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雨勢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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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景緻在灰暗的雨下，仍是模糊朦朧的一片。

與各位前輩告辭後，榊原樂撐起傘，帶著一言不發的妹妹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大雨下得空氣有些發冷，這時是深夜10點左右，東京街頭的霓虹燈開始閃爍，路燈與廣告牌瀰漫在溼潤路面上的彩色越來越耀眼。

身邊的路面不時有汽車飛馳掠過，帶起水花的聲音響在耳畔。

“客人久等了，您點的章魚燒。”

“多少錢？”

“承惠1200円。”

榊原樂收起雨傘，從錢包裡掏出一張紙幣和兩枚硬幣，將錢遞過去的同時，接住了還在冒出熱氣的章魚丸子。

章魚燒上方灑滿了木魚花和芝士，即便是在空氣清冷的雨天，也有淡淡的香氣翩然而來。

榊原樂轉過身，將手中新鮮出爐的章魚燒遞給了面前還在生悶氣的榊原鈴：

“喏，拿去，算作是賠禮吧。”

“臭樂樂...”榊原鈴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咕噥道，然後一把抓過他手中的章魚燒，捏起牙籤直接插了一顆吃進嘴裡。

“小心燙。”榊原樂下意識地叮囑道。

“我也不知道你能看得到音響室這邊啊。”

“反正就是你的錯！”

“行，我的錯。”

看見她現在這幅生氣的樣子，又聯想到她剛才說喜歡尼醬時的臉紅表情，榊原樂就沒忍住笑。

“噗嗤——”

“還笑！不準笑！”榊原鈴現在對他的笑相當敏感，嘴裡含著沒吃完的章魚燒，鼓著臉，直接一腳踩住他的鞋子。

“好，那我不笑了。噗——”

“榊原樂！”榊原鈴差點破音。

“抱歉抱歉，我是不小心沒忍住。”看見阿玲瞬間變紅了的眼眶，榊原樂連忙收住笑意。

等他再次收起心思向妹妹看去時，才發現榊原鈴的眼角泛出了晶瑩的水潤。

她顫動的眼眸盯了他好久，然後果斷回過身，不想再看見他。

真生氣了？

“阿鈴...阿鈴......阿鈴？阿鈴你沒事吧？”

榊原樂在身後輕搖她的肩膀，不斷喊著她的小名，多次想過去看她的臉。

可自己每一次探頭，榊原鈴就別過臉，別說表情了，榊原樂就連她的側臉都沒瞅見過一下。

她連自己最喜歡的章魚燒也沒再吃了，只是抱在手上。

榊原樂目光迎向她那穿著校服的小小背影，心想自己不會真把妹妹給惹哭了吧？

上次把她惹哭還是好久之前的事。

事先說明，他不是那種喜歡看女孩子哭的人。

可是作為從小看她到大的兄長，他對於阿鈴哭這件事，有著相當複雜的情感。

第一，就是覺得挺好笑，挺有趣的。

喜歡看妹妹在自己面前哭什麼的...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全世界老哥共有的一個惡趣味。

這第二，那就是在覺得有趣後，還是會難免心疼一下。

“真哭了？”榊原樂放下手，看向她雪白的後頸詢問道。

“誰哭了...我才沒有哭...這種小事情算什麼......”微微哽塞的聲音從榊原鈴的背影傳出。

“嘴硬。”榊原樂對她的背影笑了笑。

“才沒有嘴硬......”

空氣緘默了好久，街邊僅有雨聲和車聲入耳。

“阿鈴。”

“幹嘛......”

“別生氣了。”

“我才沒有生氣......”榊原鈴沒有回過身去看他。

“你哥也不是故意的，那是聽到吉原小姐說不會影響你工作，我才進去想看一看的。”

“但是！”聲音由大變小，只留背影的榊原鈴肩膀微微落下，像是在說氣話，“但是你就是聽見了......”

“聽見了也沒什麼啊，我們之間的關係又不會因為兩句話改變什麼。”

“那你還嘲笑我，還...還一直笑！”

“沒有，”榊原樂淺淺笑道，“真沒有嘲笑你，只是覺得你很可愛罷了，你不經常在我面前說自己很可愛嗎？”

“那都是——那都是因為——！”

榊原鈴驀然轉身，噙著淚，眼眶紅紅地仰起小臉向上盯著他，可話一說到嘴邊，她又忽然斷了片，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好了。

“還說沒哭。”榊原樂衝榊原鈴露出微笑，想要安慰她。

“就是沒哭！臭老哥......臭老哥臭老哥臭老哥！”

榊原鈴閉著紅紅的眼睛大聲喊出幾句臭老哥後，直接抓過了他手中的傘，端著還沒吃兩口的章魚燒，踏著雨，快速轉身向街道的另一頭快步跑去。

很快，她的背影便消失在了榊原樂的視線盡頭。

榊原樂笑了笑，他很瞭解榊原鈴，她現在只是需要一點時間獨處罷了，不用擔心。

榊原樂抬起頭來，他的視線掠過街邊屋簷，凝睇高樓大廈之間那不斷墜落向街道的細雨。

雨勢很大，一條街上都看不到幾個行人，平常普通的身影也在紛紛落落的雨幕之中，變得模糊朦朧。

榊原樂望著雨，有些恍惚。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雨傘被阿鈴搶走了，這下要怎麼回家？

......

等榊原樂再次看見阿鈴，是在家門口。

她蹲在公寓走廊上慢慢滑動手機，身旁放著開啟的雨傘和只剩一根牙籤的章魚燒盒子。

手機螢幕的熒光照亮了她漂亮的臉，現在看起來，她的眼眶沒有剛才那麼紅了。

既然她吃完了東西，就說明氣消了。

身上沾了些雨水的榊原樂來到她的身前蹲下，雙手放在膝蓋上，笑著對她說：

“現在感覺好點了嗎？要是你還生氣的話，我還可以再向你道歉。”

榊原鈴知道他來了，按滅了手機螢幕，背靠牆小聲說道：“那你道歉吧。”

“對不起，阿鈴。”榊原樂語氣誠懇，又笑著道，“這樣可以了吧？”

“還不夠。”

榊原樂重新潤了潤嗓子：“對不起，阿鈴，我不該隨便偷看你工作的。”

“......”

又安靜了好一會兒，榊原鈴才鼓著腮幫子重新抬起頭來，她紅紅的眼眶還沒有完全消退，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剛剛生了悶氣的小女孩。

“臭樂樂。”

榊原樂沒有在意她說自己樂樂，伸手去摸她的頭：“這樣不就好了麼，開心一點。”

“不要摸我的頭......”榊原鈴又埋下頭低聲嘟囔。

“那好，我不摸了，”榊原樂笑著收回手，“晚飯還沒吃吧，作為我不小心聽到你工作內容的二次賠罪，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你哥都給你做。”

榊原鈴低頭咕噥了兩聲。

“什麼？”榊原樂沒有聽清楚。

“牛肉咖哩飯...還有中午做的百香果冰粉......”

“這兩樣啊。”

“不可以？”榊原鈴雙手抱著腿，幽怨的小眼神看向他。

“可以！你想吃我就給你做！不過百香果用完了，等我出去給你買。”榊原樂將自己從學校帶來的單肩包放到地上，又將鑰匙拿出來遞給了她，“來，拿著吧，知道你不想打擾她們兩個睡覺才蹲在這裡玩手機，沒有去敲門。”

“鑰匙給我做什麼？”榊原鈴抬頭衝他看去。

“給你自己開門啊，我出去買百香果。”

“你真要去超市？”

“不然呢？”榊原樂笑了笑，“別說我不關心你，除了媽，認識你最久的人不就是我？我是你哥，你想吃什麼，給我說就是了。手伸出來。”

榊原鈴呆呆地伸出手，接過他遞來的鑰匙串、

走廊的燈光在深夜裡略顯黑暗，但榊原鈴還是能看清楚手中鑰匙串上有一隻包漿被磨損到發白的小海豚。

榊原鈴紅紅的眼睛多看了兩眼這隻小海豚。

“好，”榊原樂雙手撐住膝蓋起身，向下方的妹妹說道：“那我下樓了，別一直蹲在這兒，快進屋，外面下雨，小心感冒。”

“知道了知道了。”蹲在門口的榊原鈴只是重新抱住雙腿，輕輕點點頭。

等到榊原樂走下樓，榊原鈴才重新伸出右手攤開。

手裡，是榊原樂剛剛遞給她的鑰匙串。

鑰匙串上方那隻小海豚因為磨損，背鰭折掉了一半，月牙狀的尾鰭更是隻剩一個光桿子，看起來又醜又淒涼，是屬於早就應該扔掉的東西。

藉著從走廊上方落下的白色微光，榊原鈴的視線緊鎖在上方注視了好久。

她抿了抿嘴唇，雙手重新抱住膝蓋，埋著頭，聽著雨聲，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嘟囔道：

“幹嘛還留著......”

雨勢依舊，公寓狹長的走廊僅有一盞白燈在頭頂亮著，縮在角落抱著腿的榊原鈴以任何人都聽不到的聲音，自顧自地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