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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潭大捷,咸豐帝甚喜,道:“曾臣國藩,救朕西南半壁矣!”

恭親王奕忻道:“瀟湘暫安,然曾立昌三萬逆匪渡黃後連陷金鄉等處,意圖北竄。自到山東所過州縣,毫無阻滯,如入無人之境,現兵至李官莊,距臨清二十里,距阜城林李賊匪不過三百里,兩賊匯合,後患無窮。”

咸豐帝道:“僧格林沁、勝保二大員,圈圍林鳳祥、李開芳二賊,獨流、靜海三月,束城一月,阜城又已月餘,朕不知二員熬至何時!臨清告急,朕已敕令勝保南下討逆。這僧格林沁,朕失望至極。”

奕忻道:“僧統兵兩萬,半載無功,名不副實;勝保南征北戰,碌碌千里,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咸豐帝嘆道:“和春、福濟圈攻廬州半載,向榮、琦善困圍金陵一載,亦皆勞而無功。僧格林沁老成持重,勝保氣盛凌人,上月二臣聯手斬殺逆首吉文元,若無二人,京師可保無恙?淮北袁甲三,屢戰屢勝,斬捻匪無數,新已入據臨淮。兵氣之盛,蓋過曾國藩湘勇。袁甲三新近上疏:廬州居江北腹地,又旁陷十餘州縣,廬州不克,不特江北各路防兵為所牽制,楚師東下亦不能急搗江寧;和春、福濟二部師老兵疲,急難奏效。”

奕忻道:“袁甲三真乃可造之才。”

咸豐帝道:“朕令袁、和、福聯銜具奏、酌度辦理皖地軍務,和春、福濟聯疏舉劾袁甲三堅持己見,無從會銜,且曰袁株守臨淮、粉飾軍情、擅截餉銀、冒銷肥己。和春、福濟師老兵疲,無甚大過。袁甲三連勝之餘,心自昂揚。朕意交部嚴加議處。”

奕忻道:“臨陣撤換有功之主將,恐有不妥。”

咸豐帝道:“人孰無過,有則彈之,無則加勉。”

言畢,咸豐帝又諭僧格林沁:阜城軍營濠牆、樹柵層層佈置,已有月餘之久。何以逆匪撲出竟無攔阻,致令焚燒營盤,直抵濠外,抗拒不回。是連日安設長圍全不得力,其防守官兵所司何事,實堪痛恨。今該逆屢出竄撲,皆向東南一帶,顯系欲從景州、德州等處潰逸,與南來之賊勾結。如不能迅速奏功,輕以人力難施為解,看其光景直似束手無策。若不能將撲出之賊全數截回,朕自能將汝治以重罪。

僧格林沁接旨,嘆曰:“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難矣!”

馬隊統領、御前一等侍衛都興阿道:“啟稟親王,吾以為可以誑賊出營,吾率馬隊圈而誅之。”

僧格林沁道:“賊皆百戰悍將,談何容易!速僱民夫,再挖長濠,架設大炮,轟斃賊逆。”

林鳳祥據守阜城月餘,缺糧少藥,無力再繼,遂拔營突圍,南撤連鎮。

僧格林沁督帶兵將,復將連鎮合圍。

勝保奉詔,率七千兵馬,順阜城南下,兩日時間,抵鄭家口。

勝保奏曰:鄭家口東為德州前路,西通青河縣,實為扼要之區。臣若竟舍鄭家口而赴臨清,賊倘舍臨清而繞趨北路,中間無兵扼守,賊仍可北竄,與阜城之賊勾結,其患更深。

咸豐帝不許,仍令勝保急赴臨清。

勝保復行二日,趕至臨清城北,進駐柳家莊。山東巡撫張亮基,山東布政使崇恩趕來議事。

張亮基道:“臨清為水陸咽喉,運河要津,富庶之地。曾賊倘若攻下,百利而無一弊。吾已飭令,府城村落,堅壁清野,以待賊軍;賊軍攻之不拔,掠之無獲,不出一旬,四萬之賊糧罄,不戰而自困矣!”

崇恩道:“昨日賊攻臨清,兇悍異常,幸虧欽差大人軍至,否則臨清危矣!”

勝保道:“賊逆三四萬眾,倘若北竄,吾等皆攔擋不住。吾已遣兵八百,入城聯守。當務之急,先保臨清。臨清萬不能失,此城三面接臨運河,西南又有漳河可通大名,此地若失,非有四五萬官兵不能合圍。”

諸事議畢,勝保疏曰:查臨清城外關廂糧食,自聞賊警俱已移運入城,其未及運入者已屬無多。該逆數萬之眾豈能久支?現在東面及北面俱有官兵,該逆無從採食,惟西南空虛,尚難斷其接濟。然附近村莊存糧無幾,斷難供數萬人之食。該逆內乏糧食,外受攻擊,勢必他竄。

勝保大軍蒞臨,太平軍主將、夏官又正丞相曾立昌亦憂,道:“吾等正月自安慶出征,兩月時間,即抵此地。待攻下臨清,籌足糧資,酒足飯飽,再行北進。阜城距此三百里,大軍四日即至。”

夏官副丞相陳仕保道:“臨清南門城外民房,皆被我佔,現正搭造木城,安設大炮,明日炮擊,一蹴而就。”

冬官副丞相許宗揚道:“勝保妖兒已至,此地妖兵盈萬。吾四萬之眾,多新納之兵,良莠不齊,一有波折,必生波瀾。繞而北上,與林李匯合,方為上策。”

曾立昌道:“許兄弟言之有理,然清妖堅壁清野,吾四萬大軍,吃喝用度,皆已匱乏。臨清之城,非攻不可!吾令:掘地九尺,自妖所挖壕溝之下橫穿,掘至城根,填滿貨藥,炸牆攻城。”

翌日,曾立昌發令總攻,兩聲雷鳴,城垣坍塌,曾軍湧入,逢人便砍,見物即搶。一時間,臨清城內,殺聲、火聲、哭聲相雜,聲傳十數里遠。

勝保聞,督兵援救,忽南風大作,曾軍趁機射箭揚沙,勝保人馬俱難立足,被迫退兵。

曾立昌攻佔內城,殺知州張積功,清點物資,大失所望。府庫已被焚盡,糧食器械,金寶貨藥,全皆成灰。

陳仕保嘆:“十日之功,得此空城。北路勝保擋道,南退萬事皆空,吾軍飢腸轆轆,如何是好?”

曾立昌道:“此地不可久駐,即刻西渡運河,折而北上,與林李匯合。”

許宗揚道:“吾雖四萬之眾,天京老兄弟,不過五六千人,新附之眾,素無紀律,破城之後,意在擄掠,今一無所獲,難不生變。”

陳仕保道:“明日整軍,不聽將令者,殺無赦!”

曾立昌道:“兄弟鬩牆,一敗塗地。好生安撫新納頭目,併力同心,定滅勝保妖兒。”

立昌苦口婆心,遊說三日,人心始定。立昌長嘆一氣,令人搭設浮橋,意西渡運河,北進阜城。

勝保得報,飭令焚燒浮橋。曾立昌再搭,勝保再燒。立昌復於夜間偷渡,又遭伏擊。

勝保謂張亮基道:“賊意西渡北進,吾必遏截此途;之於南路,以示無兵,吾馬隊強,誘令竄至,暗伏擊之。賊匪守則難攻,竄則易制。”

曾立昌三戰皆敗,軍心大亂,新卒相率大譁,逾城南奔,立昌力微勢單,不能約束,不得已,踉蹌從之。

勝保督兵追擊,先戰李官莊,再戰清水鎮,擊潰曾軍萬餘。

是夜,曾立昌親率精騎千人,攜帶貨藥包,突襲勝保大營。貨藥響處,煙焰蔽天,聲如地裂,一鼓而大破之。勝保猝不及防,倉皇而退。

曾立昌執意乘勝北進。

陳仕保道:“兵敗如山倒,此乃回光之戰,實為抽身之機!”

許宗揚亦附。

曾立昌道:“既如此,速退。”

陳仕保笑曰:“清妖新敗,必不敢遽來,士馬疲敝,安營暫休,無妨。”

曾立昌號泣再勸,竟無人聽。

次日,勝保振旅再至,曾軍大潰,新附者轟然星散。曾立昌退至漫口支河,時黃河改道,沼澤泥濘裹足,人馬不能疾行,河水徒漲,舉步維艱,曾立昌令眾先退,自引數騎殿後,勝保兵至,立昌挺槍奮戰,力竭不支,躍馬竄入黃河。

一月時間,擊潰曾立昌四萬大軍,咸豐帝喜,詔曰:勝保勇毅,賞加太子少保,著即速返連鎮,偕僧格林沁部,徹殲林李賊軍。

勝保春風得意,笑至連鎮,怡然之情,溢於言表。

僧格林沁親接恭迎,刮目相待;豔羨之態,如逢吳下之阿蒙,士別剛三日。

勝保道:“你我切實聯手,賊逆何愁不滅!”

僧格林沁道:“連鎮地勢低窪,吾已飛諮山東撫臣,速引運河之水,灌淹逆賊。”

林鳳祥囿於連鎮二十餘日,糧資漸乏,遂謂李開芳道:“須另擇一處,可以牽掣妖兵之所,亦可作聲援之勢。”

李開芳應命,率兵七百,南馳三百里,奪得高唐縣城。

勝保謂僧格林沁道:“你我兵分二路,爾連鎮,吾高唐。連鎮若下,高唐必克。”

僧格林沁道:“賊匪兇悍,萬要小心。”

咸豐帝聞林李分兵,喜諭僧、勝:逆已分,首尾不顧,正是天假我滅賊時也。若不上緊進攻,待已出之賊復回連鎮,連鎮之賊或南竄勾合,無論其裹挾又多,剿辦棘手,遷延時日,餉項何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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