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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高湛的安排,蓀歌心知肚明。
如同她對胡太后所言,小小的皇城在她眼中,從來不存在所謂的秘密。
高湛手中的勢力,她不曾過問。
因為她知道,高湛或許殘暴,或許嗜殺,或許還有些變態,但絕不會似胡太后這般愚蠢尋死。
省心且還識時務的太上皇,可遇不可求。
有高湛特意關照胡太后,那她才真正可以高枕無憂了。
幽禁當朝太后,本應是一件在朝堂民間掀起滔天巨浪的大事,就這樣波瀾無驚歸於沉寂,就好似胡太后從未行走於人前。
至此,阿史那氏兢兢業業的承擔起了北齊皇太后應該揹負的職責。
不僅僅是突厥與北齊的紐帶,更是安穩北齊後宮的定海神針。
一如高湛,聰慧果斷。
阿史那氏深知,她的安穩和榮耀,源自何處。
饒是蓀歌,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嘆,幸虧將阿史那氏從宇文邕手中搶了過來,讓向來瘋狂變態罔顧綱常的北齊後宮也有了一位能拿得出手震得住局面的女主人。
史書上關於這位和親聯姻的突厥公主並無詳細的記載,甚至後人提及阿史那氏,除卻模糊,便是茫然。
史載:“後有姿貌,善容止,高祖深敬焉。”
一個敬字,便是阿史那氏的一生。
細細想來,這樁搶婚,於阿史那氏來說,也是人生的新契機。
至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古話,大不了她再努努力讓突厥對北齊俯首稱臣,那便是天下一家親了。
所以,她願意給阿史那氏這個在北齊後宮站穩腳跟的機會。
不是豪賭,而是篤定,阿史那氏必不會讓她失望。
聰明人,總會知道何種選擇最合適。
時間一天天過去,也不知是聽進了蓀歌的勸告立志修身養性,亦或者是折服於阿史那氏的魅力之下,高湛一反常態,不再肆意妄為。
外界無數人稱道,高湛與阿史那氏乃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君王不再濫殺,不再搶掠,與民生而言,乃是一件幸事。
可,蓀歌的心卻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沉重。
齊武成帝高湛(537年—569年1月13日),天統四年十二月(569年1月),高湛去世,年僅三十二歲,諡號武成皇帝,廟號世祖,葬於永平陵。
這是史書上冷冰冰的文字記載。
她心知,她的到來,也許能夠改變北齊原有的亡國結局,卻無法改變高湛的既定壽命。
也許,北齊高家,註定無法長壽。
在高緯那一望無際黑霧瀰漫,尖刺密佈,沾滿血肉的荊棘叢般的心願中,高湛從不是光明所在,亦不是此間世界的希望所在。
在高緯混沌矇昧的心中,他和高湛都是荊棘從裡腐爛的血肉,無法掙脫,無法自救。
這方小世界,高湛從不是主角。
非她所定,乃高緯的選擇。
在茫茫大霧中,高緯選擇了高長恭,作為高家,作為北齊的救贖。
蓀歌嘆息,高湛即將走到生命的終點,剩下的時日寥寥無幾。
在未與高湛相識相處之前,對這個在南北朝留下了濃墨重彩印記,臭名昭著的暴君,敬謝不敏。
可,數年相處,她心中越發會為高湛而感到動容。
的確,若論善惡,高湛的罪狀無人能洗白。
但,卻也不能否認,這樣一個千夫所指罄竹難書的罪人,實則心中亦有天真的一面。
她眼中的高湛,會為她不遺餘力的消除後顧之憂,會應允她每一個看似荒唐的提議。
只因,高湛漆黑罪孽的一生中,也試圖想寄希望於她,看到真正的光明所在。
高湛二字,在這方小世界中,多多少少總歸還是有了人性的溫度。
可也就是這些許的溫度,彰顯了生而為人的善意。
點點溫度,讓她心生不捨。
大殿之中,高長恭心生疑竇,陛下近來越發魂不守舍了。
這不,又走神了。
當年尚是稚子的陛下被敵軍圍困在金墉城,猶能面不改色,鎮定自若,甚至還不忘笑意盈盈甜滋滋的喚他堂兄。
更遑論,近年來,陛下威勢與日俱增,幾乎不曾見陛下有片刻失態。
近些日子,卻屢屢失神。
究竟是何事,讓陛下憂心至此?
如今,君臣相攜,後宮祥和,邊境亦無大亂……
不對……
是太上皇!
高長恭想起近些日子,陛下到太武殿問安太上皇的次數明顯頻繁,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難道,太上皇有恙嗎?
陛下雖貴為一國之君,但真正親近之人屈指可數。
他,陸女相,太上皇,真正的被陛下納入了羽翼之下。
朝會結束,高長恭連忙追上了蓀歌。
垂首,壓低聲音,恭敬開口“可是太上皇抱恙?”
蓀歌訝異,抬眸看向了高長恭。
高長恭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通透敏銳。
蓀歌長嘆一聲,輕輕的點了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
高湛的身體的確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可太醫們請的平安脈卻只有一個統一的回覆。
酒色過度,不堪其負。
一代帝王,亡於酒色過度,那就相當於給後世留下了千年的笑柄。
她無法改變高湛的既定壽元,可也不願高湛揹負這般恥辱之名離世。
“堂兄既已猜到,那便隨同寡人一起前往太武殿吧。”
“父皇對堂兄亦甚是惦念。”
蓀歌抿唇,輕聲道。
自當年洛陽歸來,高湛隔三差五便要宣高長恭入宮一訴衷腸,民間甚至都隱晦的有了關於高湛和高長恭的桃色新聞。
至於高湛總是時不時厚賞鄭妃,被民間好事者解讀為對鄭妃的補償。
總而言之,太武殿再沒有比高長恭更常的常客。
就連她這個做兒子的,踏足太武殿都沒高長恭頻繁。
嗯,若是非要磕這邪門cp,倒也不是不行,不過這輩分是不是差了?
太武殿內,高湛似無骨般靠在軟塌上,殿中燒著地龍,手中捧著手爐,名貴厚實的毛皮大氅隨意的遮在退上。
又是一年寒冬!
當年,她初到這方世界,便是寒冬。
一晃,便是五年。
微微散去了身上裹挾的寒意,蓀歌和高長恭才上前道。
“父皇。”
“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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