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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繼位十餘年,膝下卻連個存活的皇子都沒有。
若他無後,大權豈不是旁落。
劉肇深思,他這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被詛咒了嗎?
捫心自問,雖說他忙於朝政,但也沒少在後宮耕耘。
莫說其他,就鄧貴人,他都盛寵數年了,都不見其有孕。
而皇后陰氏,生下來的活過週歲的都少。
其餘后妃,也大都如此。
越想,劉肇臉上憂色越重。
他現在已經不奢求遍地開花了,只要有兩三個安然活下來,他就叩謝祖宗保佑了。
劉肇嘆了口氣“讓她進來。”
秋霜忐忑不安的走進來,連忙行禮。
看著秋霜失魂落魄的模樣,劉肇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果然還是死了。
不過好歹活了四年,這喪事是大半還是一切從簡?
“陛下,皇長子殿下……”
“寡人知道了。”劉肇聲音低沉沙啞。
秋霜:!?(_;?
知道什麼了?
父子間心有靈犀?
她怎麼那麼不信呢。
秋霜壯著膽子,小聲道“皇長子想您了,說想見您。”
劉肇脫口而出“竟然沒死?”
秋霜心一沉,陛下竟然在盼著皇長子殿下死嗎?
她們都是伺候皇長子的宮人,皇長子一死,她們大抵也沒有活路了。
“不是,寡人不是這個意思。”
劉肇並非殘暴的帝王,相反他素有賢名。
“你起來,繼續說。”劉肇抬了抬胳膊,溫聲道,聲音中有藏不住的小雀躍。
沒死!
嗯,看到祖宗還是保佑他的。
碩果僅存,太珍貴了。
劉肇開始反思,他以往對勝兒是不是太冷淡了。
之前想著反正活不長,就別白費心思了。
可病歪歪的,也活了四年,比絕大多數皇嗣都命硬。
看來,他得改變策略了。
秋霜暗暗吸了口氣,繼續道“皇長子殿下醒來便吵著說想您,要見您,奴婢們無用,勸不下來。”
“可外頭這天,春寒料峭,大風呼嘯,皇長子實在體弱,奴婢只好斗膽來求陛下了。”
“陛下,皇長子時常想念您。”
秋霜低著頭,閉著眼睛,一口氣說了出來。
劉肇深感意外,他這個皇長子在宮裡幾乎是個透明人,長居殿中,鮮少見人。
如今,竟還會主動尋他了。
那便去看看吧。
今日,不是勝兒夭折的噩耗,於他來說就是驚喜。
最起碼,朝堂上那群老臣們就不會又揪著他談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了。
劉肇披了件大氅,帶著長侍,隨秋霜前往。
殿外陣陣風寒樹樹斜,料峭東風破客衣。
殿內,地龍燒的正旺,地上還鋪著來自西域柔軟厚實的毯子,厚厚的毯子上還放置著軟墊。
此時,蓀歌正坐在軟墊之上,百無聊賴的玩著宮人遞來的益智玩具。
四歲的稚子,實在無趣。
好歹,穿成高緯時都八歲了,還有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高湛做父皇。
可能篤定了劉勝會夭折,不論是漢和帝劉肇還是陰皇后,都忘記了皇子啟蒙這件事情。
所以,按理說,她還不識字,不懂禮。
剛來,總不能崩人設。
至於智多近妖的神童人設更不能立,她怕她連原主的十六歲都活不到。
任何一個成功的政治家,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鄧綏,也不是例外。
隱約間,蓀歌聽到了腳步聲,臉上頓時洋溢位燦爛的笑臉。
劉肇裹挾著寒風,掀開厚重的門簾,推門而入。
被突然起來的風一嗆,蓀歌的喉嚨一癢,又開始瘋狂咳嗽。
劉肇略顯尷尬,瞬間放緩腳步,讓長侍緊閉殿門。
劉肇看著坐在厚實軟墊上,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圓球,心又緊繃起來。
這,這真的能活下去嗎?
劉肇又一次開始懷疑了。
不是他冷心冷情,不願親近皇子。
實在是自他登基以來,他就經歷了太多次的死別。
那些孩子,要麼胎死腹中,要麼剛出生就渾身青紫呼吸微弱三兩個時辰就夭折,要麼就是週歲都過不完。
他也曾經歇斯底里的折騰太醫,命令太醫必須保下皇子皇女們的性命,結果呢?
一次次痛苦,一次次失望。
到後來,他索性便袖手旁觀了。
付出的父愛,他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了。
劉肇在距離蓀歌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似有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
在宮人的幫助下,蓀歌的咳嗽減緩。
蓀歌:咳起來真要命啊。
蓀歌可不管劉肇心中的恐慌和糾結,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劉肇,口中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父皇?”
“真的是父皇?”
因為剛咳嗽完,蓀歌的聲音不復清脆,而是帶著淡淡的沙啞,就好似在哽咽一般。
對,就是這個感覺。
蓀歌在望著劉肇時,劉肇也在仔細打量著這個許久未見的唯一兒子。
臉很白!
也很瘦!
這是劉肇的第一眼。
瘦巴巴的臉上,那雙猶如葡萄般的眼睛氤氳著水汽,明亮奪目。
就是真的太瘦,太瘦了,嘴唇也呈現出不健康的青色。
整張臉,唯一的血色可能就是因為咳嗽漲紅的臉蛋兒。
劉肇從那雙眼睛中看出了孺慕和思念。
頓時,劉肇心一軟。
勝兒湯藥不離口已經堅持了四年了,而他也逃避了四年,不願對勝兒付出半分慈父之心。
勝兒何錯之有?
劉肇動了惻隱之心,脫下身上的大氅遞給長侍,搓了搓手,暖了暖身子才朝蓀歌走去。
而蓀歌也眼淚汪汪的扯住劉肇的長袍,小聲的啜泣著。
“父皇是不喜歡勝兒嗎?”
蓀歌仰頭,看著劉肇。
好吧,她什麼也看不到。
見狀,劉肇彎腰將蓀歌抱在了懷中,蓀歌順勢趴在劉肇的肩膀上。
她現在只是個四歲的男娃娃,不羞恥!
“父皇,勝兒是不是惹您煩了。”
蓀歌依舊矯揉造作,可憐兮兮委屈巴巴的說道。
劉肇身體僵硬,不協調般輕輕的拍了拍蓀歌的背,儘量將自己的聲音放柔和“父皇沒有不喜歡勝兒。”
沒有不喜歡,但也沒有喜歡。
這幾年,劉肇對於父子緣分,分外的剋制。
他依舊會錦衣玉食的養著,予取予求,但也僅僅是如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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