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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雄彪、吳文遠等人背起了一個個孩童,就要離去。
這時,李黑虎在一個五歲多的女娃身前蹲下來,示意其爬到自己背上的時候,那女娃遲疑了一下,畏怯地看向一旁的蘇午,小聲道:“大哥哥……”
蘇午垂目看她,笑意溫和:“怎麼了?
有甚麼事都可以說。
可是餓著了?”
那女娃搖了搖頭,挪動著步子,走近了蘇午腳邊,仰頭看著蘇午,還是小小聲地說道:“我、我能不回家嗎?”
“不回家怎麼能行?
不回家,你的父母豈不是要急死?”蘇午聞言,立時察覺到女童可能遇著了甚麼事情,他面上表情未變,蹲下身來,平視著那個女娃,問道,“是家中遇著了甚麼事情?你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幫你。”
此地每一個孩童的來歷背景,蘇午都記得分明。
眼下這個女童父母安在,若非是遇著了甚麼事情,想必也不會不願意歸家。
蘇午猜測她家中貧微,生活困頓,女童早早地懂了事,不願給家裡增添負擔,是以會有此言語。
女童聞言猶豫了一下,在蘇午溫厚的眼神裡,鼓起了勇氣,出聲道:“我、我在家中吃不飽肚子……孃親總是叫我餓著肚子,父親總是打我……我不想回家去了。”
聽得女童所言,蘇午心念微動,轉而看向被吳文遠背在背上的一個半大孩子。
那孩子與女童卻是同一個村子的,其聽到女童所言,又見蘇午轉頭看向他,眼神裡帶著問詢意味,立刻振聲說道:“她家不會吃不飽肚子的!
她家裡有很多田地,只比我們村的朱地主少一些,是我們村第二有錢的人!
要是她家都不能叫她吃飽肚子,那她的飯量得多大啊?”
半大孩子揚首看著站在蘇午身旁的女童,眼神篤定。
周圍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女娃,不知她家境如此優渥,緣何會撒這種謊話,不願回到父母身邊?
蘇午轉回頭來,看著女童,未有言語。
女童被所有人目光注視著,急得漲紅了臉,眼裡溢滿了淚花。
她癟著嘴,淚水滑落黃而瘦的面孔,忽然抬起手臂,掀開了自己的衣袖——單薄的衣袖下,露出一截傷疤累累的手臂,新傷疊在舊傷之上,整條手臂看讓人不忍細看。
女童抽噎著,斷斷續續地道:“俺沒有騙人……嗚……俺沒有騙人……
俺都是因為家裡不給吃的,才主動跟著那些洋道士走的……嗚……俺也知道他們可能不是好人,可我都餓了兩天了,菜葉、路邊的野花花瓣填不飽肚子,俺只想吃頓飽飯——洋道士帶我進城的時候,俺還看到了爹爹哩……
爹爹在麵館裡吃了一碗麵,叫了兩個肉饃。
他都看見俺了,也沒出來攔俺,叫俺巴巴地看著他吃了半碗麵,他把剩下的半碗麵給了來店裡乞食的乞丐,就從我身邊走開了。
好像看不見俺一樣……”
蘇午聽著女童的哭訴,八識心王已經籠罩了女童,無聲地窺察著她的記憶。
片刻後,他摸了摸女童的腦袋,小聲道:“我信你說的都是真的,你想要留下來,那就留下來罷,不會叫你餓著肚子的。”
“嗚……嗚……”
女童以手背擦著眼淚,抽噎著就要給蘇午磕頭,被蘇午攔下,又摸了摸她的腦袋,她忽然覺得雙眼眼皮變得極沉極沉,不一會兒就在蘇午懷裡睡去了。
李黑虎眼神憐憫地看了看被蘇午抱在懷裡的女童,又看看抱著她的蘇午,眼神忽又變得更加憐憫了起來:“她爹孃真不是東西!
豬子,你比她還幸運很多哩……”
先前出聲的半大孩子伏在了吳文遠背上,羞愧得不敢說話。
蘇午向那小少年說道:“不用愧疚甚麼,畢竟你也不知她的真實境況——天下間食子的老虎其實並不少見,苛待兒女的父母又怎會少了?
只是食子的老虎雖多,憐子的老虎便更多,就像愛護兒女的父母同樣更多一樣。
你回去以後,若她家人沒有主動向你問起她的存在,你便不要向她家人提起她的事情了,不需透漏她如今在何處。”
“好,好!
我都不知道你們住在哪裡,我一定不會透漏的!”那少年人抬起頭,連忙應道。
蘇午點了點頭,過了今夜之後,這個少年人會將關於女童的一切盡數遺忘,別人不可能從其口中探知到關於女童的任何線索。
此下終於釐定了諸事,李雄彪、吳文遠等人揹著孩童離開了街口。蘇午抱著沉沉睡去的女童,化出幾道念化身來,揹著四個孤兒,前往灣山‘長生牌坊’所在之地。
皎潔月光印染著月亮周圍的雲層,於黯雲之上雕琢出繁奧的花紋。
月光下。
灣山山脈西接汪洋大海,東臨滔滔長河。
河海水脈被灣山山脈承接著,在此間完成交匯。
從天頂往大地上看,灣山山脈就像是一道閘關,控制著河澤水源的進出。
而在這道‘閘關’最為關鍵的位置,一道巍巍牌坊赫然聳立,那牌坊封堵住了這道‘閘關’,隱約之間,好似也截斷了江海的互動、水脈的來去。
不用李黑虎等人為蘇午指路,蘇午亦知那道周圍生長有許多林木,石柱上攀附諸多藤蔓野草、無人看顧修葺的巨大牌坊,就是京師召集來的諸多石匠們,在灣山此地修築的‘長生牌坊’。
幾道雷光倏忽落在牌坊前的林木中,未有劈斷一棵樹木,落地即化作了蘇午,與他的念化身。
蒼白月光從天上傾瀉下來,在牌坊周圍映照出斑駁的陰影。
蘇午仰頭望著那座好似小山一般高的牌坊,微微皺眉:“風水氣脈在此間被打斷了,京師裡出謀劃策,要在各地修築這般長生牌坊的人,究竟做的是何種考量?”
方才穿過雲層,俯瞰灣山之時,他已經看出來,此間風水氣脈被這道牌坊生生截斷。
‘氣’於此間淤堵周旋,衝散了四下的‘砂’。
致使‘砂’不能拱衛於龍穴周圍,使得此間的風水局完全糜爛。
“打生樁……”
蘇午喃喃低語了一句,轉而看向幾道念化身揹著的孤兒幼童,在幾個孩子忐忑不安的目光裡,他笑著說道:“彪叔、羆叔他們趕到這邊來,估計還要一段時間,你們覺得累的話,就先睡一會兒罷。”
幾個孩子默默點頭,竟依著他所言,腦袋一點一點,頃刻間就沉睡去了!
他把懷裡的女童交給又一道念化身抱著,自身念頭一動——林間陰影乍然間沸騰開來,一道道散溢著粘稠黑液的漆黑手臂從四下的陰影中乍然騰轉而出,如同一道道百丈龍蟒般纏繞在那座牌坊之上,將那座巍巍牌坊完全包裹!
隨後,覆蓋牌坊的黑液驟然向上提舉——
嘎啦啦!
在牌坊上纏繞了不知多少歲月,已然蔓生一大片的藤蔓樹枝根系脫離了大地,地塊不斷墳起!
整座長生牌坊及至周遭茂盛藤蔓小樹,都被蘇午連根拔起!
由八根石柱撐起的牌坊一脫離大地山石,立刻就在山間留下了數個巨大的深坑!
“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叫嚎聲裹挾著一陣紫紅的煙氣從那一個個深坑中驟然衝出,紫紅煙氣聚在半空中,變作一張張扭曲的人臉!
千百張毛髮聳立的人臉聚整合的一團,猶如一顆恐怖的巨大腫瘤——這顆巨大的‘腫瘤’上,所有人臉盡將目光投向了蘇午,他們猛然張開口,一排排尖牙利齒伴隨著紫紅的腫瘤膨脹擴張,驟地啃咬向了蘇午!
蘇午身後‘長出’一條血紅的手臂,那手臂甩手丟出一道符籙!
虛空中,雷音炸響!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霑恩。
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誅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跪吾臺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轟!
皇天真雷寶誥高懸於蘇午頭頂,天蓬寶誥居於下,真武道韻化作一道金紅旗幡,豎立於蘇午身後!
天穹中那團由千百張人臉聚集形成的‘腫瘤’,在蘇午身後‘后土血脈’丟擲符咒的剎那,頓被莫大力量分裂開來,一道道人影盡皆跪倒在蘇午身前!
蘇午背後旗幡一卷,抹去這一道道與此間糜爛的風水局融合起來,被奠壓在長生牌坊之下的亡人命格怨毒之氣,當場令之消散,化作一陣陰風飄轉各處!
做完這些,蘇午走到那幾個巨坑邊,往巨坑中看去——
巨坑內,以一塊塊石塊擺出了諸重房屋般大的‘石輪’圓陣,許多已經朽壞的字條夾雜在那以石塊擺放出的圓圈之間,蘇午撿起一張破損程度還不算嚴重的紙張,拂去其上斑駁痕跡,看見了丁酉、庚子等字樣——
那一張張字條上書寫的,赫然是一個個人的生辰八字!
八重石輪相互巢狀,與此間糜爛的風水局隱隱交融,那糜爛的風水氣脈透過八重石輪來回輪轉,像是在醞釀著甚麼。
蘇午掀開一塊巨石,赫然看到巨石上堆著一些豬羊牛馬的骸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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