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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髮之禮”其實並不繁瑣,無非是在所有人的見證之下象徵性地打散頭髮,讓爺爺重新束一下罷了。
如今已是議會歷3000年,這樣的古禮早已不再區分全束還是半束,也無需佩戴頭巾頭冠或是髮網,見證之人除了兩位妹妹以外,依然只有他的三位至親與十幾位姑姑們,所以,就和以往那些儀式同樣,“束髮之禮”開始得有些隨意,結束得也很利落。
外婆自然高踞主屋中的首座位置,當她老人家在場的時候,爺爺雖然隨時都有可能被外婆數落,惹來母親與姑姑們的低笑,卻也總會小意地陪在一旁,從未因此有過半分尷尬或是惱怒……
不過爺爺向來就是這般溫和性子,對待任何人都非常和煦,而外婆對待爺爺的態度似乎也比蘇鈺小時候好了不少,只是相約下棋的次數反倒多了起來……
聽母親說,人間修者生命中會有幾段公認的“黃金修煉時期”,所以許多神壇強者誕下子嗣的時間也普遍較晚,爺爺今年已有一百七十多歲了,雖然在神壇強者當中還算年輕,但面容卻顯得很是蒼老,記得在蘇鈺小的時候,爺爺儘管也是白髮如霜,臉上卻看不到多少皺紋……
蘇鈺的奶奶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似乎是生子之後落了病根,而蘇鈺的父親從小也是體弱多病,去世之時還不到四十歲,這個家族似乎從來就沒有人丁興旺過……
母親很少在蘇鈺面前提到他的父親,只說他的父親是位非常溫柔的人,品性與這個家族裡的任何人都很相像……
而有關外婆與那座耳語森林的事情,母親就講過許多,讓蘇鈺大感興趣的地方也有很多,據說外婆的真實年紀雖說要比爺爺大了好幾十歲,但因為妖精族人在化形之前不算成年,所以在壽元普遍更長的妖精一族當中,外婆其實並不算老,不過她卻從未動用元力修飾過容貌,看上去也只比爺爺年輕一點點而已……
今天的“重頭戲”當然是蘇鈺的十五週歲生日,最讓他驚喜的,就是母親竟然久違地下了床,陪著他吃過非常豐盛的晚飯才回了房間,除了那根鬚臾未曾離身的鮮豔羽毛之外,母親看上去與正常人沒什麼兩樣,甚至還喝了一小杯甜酒……
小三小五兩位妹妹同樣也是這座宅院的焦點,淡青色的素雅棉裙,寶藍色的柔滑緞帶,晶瑩剔透的水晶鞋子,還有兩張映象一般的嬌嫩臉蛋以及在蘇鈺面前不由自主的種種羞怯,就連母親都忍不住調笑了幾句,爺爺更是老懷大暢,被外婆揪住耳朵才悻悻地收起認做幹孫女兒的念頭,把一套名為“雙子呼吸”的武道功法作為禮物送給了她們……
提到禮物,蘇鈺才是今晚收穫最多的人,那串教人垂涎欲滴的“金杞梅”就不說了,宅院裡的所有人都有準備,堆滿了整整一張桌子!
不過這些禮物儘管包裝精美,實則並不如何珍貴,大多是些精心挑選的家常用品,或是手工製作的擺件飾物之類,無論在價值還是賣相上看,“金杞梅”才是最為顯眼的那份,也一直都被擺在所有禮物的最上層,小三小五兩位妹妹看在眼中,心裡自然也很欣喜,腰肢不自覺地更挺了些……
有姑姑們在,這座宅院的大小事情都不需要操心,兩位妹妹身為貴客,更加不可能受到冷落,蘇鈺便放心地隨著爺爺來到後院角落的一間小木屋裡,有些事情爺爺要與他講……
兩年之前,這間小屋一直是他進行那個古老儀式的場所,如今儀式大功告成,“琳”已有了靈性,這裡的陣法雖然沒有撤去,陣紋卻有些斑駁了……
不過小屋裡依然很乾淨,蘇鈺盤膝坐在地上,不禁又回想起曾經一次次刺穿心房的冰涼感覺……
在長達七年多的日子裡,他與那條髮帶就是在這裡一點一點修砌出獨屬於他們的羈絆,鋒利的黑鐵匕首都不知用壞了多少把……
這座陣法實在太奇特了,古怪的紋路與姑姑們經常使用的那些陣法似乎全然不同,但就連爺爺都不明白它的原理,只知道這座陣法是蘇氏一族很久之前流傳下來的,而且奇怪的是,似乎也只對蘇氏族人才有那般神奇的功效……
現在想來,若非他當時還小,還不太懂得“死亡”的含義,他又哪裡敢刺破自己的心臟,那可是足以致命的傷害……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髮帶,幾根手指馬上就被纏得緊緊的,“琳”的兩隻端梢似乎對這番“親暱”舉動反應很是不同,另一端的反應明顯就要慢上一些,不過他當然分不清楚,而“琳”也只會這樣小小的“警告”一下罷了,只要他不再繼續的話……
爺爺笑眯眯地看著他,隨手取來一張軟墊擱在腰後,便倚著木板牆壁隨意坐了下來,與他面面相對。
略顯暗淡的魔紋燈光下,爺爺看上去更像一位很普通的老人家,根本沒有半點神壇強者的樣子,不過爺爺向來都是這般隨和,對待宅院裡的任何人都是如此,而母親與姑姑們也早已習慣了遠離故鄉的宅院生活,從她們看向爺爺的目光中,蘇鈺已漸漸能夠感受到,那是更加貼近親情的某種尊敬……
幾碟乾果不知何時出現在蘇鈺面前,爺爺似乎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這才從袖中一翻,只見一小隻紅泥瓦罐悄悄落到地上,揭開嚴密的泥封,便有清洌的香氣幽幽飄起,裡面竟是一罈酒……
兩隻杯子也被掏出,很快便斟滿了酒液,幾顆炒得香脆的豆子早就扔在嘴裡,爺爺邊嚼邊道:
“來,鈺兒,嚐嚐這壇‘語仙酒’!”
蘇鈺不禁有些無語,他今晚才被允許嘗試“酒”這種飲品,晚餐時喝的果酒雖然甜滋滋的,但他只喝了兩杯就有些發暈,對這種感覺並不怎麼喜歡,誰料現在又要喝,他猶豫了一下才端起酒杯,問道:
“爺爺……您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爺爺擺了擺手,並未回答,只是默默地吃著乾果,喝著酒水,眼簾也垂了下來……
這壇酒不知放了多少年了,酒液明顯很是粘稠,但色澤卻是通明,蘇鈺只抿了一小口,異樣的馨香就撲滿了口鼻,腹中更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縹緲而起,只覺身體輕飄飄的,似乎就像自由自在的煙雲一般……
而且這份香氣蘇鈺有些熟悉,似乎爺爺的房間裡也有淡淡的這種味道……
一罈酒很快就下了大半,乾果幾乎都進了爺爺的肚子,爺爺此時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酒罈,臉上竟明顯有些心疼!
不知是否錯覺,爺爺的雙眼竟也似乎微微泛紅,然而很快就看不見了,只見爺爺隨手抹了抹嘴,溫和的笑意便重新掛在臉上,問道:
“鈺兒,這酒怎麼樣啊?”
“唔……很香……很好喝!”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爺爺望向重新蓋好的酒罈,眼裡明顯透出欣慰之色,似乎這間屋子還有人在,這番話其實是要說給那個人聽……
蘇鈺有些奇怪,不過爺爺很快又笑眯眯地望著他,低聲問道:
“鈺兒,今天這兩位小姑娘你更喜歡哪一位啊?”
“……小三和小五都很好啊……我都很喜歡!”
“唔,你那位薇兒妹妹呢,會不會更喜歡一點?”
“……呃……我也不知道……應該差不多吧……”
“那隻小白蝶呢?”
“……小白妹妹也是一樣啊……爺爺……您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爺爺眼中閃過幾分令蘇鈺不明所以的複雜之色,繼續問道:
“鈺兒……如果有一天……你必須要從你身邊的女孩子當中選擇一位出來……而與其他的所有人都完全斷絕關係……你能做得到嗎……”
“……爺爺……這是為什麼啊?”
“……因為你是蘇氏族人啊……”
“……蘇氏族人為什麼要和她們斷絕關係呢……爺爺……我不明白……”
“……因為你是蘇氏族人……所以喜歡一個人是要用一生來做代價的……而被人喜歡……更是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負擔……”
蘇鈺愣住了,他完全想象不到爺爺會說這樣的話!可是爺爺的目光卻再度轉向那隻酒罈,眼裡射出無比濃烈卻無比壓抑的深沉顏色!
這樣的神色他之前見到過!
在他不經意間問到父親的時候……在他瞥見母親坐在房裡怔怔出神的時候……母親的眼裡也是這般!
只聽爺爺低聲道:
“鈺兒……你知道這壇酒是誰釀的麼……”
蘇鈺搖了搖頭……
“……這是五十多年前……你那位祖母有孕之後親手釀製的……
“……她是星羅城邦的海瑟族人……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她的名字……就叫‘語仙’……
“……這酒她一共只釀了三壇……她去世的時候我喝過……你父親去世的時候我也喝過……如今這最後一罈你喝過了……呵呵……她若能看到……一定會很開心吧……
“……如此……也就不用再留了……”
泥封又被揭開了,杯中重新倒滿酒水,爺爺小心地端起酒杯,慢慢地抿著,任憑思憶爬滿蒼老的面孔,似乎那人還在身前……
一杯抿完,又是一杯,直到最後一滴落入杯中,爺爺這才嘆了口氣,望向身前默默等待的蘇鈺,輕聲問道:
“鈺兒……你知道咱們蘇氏一族為何被稱作‘奉碑蘇氏’麼……”
不待蘇鈺回答,爺爺繼續道:
“在茫茫無盡的南方海域上……有座漂浮了數萬年的島嶼……人們都叫她‘通天島’……
“島上有三座通天巨碑……人們敬稱為‘聖靈碑’……
“人們只知道‘聖靈碑’是萬年以前那三位古代聖靈遠赴域外之時留在人間的……巨碑光芒不滅……聖靈們就不滅……祂們就隨時可能回返……繼續為我人間而戰……
“不過人們並不清楚……早在聖靈們誕生之前……我們蘇氏一族就已在那個島上落地生根……並且苦苦生存了很久……
“聖靈們不知為何會誕生在那麼孤僻的海島上……在那個時代……無比強大的祂們當然是我蘇氏一族的‘神明’……先祖們自然無比敬奉……通天島雖然遠在大陸之外……三位聖靈卻個個都以人間興亡為己任……不知疲倦地各處奔走……斬滅過不知多少頭侵犯人間的魔天大妖……人間生民們也因此度過了很長一段平靜祥和的歲月……
“而在經年累月的聖靈光輝浸潤下……我蘇氏先祖們也似被擢升了天賦根骨……受益極深……神壇強者幾乎代代湧現……先祖們追隨三位聖靈四處征戰……也便有了其它血脈融入蘇氏……而通天島雖然不大……資源卻還算富足……我蘇氏一族也日漸興旺起來……總算有了些族群模樣……
“然而某一天……三位古代聖靈突然決定要遠赴域外……
“祂們的神色那般沉重……祂們走得那般匆忙……比之斬除妖魔護佑人間……彷彿祂們的離開才是更為緊迫之事……
“在大陸上……祂們匆匆留下喚靈傳承……在島上……祂們各斷一隻臂膀豎起三座通天巨碑……然而對我蘇氏一族……祂們卻只是挑選了一位品行出眾卻尚未婚配的年輕先祖……無比鄭重地懇求他發下誓言……無論如何……都要將祂們留下的這件神奇之物傳承下去……”
小屋裡忽然亮起光芒,只見爺爺腦後竟浮現出一團滿月般的純白之物,皎潔如輪!
“她”似有生命一般緩緩轉動著,煥發出的柔和光暈就像嫋嫋的雲煙,但卻紛紛向著蘇鈺流去!那身神聖無比的氣息也隨之倏然綻放,似乎變得更加濃烈起來!
這團白物很快便消失了,爺爺的面容卻似又有些許蒼老,他沉聲道:
“這件奇物沒有形體……再是強大的神壇強者都感應不到她的存在……但卻能在那位先祖的直系子孫中代代傳續……傳到爺爺這裡……已有數百代了……
“她的神異之處無法盡數……從那以後……那位先祖的子孫們幾乎每一位都是天縱奇才……輕而易舉便能成就神壇位階……
“而她最大的神奇卻是在男女婚配之中……與之對應的則是先祖同樣在三位聖靈面前發下重誓——除了伴侶與直系血親之外——必須秘而不宣的一段契言……
“先祖們一旦與伴侶誦出這段契言……奇物的力量便能由其伴侶分享一部分……這位伴侶哪怕是位毫無修煉資質的普通女子……也照樣能夠脫胎換骨……修煉之路大道通天……”
聽到這些,蘇鈺忍不住開口問道:
“爺爺!那我母親呢?為何她會患上這麼嚴重的怪病?!”
爺爺的目光卻再度垂了下去,沉默了許久才道:
“不……鈺兒……你母親得的不是病……而是嫁到我蘇氏一族的代價……”
只聽爺爺悲聲說道:
“三位聖靈離開了……蘇氏一族的生活總要繼續下去……身懷奇物的那位先祖在島嶼深處一心修煉……不到百年便臻至七星神壇……出關之後他自然便接任族長之位……率領蘇氏族人繼續斬妖除魔……守護人間……
“但先祖直到那時才知道……整個蘇氏一族竟然得了難以生育的怪症……
“所有的嬰兒要麼胎死腹中……要麼誕下不久便會夭折……蘇氏一族竟出現了觸目驚心的巨大斷層……
“先祖極為憂心……為此踏遍了整座大陸……尋來各種各樣的奇方異法……許多尚未婚配的族人甚至被他強行帶離家園……去往大陸各處尋找伴侶……
“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整個蘇氏一族日漸絕望……族人們的身體也在悲痛之中日漸衰敗……短短一兩百年時間……蘇氏一族居然迅速凋零……又過了不久……所有支脈的族人竟已全部故去……
“先祖悲痛萬分……他心裡隱隱覺得……這些慘劇或許是那奇物所致……但他同樣是位重諾之人……那件奇物他還沒有傳續下去……
“滿心瘡痍的他終於找到了此生相許的伴侶……與她共同誦出那段契言……然而幸福的時光卻極為短暫……他的伴侶在順利生下一位男嬰之後……身體竟然迅速衰弱……很快便離他而去……”
蘇鈺陡然一驚,急聲問道:
“爺爺!難道我母親她……她也……”
爺爺沒有看他,但卻重重點了點頭!
“我的妻子……我的母親……所有為我蘇氏一族誕下子孫的女性先輩都是這樣去世的……
“而且自先祖之後……我們蘇氏竟代代都是男嬰……代代都是一脈單傳……
“所以在我蘇氏歷代族人口中……那段契言被喚作‘冥痕契’……
“……逝者冥途早定……生者徒自心殤……
“所以……我們蘇氏族人不得不將生育之事儘量推遲……唯有這樣才能延長一些與伴侶廝守的時間……若不是你父親身體狀況日漸惡化……你母親擔心我蘇氏絕後……執意也要受孕……年紀輕輕的又怎會像現在這樣……”
淚水斷線一般滾落在地,蘇鈺萬萬想不到,原來他才是母親病弱垂死的直接原因!
他低聲問道:
“我父親為何身體會弱……那樣東西不是可以脫胎換骨的嗎?!”
“鈺兒……你知道那位先祖是何時離世的麼……”
“……”
“那件奇物就像一枚刻在我蘇氏族人血脈裡的烙印!早在母體受孕之時起,她的力量便已經開始轉移了……當後代逐漸長大成人……身體能夠承受奇物之力的時候……她便將自動脫離舊體進入新體……在後代身上繼續存在……與此同時……舊體也將力量消退……然後迅速衰老……迴歸塵土……在我蘇氏一族的記載中……這個過程最長也不過四十餘年……那位先祖的兒子據說和你一樣天賦非凡……一身氣息堪比日月……而那位先祖離世之時……他的兒子只有三十多歲……”
“爺爺!您是說……您也……”
“是的……鈺兒……你出生之時……那身氣息竟是前所未有的純正濃烈……在爺爺看來……就連那位先祖之子或許都要差上幾分……但你應該也能想到……並非所有蘇氏族人都能承受如此奇異的力量……對於先天體弱的某些族人而言……奇物的氣息反而卻是慢性毒藥……你的父親便是如此……從小就身體羸弱……百病纏身……強撐了不到四十年卻依然達不到能夠承載奇物的程度……最後還是去了……”
“……爺爺!我不想母親死!!!我也不想您死!!!難道我們蘇氏就要一直這樣下去嗎?!難道就不能懇求三位聖靈把那東西收回去嗎?!”
爺爺的臉驀然沉了下去,從未有過的嚴肅竟讓大聲哭喊的蘇鈺忍不住低下了頭!但爺爺卻也只是深深嘆了口氣,那隻溫暖的手掌落在蘇鈺臉上,輕輕抹掉淚水,慈聲說道:
“鈺兒……你要記住……
“傳承奇物……是我們奉碑蘇氏萬年以前就已接下的責任!
“聖靈碑光芒還在……或許有一天三位聖靈終將歸來……或許到了那時……我們蘇氏一族便能得到解脫……但那三位聖靈寧可犧牲我們蘇氏也要把這件奇物留在人間……這奇物於我人間一定至關重要!
“而這萬年以來……數百位痛失愛人的蘇氏先祖……數百位甘願犧牲的偉大母親……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和爺爺一樣心有不甘……甚至心懷憤怨……但是他們依舊這樣做了!
“所以無論如何……你也要照樣去做!
“明白了嗎……”
爺爺的話語如此沉重,竟像小屋背後那座鳳鳴山般,壓得蘇鈺難以喘息!
但是爺爺的手掌又是那般溫暖,彷佛所有蘇氏先祖的手交疊在一起,安慰著剛滿十五週歲的他,靜靜等待著他的回覆……
蒼白的嘴唇顫了又顫,這位剛剛成人的少年,心裡的痛苦就如刀絞一般!
在這一刻,蘇鈺終於明白爺爺方才的一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因為這件奇物,他未來的伴侶無論是誰,都將承受為子而亡的代價!
這代價如此沉重!甚至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世間!根本不應該壓在任何人的身上!
而明知此事的他卻根本無力改變!甚至還要以此作為選擇伴侶的基準!
在共同度過不知漫長還是短暫的“幸福”時光之後!在共同經歷了不知多少個美好瞬間!擁有不知怎樣深厚的情感之時!他卻要眼睜睜地看著未來的她死去!甚至會和可憐的爺爺那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死去!然後痛苦地送走親人!卻依然還要痛苦地等待能夠承載奇物的後代降生!!!
這是何等悲慘的命運!!!
所以……才要選擇最最喜歡……也是最最喜歡自己的那個人麼……
所以才要與其他任何女子斷絕關係麼……
母親曾經說過……相愛就是無與倫比的喜歡……但總會有人肝腸寸斷……
他以前根本不懂……但他現在似乎明白了……
在未來的某一天……若有同樣喜歡……卻又同樣深情的兩位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該去選擇哪一位……
又該放棄哪一位?!
身為蘇氏族人……身懷這件奇物……從降臨世間的那一刻起……他便沒有多少可以選擇的權利……
更加沒有任何可以憐惜……可以心軟……可以送出半句安慰的餘地……
因為他是奉碑蘇氏的後代……
無比巨大的彷徨狠狠擠壓著這位少年,他說不出半個字眼,但他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爺爺望向那隻空壇,瞬間老淚縱橫……
………………
小屋裡的悲涼似乎永遠無法散去,祖孫二人默默坐著,淚水也要流乾了……
曾幾何時……在爺爺也滿十五週歲的夜晚……在爺爺的父親……他的太爺爺面前……應該同樣也是這番對話……也是這般悲傷的吧……
辭舊迎新的鐘聲嗡然敲響……在這間小木屋中……他們竟已坐了這麼久……
他還沒向母親送上新年問候……姑姑們一定還在母親房裡拉著家常……
小三小五兩位妹妹一定也在那裡……幾個小時之後……他還要帶著她們登上鳳鳴山頂……去欣賞壯麗的雲海日出……
那段古老的契言早已消失在這間小木屋中,牢牢刻在他的心底,除了他們,也只有那條髮帶有所耳聞……
爺爺又與他說了些話……不久之後……還將會有幾位女孩兒與他相識……似乎與三千年前……那幾個家族與蘇氏某位先祖的約定有關……
離開木屋前的最後一件事情則是關於他的名字,按照人間界域的傳統,“蘇鈺”其實是他的乳名,成人之後一般都會另取佳稱,作為正式名字的……
名姓本應長輩賜予,然而爺爺卻只拿出一本辭典供他參考,顯然要他自己決定……
他也並未思考多久,有一個字他從小就特別喜歡,用作名字也還不錯……
這個字便是“御”……
“御”者,或馭或統,可抵可抗!
雖然略顯生僻,卻比“鈺”字更要貼合他的處境……
爺爺終於笑了,很是釋然……
而他的心中當然極為灰暗!
他畢竟才剛剛度過十五週歲生日而已……生而為人的時間還很短暫……未來的日子也很漫長……
那條髮帶輕輕偎著他的臉頰,似乎也想安慰於他,卻又不知從何做起……
他默默走進母親房間,努力讓自己顯得正常一些……
外婆已經休息去了,房裡很是熱鬧,小三小五兩位妹妹和姑姑們正玩得興高采烈……
唯有母親懂得他的心情,但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溫柔地握住他的手,陪他靜靜品嚐這份蒼冷……
但母親很快就鬆開了他,示意那邊還有許多為他擔心的眼神……
小三小五兩位妹妹手捧那串金燦燦的果子,也已等了他許久……
於是他走了過去,坐到兩位妹妹中間,於是這間廂房裡重新浸滿了歡笑……
沒有人感到睏倦,就連旁觀的母親都神采奕奕,那根羽毛斜斜插在她的鬢角上,彷佛一支傲然盛放的奇花……
那串“金杞梅”很快便分食完畢,他也吃了幾顆,都是兩位妹妹特意挑選出來的,最為圓潤最為飽滿的果子……
一粒果核不小心滑進了肚子,他根本沒有在意……
可那並非什麼果核!
而是他的人生就此幻滅的起點!!!
也是這位名為“蘇鈺”的少年……葬身無盡黑暗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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