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雨後初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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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四肢沒這麼冷了，指節的澀紅淡下去，掌心是溫的。

陳橙收緊五指，揣到兜裡，小心翼翼地捂好掌心淡淡的溫暖，就像在風中護住微弱的燭火。

岔路口停下，陳橙猶豫幾秒，走向了主樓的主臥。

既然想好了，那就儘早說了吧，也省得陳傲霜因為這件事成宿地睡不著。

進門前，她給父親發去訊息，說明自己願意和宋家聯姻，再寫了一些女兒應該對父親說的話。

大門開啟，陳橙和沈濯擦肩而過。

他叫住她。

“今天的話……”沈濯回想說過的話，確實過分了。

陳橙唇角彎了彎，並沒有笑意，點頭，接著徑直往裡走去。

沈濯腳底彷彿生了根，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難以解讀陳橙點頭是什麼意思，是真不在意還是不想和他起衝突故作乖順。

悔意越發深，很想跑到她面前，讓她將真實的想法一字一句打出來。

陳橙沒有注意到沈濯沒有走，正琢磨告知決定和宋霽禮結婚的說辭。

陳傲霜坐在真皮沙發上，看到陳橙，開心地笑起來。

放下雜誌，靜等陳橙走來。

“一晚都沒見你，去哪了？”陳傲霜撩開陳橙披散在胸口的頭髮，指尖摸到冷意，“怎麼弄得渾身冰冷，你不會又在院子裡寫生忘了時間吧！”

陳橙不敢提畫畫的事：沒有，我從副樓走過來的。

雖然沈家遵從她的意願，讓她選修了油畫專業，甚至留學回國後還砸錢給她開一個小畫室，但並沒想過她從事這方面工作，只把這一切當成消遣玩玩，到婚嫁的年紀就該收心了，全部注意力應該放在家庭上。

陳傲霜沒多想，比較擔心女兒身體，囑咐道：“晚上就不要從大門走，從走廊過來。”

陳橙：好！

“還有啊，別總花時間在畫畫上，有空和我去參加晚宴，認識一些人。”陳傲霜說，“你也到年紀了，多多接觸外界，說不準就能遇到喜歡的人。”

陳橙含笑點頭，唇邊璇起可愛的梨渦，任由誰看到都會喜歡她表現出的乖順。

“下次我帶你去認識一些同齡人，如果合適可以試著相處。”陳傲霜還是想親眼看到陳橙結婚。

陳橙婉拒：不了，我……覺得宋霽禮人不錯，他們還親自跑京北一趟，很有誠意。

“妞妞，你該不會看上宋霽禮了吧？”陳傲霜微訝。

原先因為更換結婚物件後，陳橙一直表現不感冒，也提出了退婚，所以沒有說過她內心真實想法。

她對宋霽禮印象說不上好，在江都一打聽，混蛋事一籮筐，好事湊不出三件，陳橙乖軟的性子嫁給他，豈不是被欺負也不敢說？

還有一個私心，不想陳橙遠嫁，她物色好的其他相親物件都是京北本地人，這樣就算結婚了，也能常常見面。

陳橙不會找藉口，直接說：嗯，我覺得和他結婚挺好的。

順其自然地離開京北，不再過多打擾他們一家，沒有比宋霽禮更適合的人選了。

“是不是你父親親自找你說了什麼？”陳傲霜露出不滿。

陳橙擺手，接著比劃：我自己決定好的，找您之前，我也和他說了。

陳傲霜眼神冷下來：“你這是來通知我的啊。既然決定好了，那就沒必要再說下去，我也不想耗費精力和你父親爭辯。”

得到的反應完全在陳橙的預想中。

人人看到的是陳傲霜對她好，確實也不錯，但更多的是掌控欲。

過去她沒有任何所求，一直循規蹈矩走好安排的路，就連讓陳傲霜下令她關掉畫室也僅思考一晚上，第二天便關門永久停業。

陳橙沒有多解釋，默默起身離開。

父母親一定會再爭論，吵歸吵，和宋家聯姻的事折騰一個月，算是圓滿落幕。

那晚之後陳傲霜不再見她，晚飯也是一個人吃的。

一週後，管家來傳達父母的意思，他們已經和宋家談妥了，後續有安排會告訴她。

陳橙明瞭。

談妥的不只是她和宋霽禮的婚事，還有兩家的商務合作。

某個金秋的早上，陳橙收到宋霽禮發來的好友申請。

說到做到，真的在一週後親自聯絡她了。

收到訊息時，陳橙正坐在落地窗前畫果盤，顏料髒了一手。

她作畫不喜歡中途停下來，目光一瞥，繼續專注調配顏色。

螢幕閃動幾次，陳橙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到。

直到太陽落山，伸了一個懶腰，注意到螢幕亮起，顯示有幾條未讀訊息。

她拿過，面部解鎖，直接彈到簡訊頁面。

9：00

未知號碼：【醒了？】

10：01

未知號碼：【還在睡？】

11：02

未知號碼：【醒了給訊息。】

12：03

未知號碼：【睡醒吃個午餐？】

13：04

未知號碼：【你繼續睡，我去開個會。】

14：05

未知號碼：【看來還在睡。】

不需要多問，已經猜出未知發信人是誰了。

陳橙看了眼時間，15：05。

下一秒，時間閃動，15：06，新訊息彈出。

未知號碼：【橙子小姐，你有點能睡了。】

陳橙臉泛紅，他怎麼愛給人起奇奇怪怪的稱呼啊……

她快速回對方：【不好意思，是在畫畫，沒看訊息。】

如果有急事，她回完訊息，電話會立馬打進來。

宋霽禮沒有。

他那邊顯示三個點在跳動，是在輸入資訊。

未知號碼：【用晚餐了？】

未知號碼：【帶你去探店。】

未知號碼：【順便聊聊。】

陳橙感到好笑，他竟然帶京北長大的她去探店。

帶著好奇，換好衣服，到了約定時間，她到大門口等宋霽禮。

一輛鮮黃色的跑車停在陳橙面前，她還有些難以接受。

就算這輛車價值一個億，她也覺得不好看，視覺的衝擊給她帶來不適，有點眩暈。

她對色彩的使用很豐富，並不是天賦異凜，而是比百分之九十的人視覺敏感度要高，大多數人是三色視覺，她是極少數的四色視覺。

別人看來是一片黑乎的東西，她卻能看到翡翠綠和丁香紫，所以她能把一抹落日餘暉的顏色畫出許多種飽和度不一的橙色。

在她的世界就算是黑色，在她看來也是五彩斑斕的黑。

宋霽禮降下車窗，瞥見她表情，散漫笑問：“是不是太騷包了？”

陳橙下巴往下點了點，幅度非常小，似乎能腦補出她怯生的語氣。

她不去看車外形，看向宋霽禮。

他今日和上次穿著差不多，同色系的黑。

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她的眩暈感，色彩很少，還是舒服的顏色。

他們去的是一家巷子裡的會所，百年老房子裡面是仿古的裝修。

陳橙知道這家小有名氣的店，沈濯他們這些富二代很喜歡來這邊小聚，她沒有能約出門的好友，陳傲霜只吃家裡廚子燒的飯菜，幾乎不吃外面的餐廳，這是她第一次來，水眸滴溜溜地轉，滿是好奇。

太陽漸漸西落，天還亮著，此刻是最好的天氣，溫度宜人，他們選擇在院子裡用餐。

宋霽禮給她介紹每道菜，還詳細地說吃法。

陳橙不需要說話，點頭搖頭即可。

他話鋒一轉，聊到結婚的事。

“老太太不願放人，想讓你住到年底，這事你怎麼想？”

結婚的事沒有任何人問過她的想法，他突然要她拿主意，陳橙一時間接不上話。

陳橙在備忘錄寫：「母親這幾日對我避而不見，我以為她生我氣來著。」

宋霽禮明瞭，笑說：“我知道了，那就等年底再搬。”

他猜中了她真實的想法。

確實不想太快離開陳傲霜。

陳橙：「不了，下個月就搬吧。」

結婚還逗留在沈家，他們會多心的。

宋霽禮想和她說沒必要事事考慮他人，但他不是她，對她的處境也僅是瞭解，不能完全的感同身受，沒資格以自己的想法強制她去做。

“那就下個月。”宋霽禮尊重她的決定，夾過一塊排骨放菜碗裡，囑咐她多吃一些。

陳橙看了眼滿當當的菜碗，他還在不停地給她夾菜，肚子已經撐得不行。

縱使這家店再好吃也吃不下了。

“二哥，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吃飯？”圓栱門出現一個吊兒郎當的二世祖。

突然出現外人，陳橙緊張得繃緊身子，捏著白瓷勺子，指尖泛了白，一點一點低下頭，努力縮小存在感。

“你在深山老林呆了一個月，一出來就有喜事，聽燁梁說，和陳家聯姻這糟糕事你接了？”

方符還想上前，忽然一個男人出現。

響亮的一個巴掌拍在方符背上。

“誰啊！”方符轉身，臉色變得微妙，“哥……你怎麼跟來了。”

“鬼主意這麼多，悄悄從家宴跑出來，七拐八繞來別人院子說酸話，你有病啊？一桌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欠抽。”方修齊一把推他出門，“滾回去。”

方符還沒嘲諷兩句，親哥來了，他只能灰溜溜走人。

方修齊大大方方走進來，拉開凳子坐下。

“我弟嘴臭，你別放心上。”方修齊安慰好友。

放眼整個江都，輩分擺在這，就算心裡不爽也沒有幾個人敢當著宋霽禮面說難聽的話，也就是方修齊護著，給面子不計較，倒是給方符造成不能奈何他的錯覺。

宋霽禮絲毫不放心上，方符特地跑來嘲他兩句是因為宋燁梁耿耿於懷他強制帶他們登沈家門道歉，是給兄弟找場子來了。

“說完了？”宋霽禮要趕客。

再不趕人走，陳橙臉就要埋到湯裡了。

方修齊沒有要走的意思，自若地和宋霽禮聊起來。

“你怎麼跑京北來了，我也是聽嶠哥說才知道。”

“我年底之前都在這邊，來了也該找我吃個飯吧。”

“要不是知道你來了京北，聽到經理提到包廂預定留的是你的名字，還以為撞名了。”

還不忘關心問：“陳家那事你到底怎麼想？真是為了討老爺子喜歡才接過來的？”

“還聽說你一週前帶宋燁然親自到京北，給沈家老爺子和老太太登門道歉了？”

“誠意夠的啊，真想做人家女婿啊！”

親自登門道歉？

陳橙掩飾驚訝，但還是第一時間看向宋霽禮。

原來不是耿耿於懷她退了他的婚，故意在眼前瞎晃，而是帶著宋燁然和宋燁梁登門道歉。

是她誤會了。

宋霽禮斜方修齊一眼，眼神薄涼。

話真夠多。

“別擺這副表情，要不是我倆交情深，我也懶得多問。”方修齊完全沒注意餐桌對面還坐著一個人。

宋霽禮：“我沒閒到要去討他歡心。”

“也是，你要是想諂媚老爺子，也不會到了三十一才開竅。”方修齊摸了摸下巴。

陳橙抬頭看了眼方修齊，心想他們說話都是這麼賤兮兮的？

宋霽禮哂笑，站起身，拿過放在一旁的外套：“我討自己歡心。”

“啊？你？”方修齊似乎想到什麼，瞪大眼睛，“你……你該不會有什麼特殊癖好才想和陳家小女兒在一起吧？”

“有病。”宋霽禮拍他後腦勺，腦子裡都是什麼廢料。

宋霽禮走到陳橙身後，方修齊才注意到院子裡有第三人，還是個長得溫婉可人的美女。

“你說錯了。”宋霽禮將衣服展開，披在陳橙肩上。

他唇角噙著一抹笑：“在宋燁然退婚前，我已經和老爺子提了要娶。”

陳橙回頭，眼裡滿是不相信。

一直以為是因為宋霽禮在家裡不討長輩歡心，但是不能毀約，所以把他推出來，讓他們結婚。

現在她腦子一片混亂。

接著，男人漫不經心地說：

“可不是他讓的。”

“是我搶的。”

宋霽禮說完，垂下眸子，很是溫柔地衝陳橙一笑：“冷嗎？要不要進屋？外面有癩蛤蟆亂叫，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