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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弟弟以後,趙山河就直接回家了,母親的葬禮過後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可是當回到巷子裡的時候,趙山河卻看見家門口停著輛黑色路虎,旁邊則站著位身材高挑的美女。
趙山河的第一印象就是,這腿真長,目測至少有一米了。
此刻,這位美女正盯著那幅趙山河親手給母親寫的輓聯喃喃自語,好像對這筆跡有些似曾相識。
“無路庭前重見母,有時夢裡一呼兒。”
趙家是其他地方遷過來的外來戶,在本地沒什麼關係,更別說會認識開這種豪車有錢有勢的朋友了。
趙山河自己這麼多年都在小鎮窩著,別說美女了,連女性朋友都沒幾個,所以她大機率是來找弟弟的,因為也就弟弟這樣大城市混過的人才可能認識這樣層次的人。
在趙山河偷偷打量女人的時候,女人也感覺有人在窺視她。
轉身以後眼神有些冰冷的盯著趙山河,那種冰冷倒是跟趙山海有些相似。
這讓趙山河更加確定,女人肯定是來找弟弟的。
走到女人面前,趙山河有些不敢直視女人的眼神,搓著手憨憨的笑著,用地道的關中地區方言問道:“你是來找我弟弟的?”
女人穿著毛呢大衣,搭配牛仔褲,長筒靴。
她平靜道:“你就是趙山河?我叫顧思寧,李師傅讓我來找你的。”
顧思寧?
趙山河覺得這名字挺好聽。
不是來找弟弟的,而是來找自己的,還是李師傅介紹來的,這讓趙山河有些意外。
李師傅是小鎮上的大人物,在鎮西邊開了家武校。
趙山河打小身體不好,小時候爺爺讓他拜李師傅為師,跟著學些強身健體的把式,這一學就是好多年,這也讓趙山河如今的身體素質比起普通人來說要彪悍不少。
趙山河也算是李師傅的徒弟之一。
只是李師傅從來不讓他喊師父而已,說他這條命是趙山河那位當了半輩子土郎中的爺爺救的,如今只是還他爺爺人情而已。
既然是李師傅那找來的,那肯定是有什麼事,於是他沉聲問道:“哦,找我有什麼事嗎?”
顧思寧十分擅長掌握主動權,她反客為主,淡淡道:“雪這麼大,我們就站在門口說?不先請我進屋嗎?”
趙山河用手撲簌了幾下頭上的雪,掏出鑰匙開了門,帶著顧思寧進了院子。
“你母親的事情,我聽李師傅說了,節哀順變。”
顧思寧走在身後,語氣鄭重道。
聽到來自陌生女人的安慰,趙山河稍微愣了下,隨後回道:“謝謝。”
進門以後,顧思寧打量起這個有些年代的院落,聽李師傅說這院子是當年趙家從別人手裡買來的老宅子。
左邊是趙老爺子當年問診的屋子,右邊以前是牛圈後來改成了雜物間,東西廂房分立左右,再後面就是平時吃飯的大廳以及廚房了,最後就是擺放雜物的後院。
鎮子上不像城裡到了冬天家家戶戶燒暖氣,這地方到了冬天每家每戶都是在屋裡搭火爐取暖。
趙山河帶著顧思寧進了自己的屋子,穿著精緻的顧思寧跟這座老宅子有些格格不入。
當然也跟普通又平凡的趙山河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女人倒是跟趙山海有些相似,好像他們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爐火燒的很旺,瞬間驅散了寒意。
暖洋洋的感覺比城裡暖氣乾巴巴的燥熱不知強了多少。
趙山河給顧思寧端了把椅子放在火爐邊道:“今天下雪格外冷,你先在爐子邊烤烤火。”
顧思寧雙手放在火爐上開始烤火,趙山河則給顧思寧倒茶,趁著這個空隙顧思寧打量起了房間的擺設。
除過火爐就是一個衣櫃兩把椅子,以及偌大的土炕,鎮上大多數老舊的院子睡的都是土炕。
顧思寧見過土炕,對此並不稀奇。
唯一讓她有些驚訝的是,土炕的兩側堆滿了書,足足有半人高的書摞在一起,加起來至少有上千本書。
那些書有些已經泛黃老舊,有些則應該是最近剛買的。
顧思寧的眼睛很尖,炕上那些書她只是隨便撇了幾眼,就看見了幾本連她都覺得晦澀難懂的書,比如哲學類的《精神現象學》《純粹理性批判》,還有歷史類的《朝野僉載》《不可能的帝國》等等。
這讓顧思寧瞬間眉頭微皺了起來,好像無法把這些書跟這個院子這個普通到走到大街沒人多看兩眼的糙漢子聯絡到一起。
特別是還有一些中醫類的書,不過聽李師傅說趙山河的爺爺是老中醫,這也就能理解了。
在趙山河給她把茶端過來的時候,顧思寧的表情就已經恢復正常。
只是高中時談過一場不算戀愛的戀愛,至此這麼多年就一直孑然一身的趙山河依舊不敢直視太過漂亮的顧思寧,偶爾不經意間瞅見顧思寧的樣子,只覺得她的鼻樑挺高眼睛很大。
“李師傅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趙山河這時候才問起正事。
顧思寧端起趙山河用一次性杯子泡的廉價花茶。
這種茶葉在集市五塊錢就能買半斤,入口苦澀到了極致,對於小鎮的普通人來說,卻是提神的好東西。
顧思寧輕抿了口眉頭微皺,不過並未嫌棄,抬頭緩緩說道:“我有個課題在研究關中唐朝十八座帝王陵的建制,現在到了你們縣的橋陵泰陵景陵光陵,我對這裡人生地不熟,正好朋友父親認識李師傅,他推薦了你,說你對這幾座唐陵很熟悉。”
“所以我想請你當我的嚮導去看看,當然我會給你酬勞,兩天時間每天兩千塊,怎麼樣?”
在見到趙山河的時候,顧思寧覺得李師傅推薦的人似乎有些不靠譜,不過在看到土炕上堆積的那些書以後,似乎對這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又有些期待了。
趙山河聽完顧思寧的話,這才明白怎麼回事了,他以前給縣裡某位老學究當司機的時候,還真沒少跑這幾座唐陵,可以說比某些專家都瞭解這幾座唐陵。
唐朝一共二十座帝王陵,除過昭宗李曄和陵在河南,哀帝的溫陵在山東,其餘十八座帝王陵都在關中地區,從西往東綿延一百多公里,幾乎跟渭水以及漢代的九陵平行一線。
趙山河有些猶豫,不過年關將至也沒什麼事,何況兩天掙四千塊錢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份意外的收入,於是他遲疑片刻就答應道:“可以,什麼時候出發?”
顧思寧聽到趙山河答應了,就徑直起身道:“好,明天早上十點我來接你。”
趙山河起身準備送顧思寧,不過想到這大雪天不好開車就問道:“你住哪裡?”
顧思寧如實說道:“小鎮街道上有家招待所,我在那裡將就一晚上。”
說這話的時候,顧思寧順手拿起炕邊的一本叫《士大夫政治演生史稿》的書隨意翻看,當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紅筆圈記時,顧思寧愣了下,回過神後又不動聲色的放下了。
畢竟他們只是初次相見的陌生人,也不是什麼朋友,趙山河並沒有多說什麼。
趙山河送顧思寧出門,當顧思寧準備上車的時候,回頭又看見了那幅讓她覺得驚豔的輓聯,就忍不住問道:“趙山河,這幅輓聯是誰寫的?”
趙山河撓著頭悻悻笑道:“我寫的。”
這句話時讓顧思寧再次失神,她盯著趙山河看了又看,眼神極其複雜,最終沒再說什麼,緩緩上車離開。
等到顧思寧走了以後,趙山河重新回到了屋子裡就,他看著炕邊摞滿的書,心情有些五味雜陳。
當年爺爺去世,母親癱瘓,他把上大學走出去的機會讓給了弟弟了。
在小鎮這些年孤獨寂寞的日日夜夜裡,他都是靠著這些書熬過來的,因為對於他來說物質的貧窮算不上什麼,精神上的匱乏才是真正最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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