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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說到此處,高湛頓了頓,咧嘴一笑,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陰森詭異如夜色下荒野中的猛獸。
冷血,倨傲。
“死了,那就以太子之禮下葬。”
“高儼就是我北齊新的太子。”
嫡子,他不缺。
胡氏膝下還有高儼,高緯的同胞兄弟,他的皇三子。
再不行,換皇后就是。
他是天子,無人能奈他何!
對於高湛的話,蓀歌並不意外。
不只是高湛,高家的絕大多數人都不能以常理論之。
“謝父皇成全。”
蓀歌樂滋滋地應了下來。
高湛:……
(?????)
他的太子怕不是個傻子吧。
“下去吧,下去吧。”高湛懶洋洋的揮了揮手。
實在影響他享樂!
而此時,陸令萱剛從昭陽殿出來,帶著胡皇后的金銀玉器賞賜,志得意滿。
胡皇后從不吝嗇賞賜,小殿下貼心孝順,對她也是敬重有加,說的粗鄙些,便是人生越來越有奔頭。
她這就回去向小殿下彙報好訊息。
陸令萱加快腳步,絲毫不知即將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你說什麼?”
陸令萱眼睛瞪的如銅鈴般大,聲音猛的拔高,又尖又細,格外的刺耳聒噪。
蓀歌揉了揉耳朵,不滿的皺了皺眉頭。
誰家的乳孃似陸令萱這般恃寵而驕,目無尊卑?
若不是高緯,陸令萱現在還是個宮奴呢。
見蓀歌蹙眉,陸令萱驚覺失言,欲開口解釋,可心中就好似是沉著萬斤鐵錐,讓她喘不過氣。
洛陽危機,人人皆知。
勝負難料,生死難測。
“殿下恕罪,是僕失態。”
“僕只是過於驚訝,洛陽情形危急,北周雄兵十萬屯兵城下,殿下就算想去洛陽,也可以另選時機啊。”
陸令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僵硬的勾了勾唇角,陪著笑臉道。
“姊姊,子效父,解父憂,這不是你教給我的道理嗎?”
“我既已知曉洛陽之困,就不能置若罔聞。”
“父皇能親臨晉陽守城,我為太子,為何不能替父到洛陽鼓舞軍心。”
“本殿下在,洛陽城就在。”
蓀歌瞥了一眼笑容僵硬的陸令萱,義正嚴辭地反駁著,一派大義凜然。
陸令萱:……
(╯°Д°)╯︵/(.□.\)
這說的是什麼臭不要臉的話。
什麼叫她教的?
她說的是謹言慎行,莫要觸怒陛下。
她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做了什麼?
自告奮勇主動請纓前往洛陽,讓自己陷入生死難測的陷阱,還將鍋甩到她身上。
貼心孝順?
算她眼瞎。
“殿下,洛陽城有段韶斛律光和高長恭,定不會失守。”
她養大的殿下,幾斤幾兩,她最是清楚。
守城?
別鬧了,作妖還差不多。
她寧願相信高緯在洛陽城搞笑將城池拱手相讓給北周,都不會相信高緯能守城。
總覺得萬一能贏的戰役,高緯一去,就連這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沒了。
哪怕高緯僥倖在戰亂中撿回一條命,戰敗之事也足以動搖他的太子之位。
養尊處優不好嗎?
在陸令萱心中,蓀歌的所作所為純粹就是吃飽了撐的。
“姊姊,父皇已經下令了。”
蓀歌咬了口糕點,輕輕嚼了幾口,漫不經心地開口了。
聲音涼颼颼的,如同窗外呼嘯而過都寒風,也如同陸令萱此刻的心情。
透心涼!
“對了,姊姊,你也無需去求母后。”
“父皇金口玉言,我活著,太子之位就還是我的,若無死了,位子便是高儼的。”
“所以,對母后而言,沒有任何改變。”
“姊姊,有了父皇這句話,母后是絕不會冒著觸怒父皇的風險請求父皇改變主意的。”
蓀歌繼續不疾不徐地說著,每一句話都好像是一把尖銳的刀狠狠地插進了陸令萱心中。
陸令萱欲哭無淚,對與皇后娘娘來說,的確沒差。
無論來日,繼位者是高緯還是高儼,胡皇后都是母儀天下的北齊太后。
可她呢?
她的境遇就是天壤之別。
尤其是,一旦讓皇后娘娘知曉,是她在殿下身邊嚼舌根,導致殿下心血來潮上戰場,那殿下敗的那一日,就是她被五馬分屍的那一刻。
這一刻,陸令萱覺得,她好似從未真正瞭解過她親自養大的太子殿下。
原來,高家之人,並不是真正的蠢貨。
“殿下,僕陪您一道去。”
電光火石,陸令萱做了決定,咬牙道。
反正她的生死榮華都早已與高緯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與其留在這皇宮中看帝后臉色膽戰心驚惶惶不可終日,倒不如跟隨殿下遠赴洛陽。
這樣,好歹還能得一個忠心為主的名頭。
蓀歌:……
她拒絕。
她並不想跟陸令萱同生死共患難。
說好的塑膠主僕,互畫大餅,互相pua,為何就非要轉變畫風成為生死之交呢?
不僅她人設崩的厲害,陸令萱才是真正的面目全非。
後世提及陸令萱,亡國禍民,心如蛇蠍。
好吧,仔細想想,與高緯驕奢淫逸,昏庸無道的罵名也挺相配。
“姊姊,我覺得倒也不必如此!”
蓀歌將口中的糕點嚥下,猛灌了一杯茶水,艱難的開口。
陸令萱搖了搖頭,格外堅決。
於是,在胡皇后一頭霧水,只能著急上火的時候,蓀歌和陸令萱一行人已經朝著洛陽城趕了過去。
寒風凜冽刺骨,可在陸令萱眼中,遠不及心中的蒼涼和絕望。
短短的一天時間,她體會到了冰火兩重天,親身嘗試了什麼叫樂極生悲。
明明她還深深地沉浸在殿下那句“天下命婦之首”的話中,轉眼,就前途不明生死不知,麻木淒涼的趕赴洛陽。
如今,她也就只能希望段韶幾人非徒有虛名。
若是此戰能贏,她就今後日日替段韶三人誦經祈禱。
“姊姊?”
蓀歌看著自上了馬車就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嘴巴翕動,不知在無聲禱告著什麼的陸令萱,詫異之極。
窮兇極惡,殺人如麻之輩竟也會向滿天神佛祈禱,祈求被保佑嗎?
若相信有神佛,有上天,為何做起傷天害理的事情確從不手軟,從不相信所謂的上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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