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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打蛇打七寸的誅心之語。
越王勾踐嘴角堪堪浮現出的笑意僵住。
三十載。
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十載。
如果不是為了討好吳王夫差,讓吳王大手一揮,提前放他歸越,他又何至於輕賤至此,為奴為僕。
“伍侍衛,可願助我?”
“若我能歸越,願與你共享越國江山。”
越王勾踐環顧四周,壓低聲音,蠱惑道。
如今的情勢,他看的分明。
單靠伯嚭,已經無法左右他的境遇。
他能收買伯嚭,未必不能讓伍封動惻隱之心。
有道是,千金之子,不死於世。
這天底下,終究還是利益至上。
只要他給出的籌碼夠大,利益夠多,總能撬開伍封。
伍封,是夫差的新寵,背後又有伍子胥這麼一座難以忽視的高山。
能得伍封相助,歸越之日可期。
蓀歌扯了扯嘴角,神色複雜“你忘了夫差的警告?”
這勾踐,忘性有點兒大啊。
“伍侍衛剛剛說過,我性命無憂。”
“既性命無憂,觸怒夫差,至多受盡折辱。”
“如今已經是階下囚,任何的折辱於我輕如浮雲,不值一提。”
“冒一次險,能換伍侍衛相助,是筆一本萬利的買賣。”
“伍侍衛心知肚明,吳王夫差猜忌忌憚令尊,日後必除之而後快,既如此,為何不選擇我成為你們父子的一條退路呢?”
“雙贏之舉。”
越王勾踐不遺餘力的挑撥,煽動。
“共享越國江山,不比為人臣要強得多嗎?”
蓀歌似笑非笑,越王勾踐對自己的認知是不是不太清楚。
真以為她不記得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出自何處?
還是覺得她不知道那句背信棄義涼薄狠毒的子教寡人伐吳七術,寡人用其三而敗吳,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
歷史上,若不是范蠡耳聰目明走的快,可能就得跟文種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她可不覺得,她會成為勾踐的例外。
“那不是退路,而是死路。”
“我父親英雄豪傑一生,又怎會晚節不保”
勾踐反問“留在吳國,又何嘗不是死路一條。”
“吳王夫差權勢日盛,就越無法容忍龐然大物的伍子胥。”
“要麼,你父親拋棄奮鬥一生的高位權勢,激流勇退成為普普通通對山野村夫。”
“要麼,就在吳王夫差忍無可忍後,成為劍下亡魂。”
“甘心嗎?”
“伍侍衛?”
“甘心就手中的權勢,拱手讓人嗎?”
“只要伍侍衛肯助我早日歸越,那越國就是伍侍衛永遠的退路。”
蓀歌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
這些話,她一句都不想聽。
臉咋這麼大呢,竟然敢這麼大言不慚。
難不成,是當夫差死了?
階下囚,就應該有階下囚的樣子。
劉禪,認清現實,大智若愚,一句樂不思蜀,得以善終。
南唐後主李煜,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被賜一杯毒酒歸西。
勾踐還真是好運,正好身處諸侯林立烽煙不斷的春秋,遇上了夫差這麼個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的吳王。
但凡,吳國沒有西邊虎視眈眈的楚國,勾踐也不敢這麼興風作浪。
“越王,越國已有文種和范蠡兩位驚才絕豔的大夫,哪裡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區區一個小侍衛,還是不獻醜了。”
“還有,您覺得吳王動怒,以您如今的國力,敢保我,能保我嗎?”
“您的話,簡直就是在糊弄小孩兒不要錢!”
“您自問,您比之夫差何如?”
她看起來像那麼蠢嗎?
三言兩語,就能被哄騙?
“越王,好自為之。”
“蹦躂的越厲害,越容易耗盡吳王的耐心。”
“堂堂越王,總不至於找死吧?”
勾踐斂眉,苦惱於蓀歌的油鹽不進。
共享江山,都無法動搖伍封對夫差的忠心嗎?
明明伯嚭收買伯嚭就只用了些黃金玉石美人,就讓伯嚭成了越國的友人。
這夫差到底是給伍封灌了什麼迷魂湯。
越王勾踐還欲開口,就被人送回了大殿,嚴加看管起來。
殿內,雅魚布衣荊釵,神情拘謹忐忑。
“大王。”
驀地,越王勾踐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了夫差居高臨下羞辱意味十足的那句話。
王后和范蠡都比他有骨氣?
呵,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的國,他自然最是上心。
沒了越國,范蠡依舊是范蠡,可以做吳國的大夫,也可以做楚國的大夫,甚至是齊國。
王后更是無需贅述,一生榮辱皆繫於他。
就算他死,雅魚也會是夫差的戰利品,仍然可以錦衣玉食。
只有他自己……
越王勾踐壓下心中的此起彼伏的陰暗情緒,嘴角堆砌出溫和的弧度,牽起雅魚的手,輕聲細語帶著歉疚“連累你跟我一起受苦了。”
“如果不是寡人執意帶你入吳,以示歸順之心,你也不用這樣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是寡人對不住你。”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歸順夫差,必會遭到各種各樣試探,直到夫差和伍子胥完全相信他歸順的誠意。
所以,雅魚是他精挑細選的棋子。
他的妻子,越國的王后,會成為他取信吳王的利器。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
伍子胥對他視若無睹,不置一詞,甚至都吝嗇分他一個眼神。
他向夫差獻上雅魚,可夫差不假思索的拒絕。
世間貌美的女子,的確千千萬,若論容貌,雅魚算不上傾國傾城。
但,雅魚是一國之後,這樣的身份本該足以讓夫差生出征服欲。
唉,變了,都變了。
所有的一切,跟他想象的天差地別。
可是,他還是不能放棄雅魚。
雅魚眼神中的恐懼淡了些許,回握住勾踐的手,溫柔體貼道“妾與大王夫妻一體,理應同甘共苦,生死相隨,妾是心甘情願隨大王一同入吳為質的。”
“能伴在大王身側,為大王獻出微薄之力助大王脫困,是雅魚的責任,何談對不住。”
雅魚已經隱隱約約猜到她可能要面臨的事情。
可是,她完全沒有拒絕的資格。
就讓她用這一身血肉,鋪就勾踐的復仇大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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