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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別忘了,蘭陵王也姓高,是正兒八經的神武帝孫子,文襄帝四子。
文襄帝高澄是神武帝高歡的嫡長子!
而當今的聖上也不過是高歡的第九子罷了。
到時候,真真論起血脈,尊貴難定。
茂林修竹的高長恭最大的瑕疵可能就是那身份低賤的生母了。
段韶再一次無聲的嘆了口氣。
時也命也,難道這北齊註定難以長久嗎?
除非,除非眼前這位太子殿下高瞻遠矚,心胸似海。
只是,有可能嗎?
作為北齊的元老,歷經數朝,最是瞭解高家人的做派。
那點微弱的希望,等同於沒有。
《蘭陵王入陣曲》雄渾激越,氣象磅礴,每一聲都像是撞擊在人的心口,足以讓人想象到當時的驚心動魄和萬千氣魄。
蓀歌心中光芒閃爍,這是她來到這個混亂黑暗的南北朝見識到的第一幅瑰麗畫面。
至於段韶的擔心,從不在蓀歌的考慮範圍。
她是高緯,亦不是高緯。
高湛居於高臺之上,縱觀全域性,眼睛微眯,嘴角始終掛著慵懶至極的笑容,如同一頭伺機而動的豹子,無人敢小覷。
只見高湛的眼神不停的在幾個緊要之人身上打轉,思慮他心中想法實現的可能性。
畢竟,他想做之事,過於荒誕。
可,這北齊的江山社稷他是一天都不想擔負了。
專心享樂,才不負這大好年華。
至於高長恭……
高湛微微皺了皺眉,眼神晦澀難懂。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皇位禪讓出去,並不意味著他對至高無上的權勢不動心。
他想要的是高高在上隨心所欲的縱情聲色。
要麼是皇上,要麼是太上皇!
所以,北齊的皇位只能是他兒子的,否則就會嚴重影響他的享樂水平,甚至還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死於非命。
那些陰私殘忍的手段,他見多了。
也不知高長恭會不會被一時的富貴權勢迷了眼亂了心。
尤其是,聽說他的太子非要舔著臉越挫越勇甜滋滋地喊高長恭堂兄。
這一幕,並不是他想看到的。
高家向來都不需要純善天真的繼承者,亂世也不需要這樣的心慈手軟之輩。
人心鮮少能換來人心,亂世之中威懾暴力是最直接的法子。
正興致勃勃欣賞著《蘭陵王入陣曲》的蓀歌,頓覺陰風陣陣,下意識搓了搓手臂。
這是哪個王八羔子又琢磨著折騰她了?
這第六感,向來不會錯。
不是段韶那個笑面虎,就是高湛那個大瘋狗!
蓀歌低頭翻了個白眼,餘光掃到正襟危坐神情端肅的禁慾系美人兒高長恭,立刻抬頭,咧嘴一笑。
高長恭:……
!?(?_?;?
太子殿下怕不是有那個大病,明明上一次宮宴時還一切正常,為何現在卻畫風大變。
難不成一趟洛陽之行,便徹底揭開了束縛放飛自我了?
高長恭勉強的勾了勾嘴角,壓低酒杯隔空致意,然後故作鎮定的別過了頭去。
這一幕被瘋批美人兒高湛看在眼中越發不快。
那燦爛諂媚的笑容,一臉不值錢的模樣。
他的兒子,怎能如此!這笑容怎麼看怎麼不清白。
雖說高家一向玩的花樣百出喪心病狂,但……
看來,從今往後隔三差五他都得挑撥離間一下了。
明明是聲勢煊赫,兵將同樂的慶功宴,高長恭只覺得如坐針氈。
平原王段韶看向他的眼神憂慮遺憾。
太子殿下高湛的眼神又是炙熱坦誠。
而陛下的眼神就有些諱莫如深,讓他的膽戰心驚了。
高高長恭深思,他何德何能得到如此多的關注。
陛下變換來變換去的眼神,讓他覺得就算是下一秒喜怒無常的賜下一杯毒酒送他歸西,他都不意外。
這慶功宴,他是真的多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在高長恭的心心念念千呼萬喚下,慶功宴終於結束,高長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堂……”
“太子殿下,陛下有情。”
就在蓀歌正準備開口繼續鞏固嘎嘎亂殺組合時,高湛倚重的內侍官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蓀歌頗為遺憾,高長恭逃出生天。
莫名其妙的善意和青睞,讓高長恭忍不住逃避和懷疑。
大帳內,高湛懶洋洋的靠在軟塌上,炭火燒的極旺,也不知是因為熱氣還是醉酒,高湛面頰紅的似在滴血,眸子中波光瀲灩。
“此次洛陽之戰,你做的很好。”
“段韶親自為你請功,看來關係處的也不錯。”
高湛懶散地打著哈欠,如同嘮家常一般。
蓀歌眼睛一閃,這是在旁敲側擊暗示她拉幫結派嗎?
“父皇明鑑,兒臣與平原王並無私交。”
平原王那個笑面虎總想讓她當冤大頭。
高湛失笑,搖了搖頭“寡人非此意。”
“段韶字字珠璣,寡人贊同的很,軍中將士眾望所歸,寡人也滿意的很。”
“寡人準備成人之美,成全段韶以及軍中將士所求給予你重賞。”
“如今你已是太子,基本上算是封無可瘋,但寡人不願讓在戰場廝殺的將士們失望。”
“所以,北齊的江山社稷,待此次返回鄴城,寡人便盡數交於你手。”
“此賞,可夠重?”
高湛略帶醉意的聲音中多了幾分迫切。
既能高高在上不受約束,又能縱情聲色夜夜笙歌,是他一生所求。
如今機會就擺在面前,他著實有幾分急不可耐。
看著滿眼醉意的高湛,蓀歌嘴角抽搐。
見識過喝醉酒耍酒瘋一擲千金的,但沒見過豪爽到這種地步將江山社稷拱手相讓的。
若高湛對這江山不屑一顧,當初為何又要費盡心思搶過皇位,然後不顧百官微詞除掉他六哥高演曾經立下的太子高百年呢?
矛盾的很!
十有八九,高湛這個貌美的大瘋狗又在試探她。
蓀歌無聲嘆息,她真的很無辜。
對於北齊的江山,她並無半分執著。
君臨天下,那便盡己所能河清海晏。
若皇位旁落,身居廟堂亦能心憂百姓。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道理,她很久以前便明白了。
“兒臣愧不敢當。”
“解金墉城之圍,乃是使命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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