身子,面色有些陰鬱地看著她。
他知道她的小習慣,難道她就不知道怎樣戳他的肺管子嗎?
江渝之的胸口劇烈起伏兩下,繼續說道:“我曾經無比想離開鷺城,遠離那裡的所有人和事。”
她本來只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但說道最後倒是真帶了些真情實感,往事的餘痛,和意外懷孕的茫然齊齊湧上心頭,她的鼻尖泛酸:“可是為什麼?還是讓我遇到了你。”
“你曾經說過有你在的地方讓我離遠點。”江渝之冷眼瞧他,“現在我把這句話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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