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少年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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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箏兒，過幾日你就要去萬劍宗了，雖說一入仙途便要斬斷塵緣，但你要記住，若是受了委屈，咱們謝家，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

被漩渦吞噬之後，謝箏只覺得自己被一股溫暖的光暈籠罩著，並未遇到什麼痛苦難熬之事。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下墜的過程實在過於漫長，不知多久以後，她忽覺神魂與身體同時觸到了實地。

眼皮沉重，似乎被什麼東西強行壓住，她用力睜了睜，大片明麗光線爭先恐後鑽入眼底。

偌大的銅鏡前，她乖巧得坐在梳妝凳上，手中正捧著一塊啃了一半的栗子糕，鏡中多年不見的母親垂著腦袋正在給她束髮，而她的父親則端著茶杯站在一旁，語重心長地在說著什麼。

“你這丫頭，發什麼呆呢？聽到爹說的話沒有？”

謝箏猛地回過神，一臉茫然地轉過頭看著他。

她...怎麼會在這裡？這不是離家去萬劍宗前一天發生過的事情嗎？孃親落在頭頂的手透著正常人才有的溫熱...

所以...那個突然出現的黑洞，可以讓人穿越時間回到過去？

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但面對的都是曾經親密無間的家人，謝箏很快就順從地接受了這一切。

母親心靈手巧，很快便給她梳了一個鳳川城未及笄少女最常見的雙螺髻，髮髻上用煙粉色的絲綢緞帶纏著簡易的長生結，她自己覺得有些單調乏味，便從首飾匣裡取了一對黃金與粉寶石製成的桃花環扣，細緻地扣到髮髻上。

鏡中的小女孩，約摸八九歲，粉嫩可愛，雙頰肉嘟嘟的，稚氣未脫。

謝母見狀，不由得失笑：“箏兒喜歡這個？”

謝箏透過鏡子，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喜歡！”

謝母便笑著不再言語，彎腰從妝臺上取出一隻細瘦的軟毛筆，沾了點口脂，三兩下便在她的額頭描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見即將離家的女兒露出一臉嬌憨欣喜的笑容，謝父偷偷轉過身去，抹了一把淚。

謝箏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心下也有些發酸，當年她懷揣著成為下一個天下第一劍修的豪情壯志，直奔萬劍宗，離家萬里，也鮮少想起家，後來入道越深，與謝家羈絆便越淡薄，若非謝泫這些年努力經營，恐怕她早已斬斷了一切。

四下看了一圈，沒有發現謝泫的身影，謝箏有些奇怪，便問道：“孃親，哥哥呢？”

謝母略帶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現在知道喊哥哥了，平日裡不總是直呼他的大名嗎？”

默了默，她立刻嬉皮笑臉地改了口：“母親，謝泫呢？去哪裡了？”

謝母無奈地抬起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嘆道：“不知躲在哪個角落哭去了，劍尊閣下只看中了你，可把他傷心壞了。”

謝箏回憶了一下，還真是這樣，從他們兄妹出生起，因著她天生劍骨，外加上極罕見的變異雷系單靈根，謝家門檻都要被踏破了，不止是萬劍宗，其他劍宗亦是時長派人過來遊說。

但無人敵得過荀琅劍尊丟擲的橄欖枝，謝箏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萬劍宗。

“那我可得去看看他，別把自己給氣壞了。”

說著謝箏便從凳子上跳了下來，提著裙襬奔了出去，留下謝父謝母在身後無奈搖頭。

鳳川城不是普通的凡間界城池，修者與普通人各佔一半，雖然也講究女兒家知書達理、溫柔順從，但總的來說還是實力為尊，尤其是謝箏這種，自小天賦便遠遠甩出眾人一截的，更是沒有被當做普通貴女小姐來養，從小就是遠近聞名的小魔頭。

四下找了一圈，卻沒有看到謝泫的人，謝箏有些奇怪，便出了謝家大門，準備去尋他的狐朋狗友問一問，結果剛下臺階，一個半大的緋衣少年便迎面走來。

金冠束髮，一絲不苟，緋衣華貴，袖口與領口用金絲繡著繁複的雲紋，熠熠生輝；五官精緻漂亮，眉目俊朗，唇角凝著淡淡的笑容，眼神溫和從容，透著不合年紀的成熟與穩重。

有點眼熟，但又不怎麼認識。

眼看著他停在距離自己只有兩步之遠的地方，就算再怎麼遲鈍，謝箏也會過意來，這人是來找自己的？

他微微拱手施了一禮，嗓音清潤，還帶著些稚嫩的少年氣：“是謝二小姐嗎？在下晏重霄，聽聞謝二小姐即將前往萬劍宗拜師學藝，在下受父命，特來給小姐贈禮。”

等會...晏重霄？晏家人？！

謝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問道：“你是晏家的幾公子？”

少年微微一怔，接著笑著回答道：“在下家中排行第三，謝二小姐也可像兄長們那般，稱呼在下為晏三。”

謝箏：“……”

晏家三公子，好傢伙，難怪覺得眼熟呢，這特麼不就是少年時期的慈音嗎？！

可是為什麼，他都十幾歲了還沒去含光寺，依然留在鳳川城？

許是她眼中的震驚和疑惑太過明顯，又抿唇不語，晏重霄彎唇笑了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謝二小姐？”

謝箏立刻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地乾笑了一下，說實話，慈音若是不喊她一句‘謝施主’，她真是覺得渾身上下哪哪兒都不舒服。

“晏三公子，我父母在家，你直接去尋他們便可，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著她就錯身，從他身側經過，還沒走出幾步，又被喊住。

“謝二小姐，在下其實...是來尋你的。”

謝箏腳步一頓，轉過頭來，一臉疑惑：“尋我做什麼？”

她的話和眼神一樣，直來直去，毫無遮掩，這麼坦然無畏，反而讓晏重霄垂下了眼眸，好似是不敢與她對視。

謝箏：“？”

“不是，你怎麼還不好意思上了？有話倒是說啊！想把人急死是不是？”

本來還溫從有禮的少年，被她這麼一催促，反而支支吾吾地，愣是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他心一橫，從懷中取出一封帶著體溫與淡淡薰香的信箋，呈到了她的手邊。

“請謝二小姐收下。”

怎麼還寫信？

謝箏愣了一下，伸手接過，晏重霄便微微點了點頭，轉身便匆匆忙忙離開。

她這才看向手裡的信箋，封皮上寫著四個大字——

‘箏兒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