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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這多少有點兒難為人了。
原諒她,她做不到這違背規律的操作啊。
這大漢,終究還是要一度交到鄧綏手中,培養新的繼承人。
自始自終,鄧綏才是這根定海神針。
鄧綏的眼神閃了閃,壓住了眼底的瀲灩光華。
她從來沒想過,她與劉勝之間會有這樣一番談話。
她與劉肇之間,有夫妻情分嗎?
自是有的。
捫心自問,從她入宮,劉肇就待她甚是寵愛。
在別的后妃還在低位掙扎求寵時,她就是一人之下的貴人了,而後明知她的算計,劉肇還是把她扶上了皇后之位,且手把手的教授她治國理政經驗教訓。
她與劉勝之間,有母子情分嗎?
有,但不多。
可她對劉勝還是心有感激的。
她不知是感激那捲策論,還是感激那句提點。
但,遇上她自小的抱負與不斷滋生的野心,夫妻情深也好,母子情分也罷,好像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從她明白自己想做的事情後,就自動與這擾人心的感情割裂,她心知,立場對立,很難共存。
她不想劉勝登上高位,更不想劉肇給劉勝留下任何倚仗。
可如今,她這個養在名下並無任何血緣關係的兒子,擲地有聲的告訴她,他們才是一家人,他們從不是敵人。
她苦苦求索的,劉勝願意拱手給她。
那她與清河王的合作,又算什麼?
徒勞嗎?
若非無更好的人選,她何至與虎謀皮。
鄧綏腦海裡迴盪著那句兒臣壽元難長,滿是懷疑。
這兩年,劉勝基本上已經遠離太醫,遠離了湯藥,反倒是劉肇隔三差五病一場。
她倒也不是盼著劉勝死,更換盟友總得權衡利弊,實現最優解吧,否則換什麼?
人啊,不能太感性。
理性至上,才能活的更安穩。
蓀歌眨眨眼,戲謔道“母后是怕我死不了嗎?”
想當初,她想天天給李斯過清明節。
如今,風水輪流轉,鄧綏盼著她早死早超生。
若是李斯知曉,怕是要含笑九泉了。
這份欣慰,子子孫孫都不配給,只有她能給。
聞言,鄧綏神情更加不自然了。
一個小屁孩兒,大可不必如此聰慧,實在讓她有些無地自容。
蓀歌笑了笑,童言無忌道“母后放心,兒臣肯定比清河王的兒子壽命短。”
“頂多八九年吧,就是兒臣的忌日。”
“到時候,逢年過節,還望母后派人多準備些祭祀品。”
就當是消弭原主對鄧綏的怨懟吧。
鄧綏:別太荒謬!
又能掐會算了?
還有什麼是不會的!
鄧綏輕呸兩聲,順手捏了捏蓀歌日漸豐盈的小臉,笑說“口無遮攔。”
鄧綏心中複雜極了。
她的確是盼著劉勝體弱多病的,但如今將話說開,那被她毫不猶豫拋棄的母子情分,又開始作祟,讓她糾結心軟。
不糾結!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鄧綏深吸一口氣,不斷地說服自己。
大不了,劉勝活著的時候,她對他好些。
若是,若是,活的太久了……
就在鄧綏差點兒鑽牛角尖時,蓀歌再一次開口了“所以,結盟嗎?”
“母后。”
“選我,我命超短,人超弱,選不了吃虧,選不了上當。”
鄧綏忍不住嘴角抽搐,這才正經多久?
這些諢話,勝兒到底是從哪兒學的。
何時命短,都成了優點了。
好吧,在他們的合作中,的確算優點。
她想掌權,那劉勝就必然不能強勢,要心甘情願的置身於她的陰影下。
這世間竟真有如此奇葩之人,只對君臨天下有想法,卻對掌權治國理政毫無興趣?
簡而言之,劉勝自己想做個傀儡。
這是什麼要命人生理想啊,劉肇知曉嗎?
“如果本宮拒絕,你會向陛下告發本宮往日的所作所為嗎?”
鄧綏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話鋒一轉。
蓀歌搖搖頭“不會。”
鄧綏廢了,那誰勞心勞力啊。
不是每個人都像鄧綏這般既卷又聰慧的。
“為何?”鄧綏很是疑惑。
“大漢需要你。”蓀歌抿抿嘴,繼續道“從太醫院的脈案記錄,母后應該知道父皇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太久了。”
“尚且年輕,但身子卻似暮年老人。”
“至於我?”
蓀歌輕笑一聲,她能改命,但也不能改命。
一飲一啄,皆是定數,哪裡是她可以隻手遮天,隨心所欲的。
大漢需要她?
鄧綏心頭一跳,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種使命感。
不止是野心,也不只是抱負。
不是一直都是她需要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實現畢生所求嗎?
被劉勝這麼一說,竟是大漢也需要她。
有點兒不可置信,但心裡莫名歡喜。
“大漢需要我?”鄧綏不確定。
蓀歌點頭“雙向奔赴!”
這個雙向奔赴,格局有點兒大。
“還有,母后,你真以為父皇對你所為一無所知嗎?”
“朝堂政治,官員把控,是父皇教給你的。”
蓀歌點到為止。
劉肇在史書上沒有先祖們出名,並不意味著他是昏庸之輩。
位面之子劉秀,遮擋了東漢絕大多數人的光芒。
鄧綏先是大驚,然後很快便坦然。
是啊,怎麼可能完全瞞得過。
“結盟。”鄧綏開口道。
“好。”
“母后記得我今日之言,且看我日後是否會反悔。”
“還有,母后,結盟講究誠信。”
“還望母后莫要腳踩兩隻船。”
蓀歌心知,鄧綏和清河王的合作本就不牢固。
鄧綏是沒得選。
如今,有了新的選擇,這個選擇還如此省心,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腳踩兩隻船不是這麼用的!”
鄧綏氣急敗壞。
她還不至於出賣自己。
蓀歌嘿嘿一笑“孩兒年幼,沒文化。”
鄧綏: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哪怕鄧綏此刻心中依然有疑慮,但現實已經不容她退縮裝傻。
反正,這場合作,她並非沒有主動權。
哪怕劉勝繼位,也年紀太小,她依舊是名正言順的嫡母皇太后,攝政,理所應當。
所以,結盟就結盟,她不虛。
能名正言順,她又何必投機取巧,給史官筆下留下那麼引人遐想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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