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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鴻泰哥的時候,才十二歲,那時候他非常威風,是整個油麻地扛把子,經常在尖沙咀的球場踢波。
當然,那是八年前的事兒了!
對於1978年的香江來說,實在有點太過遙遠了!
不過話說回來,當時東聯社的勢力很大,在油尖旺都插了旗,東聯九將,各個足智多謀。
身為東聯社將首的鴻泰哥不一樣,他幫東聯社把油麻地搞成了清一色,夠威!
甚至《時代週刊》的記者,從大洋彼岸專門飛到香江,給鴻泰哥做了一期專訪。
但最後報道在沒在《時代週刊》上發表,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矮騾子都上不了檯面,能有國際大媒體採訪,也是足夠威風的!
香江的娛樂小報,也曾經做過統計,在油尖旺混的矮騾子,平均壽命是四個月,四個月之後,不是被人做掉,就是跑路到泰國。
也就是說,經營娛樂場所的老闆們,每四個月就要換批大哥交數。
畢竟整個油尖旺,酒吧有一千多間,卡拉OK兩百多間,食檔酒樓有八百多間,撞球場,旱冰場,電玩城三十多間,芬蘭浴,洗浴,按摩房一百多間。
街邊的代客泊車點,也有三百多個。
光是尖沙咀,每個月的保護費,就有一千多萬。
店鋪密度,就算是紐約時代廣場都落後不止一個檔次。
生意多,油水就多,油水多了,矮騾子也就多了。
扯遠了!
我的花名叫靚仔勝,本名池夢鯉,小名叫阿勝,是混水房的。
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靚就帥,因為小弟我模樣還算過得去,朋友們叫我靚勝。
香江江湖社團眾多,十個年輕人,六個都是混字頭,混的人多了,就會分出三六九等來,最有勢力的就是四老四新。
四老就是和合圖,和連勝,新記,號碼幫。
四新則是東聯,東英,和安樂,義群。
水房就是和安樂,因為原身是汽水廠同鄉會,所以香江道上的朋友們,就戲稱和安樂為水房。
鄙人不才,水房的老四九。
四九是指經過入會儀式入會的普通社團成員。
四乘九等於三十六,因為入會時需背誦洪門三十六誓,故名四九。
如果有人入會三年後還沒升級的話,就會被人笑稱老四九。
但香江江湖中,也有另一種說法,老四九壓過新四二六,四二六就是紅棍。
垂垂白髮下青山,七歲歸來改舊顏。
人卻少年松卻老,是非從此落人間。
相傳這是唐代弘忍和尚復生以後所作,映襯我現在的處境,一點沒錯。
前世習武,六歲學拳,拜入八卦門中,七歲成為吉省少年組武術冠軍,十歲就在全國武術大賽展露頭角,十八歲便是武英級的運動健將。
不過命運多舛,我的命跟前世國術的命運一樣,還沒有達到頂峰,就開始走下坡路了。
肌萎縮側索硬化,簡稱ALS,又名漸凍症。
江湖中有個說法,生不進差館,死不進醫館。
但病情發展的很快,不得不進,我很快就躺在了病床上,然後堅持了半年,最後因為呼吸衰竭而死。
眼睛一閉,眼睛一睜,就穿越到同名同姓的矮騾子身上。
原主也是倒黴,在酒吧喝花酒的時候,發生衝突,被人一酒瓶子打的腦袋開花,在送往九龍伊利沙伯醫院的途中就嗝屁了。
七十年代的香江,遍地機會,要是自己選,肯定不會加入社團,成為一名沒有前途的矮騾子。
但話說回來,原主老豆早死,老母打零工,自己國中畢業,英文不會,出身觀塘屋邨,不當矮騾子混飯吃,只能上街當神丐。
一入江湖似海深,是沒辦法回頭的,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回頭的。
又扯遠了!
今天來見我兒時的偶像,是因為我們的鴻泰哥從水房中抬了一大筆錢,學人家炒股,賠的褲子都不剩。
有八九期數都沒有還,更別提越滾越多的利錢,字頭其他兄弟找他討債,就說最近手頭緊,一談錢,就說腦袋疼,要去看醫生。
一來二去,折騰了好幾個月,老頂神仙錦都知道了,就派自己跟鴻泰哥擺茶講數。
鴻泰哥將講數的地點,擺在了廟街的和義飯莊,這也是他的陀地。
“勝哥,勝哥,你要的煙。”
靠在欄杆上發呆的池夢鯉,被自己小弟菠菜東大呼小叫給吸引,回過神來,接過菠菜東遞過來的紅雙喜。
“勝哥,現在大佬們都流行抽紅萬,好萊塢電影中的男明星,各個都抽紅萬。”
“晚上九點有馬龍·白蘭度的新電影,勝哥,我約了小美,還有一張多餘的票,要不要一起去看?”
“不過酒樓門口的衰仔有點多,要不要打電話給大佬,多叫些人來?”
鬼佬的煙,是生煙,也就是混合煙,而國產香菸多是烤煙,池夢鯉抽不慣鬼佬們的混合煙,挑來挑去,發現只有紅雙喜最對自己的口味。
如果有的選,他更想抽的是利群。
池夢鯉開啟塑膠包裝袋,敲了煙殼幾下,抽出兩支香菸,扔給了滿臉擔憂的小弟菠菜東。
“你搞咩啊!大佬我又不是盲的,看得到人,人多有個屁用!又不是去砍人。”
“我們是擺茶講數,不是去插架。”
“至於你的電影票,送給其他人了,大佬我不喜歡當電燈泡。”
“走了!”
嘴裡叼著香菸,池夢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港撈,發現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二十,距離擺茶的時間就剩下十分鐘了,就站直身子,準備去跟兒時偶像鴻泰哥會面。
香江人不能沒有勞力士,就像西方不能沒有耶路撒冷一樣。
出來混,沒金勞,道上的兄弟不是看不起你,而是看不見你。
但真的金勞力士,最便宜的一塊也得八萬八,不是他這種沒有錢的老四九能買的起的。
所以他手上的這塊金勞力士,就是一塊假表。
但你說港撈是假表,這也不準確,港撈不是指的地點,而是指這種半真半假的貨。
港撈是K金脫模做錶殼錶鏈,真勞力士是18K金,良心商人給你用10K斤,黑心的就用8K金、6K金。
表芯和指標,都是用的廠家貨,這種組裝表,就是港撈,又以正品零件的多少,區分。
五個真零件,就叫正五,七個真零件,就叫正七。
池夢鯉手腕上這一塊,比較特殊,叫正二,也就是整塊港勞當中,只有兩個真零件。
商家怕太穿幫,影響自己往後的生意,強制幫他選了錶盤和指標,但就是這塊假的出奇的港勞,也是他身上唯一可以撐場面的值錢貨。
矮騾子混成這個地步,也是見者流淚,聽者傷心。
池夢鯉將嘴裡上抽了一半的香菸,按在垃圾桶上面熄滅,然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牛仔服,這是時下最流行的裝扮,矮騾子人手一件。
他用手一撐,做出東莞仔跨欄的動作,身子絲滑地越過欄杆,朝著馬路對面的和義酒樓走去。
落後一個身位的菠菜東被自己老大的動作帥到了,想要模仿,直接就卡到襠,呲牙咧嘴地跟了上去。
和義酒樓,看這個招牌,就知道酒樓不是社團的場子,就是社團中人開的。
池夢鯉走到酒樓前面,東聯鴻泰的小弟立刻頂了上去,將他團團圍住。
“做咩啊!我是來談判的,要叉架,那好,我現在就走,回去告訴我老頂,然後我們水房跟你們東聯從白打到黑。”
“最後大家都沒有生意做讓,差佬把兩家字頭的場子全都掃光,大家全都上街討飯。”
“你說好不好,鴨子哥!”
要說打架,池夢鯉就沒怕過誰,習武之人,身上要有三種氣,膽氣,匪氣,惡氣,碰巧的是,這三種氣他都不缺。
對方人多,但他完全不畏懼,直接頂了上去,用手指著帶頭大口鴨,這傢伙是鴻泰的頭馬,胸大無腦,這個下馬威的主意,肯定是這傢伙想出來的。
“靚仔勝,你真他媽的夠屌。”
“江湖規矩,講數是不能動手,我大佬就在二樓等你,剩下的賬,我們往後再算。”
大口鴨是不敢壞了江湖規矩,只能放幾句狠話,讓眼前這個囂張的男人小心點。
“靠!”
池夢鯉直接把大口鴨撞開,打又不敢打,口才也不行,東聯社真是沒人才了。
不過話說回來,腦袋靈的,都去考港大了,當誰會來當矮騾子。
大門口堵著一堆人,和義酒樓的生意,能好就見怪了。
大廳十幾張桌子,即便現在是飯口時間,但也一桌客人都沒有,服務生都聚在一起閒聊天,見到有客人進店,就立刻滿臉笑容迎了上去。
“先生...”
“約了人,我找鴻泰哥。”
池夢鯉沒給服務生介紹的機會,直接說明了來意。
服務生聽是找二樓的貴賓,就想要帶他上樓,但被走進來的大口鴨揮手趕走了,這傢伙在前面帶路,帶著池夢鯉和菠菜東上了二樓。
二樓站著幾個矮騾子,都是鴻泰的小弟,見到大口鴨都紛紛打招呼,然後目光兇狠地看著跟在後面的池夢鯉和菠菜東。
“大佬,人到了。”
大口鴨走到正在打麻將的鴻泰身邊,小聲說道。
“碰,西風。”
打出一張西風的鴻泰,這才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池夢鯉,不耐煩地說道:“神仙錦做咩啊!他說要講數,自己不來,派了個四九仔跟我聊。”
“輩分亂了,現在什麼臭魚爛蝦都能出來講數,水房沒人才了?”
“還是一句話,錢我最近沒有,多寬限一段時間,我鴻泰不是賴賬的人,只要期指漲起來,我立刻就還錢。”
“桌面上還有幾千塊,就當是我還這一期數了!”
“聊完了,就趕緊滾,不要耽誤阿公我打牌,今天晚上一直輸,衰到家了!”
欠了一百八十多萬,算上利數,就得三百八十萬,幾千塊?連今天的利數都不夠。
池夢鯉當然不能離開,他拉過了一張椅子,坐在了上面,從口袋中掏出紅雙喜,自顧自地點了一支。
“鴻泰哥,話不是怎麼說的,我們是籤合同的,上面有還款期限。”
“老頂就是怕鬧得太難看,派我這個四九仔來提醒鴻泰哥。”
“三百八十萬而已,對於鴻泰哥來說,就是一個小數目,要是鴻泰哥手上沒有那麼多現金,那就算了。”
池夢鯉被人奚落,但依舊是笑容滿面,彈了彈菸灰,把該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就這樣算了?神仙錦這是要開善堂?”
“我倒要看看你耍什麼花樣?”
“你夠有膽的,你叫什麼?”
鴻泰來了興致,一把將牌給扣住,一雙虎目,看向坐在門口的池夢鯉。
“鴻泰哥,道上的朋友都管我叫靚仔勝,都是大家抬愛。”
“您在油麻地有三間夜總會場子,我們吃點虧,拿到手裡經營五個月,五個月之後,錢結清,場子完璧歸趙。”
池夢鯉把菸頭扔到地毯上踩滅,然後面帶微笑地開口解釋道。
鴻泰感覺不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就是神仙錦的腦袋有毛病,場子還有出借的?
真是踏馬的秀逗了!
再說,借出去的場子,東聯社還能要回來咩?
吃進肚子中的肥肉,水魚才會吐出來。
水房拿下場子,肯定會插支旗,裡裡外外都換上自己的人,到時候連代客泊車的生意都沒得做啊!
自己手下的小弟,都去喝西北風啊!
“我們東聯社的場子,不是用錢能買到的。”
“滾回去告訴神仙錦,他在尖東作威作福可以,但要是想要把手伸到油麻地來,我就把他的手砍斷。”
“靚仔勝是吧?趁著我心情好,不破壞江湖規矩,你趕緊滾,不然我送你一副水泥棺材。”
鴻泰重新把手上的牌豎起來,表示沒得聊。
大口鴨走到了池夢鯉的面前,囂張用手指著他的頭,大聲地喊道:“走人啊!我大佬讓你滾啊!”
談崩了!
池夢鯉站起身,用手拍打一下牛仔褲上面的菸灰,歪下頭,看著大口鴨身後的鴻泰,開口說道:“鴻泰哥,是不是沒得談了?”
“沒得談,神仙錦來了,也一樣沒得談。”
‘傻忠是一時大意,才讓神仙錦這個臭西鑽了空子,我不是傻忠,他要是想嘰嘰歪歪,我鴻泰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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