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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午微微皺眉。

他與紅哀會多次接觸,連紅哀會的最終主人‘王傳貞’,他都與之交過手,亦清楚紅哀會內,代代傳承‘怨火’,以怨火纏繞怨偶,塑化形成諸代‘紅哀’。

但諸代紅哀盡名為‘王傳貞’。

這‘袁梅紅哀’是怎麼回事?莫非是某種代指?

如今祛除了白長臉身上的怨火,那在距離灣山數百里遠的青州‘醉香樓’內的紅玉,只怕也已被打草驚蛇,先一步從落腳點脫離了。

好在紅哀會從前就與白蓮教有淵源,而今更是不知為何緣故,要追殺白蓮教徒。

蘇午與白蓮教搭上了線,早晚都能尋得紅哀會的線索!

“白蓮教各個派系之間,關係如何?”蘇午轉而看向失魂落魄的吳文遠,開聲向其問道。

吳文遠回過神,並未怎麼思考,便向蘇午回道:“也是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雖然大支脈間互有聯合,但同室操戈,刀兵相見這般事情,也不在少數。

白蓮教各支脈之間的差別,有時比不同教派之間的差別都要大上許多。

各派支間的秘傳法門也皆不盡相同。

也唯有數十年前,真空家鄉會的首領廣傳‘起火真訣’,將這一法門在白蓮教內部散播開來,使之成為了白蓮教徒賴以保命的基礎法門。

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派支會慷慨傳法於自家派支外的白蓮教徒。”

從吳文遠口中聽到‘真空家鄉會’廣傳‘起火真訣’之事,蘇午就更加傾向於‘真空家鄉會’中,可能有珠兒、秀秀她們的影蹤。

陰喜脈弟子承襲師父李嶽山的薪火,俱不是那般自私自利的人。

若珠兒、秀秀她們探得‘真空家鄉’的些許奧秘,此般奧秘能使人獲益的話——她們想必不會猶豫將之傳於普通百姓。

而且在蘇午遭逢絕境,即將死在十字劫封鎖,三清之腸、眼詭、發詭三詭聯合之下的時候,也是秀秀驅策著那隻容納了厲詭的大騾過來,救了蘇午一回,還告訴她,大家都在真空家鄉中等他。

灶班師弟李虎曾與‘紅哀會’交手,鎮壓過一尊紅哀神,在後世留下了‘捉虎郎仙人’的美名。

那他們今下是否與‘紅哀會’有過接觸?

雙方又是因為什麼才搭上了線的?

是因‘陰喜脈祖師’?

還是因為自己?

“這人便交由老伯自行處置。”蘇午看了看跪倒在地,一隻手掌五指齊根而斷的‘白長臉’,轉而與吳文遠說道。

吳文遠沉沉地嘆了口氣,點頭答應。

蘇午即與李雄彪、李黑虎等三人將十二副薄皮棺材搬運集中起來。

他轉身朝李黑虎那邊走去,身後響起吳文遠與‘白長臉’說話的聲音,老者聲音溫和,未如先前一般嚴厲:“我和你嬸孃都是頗喜歡小孩子的,年輕的時候,我倆育有一子一女,後在‘三藩之亂’中盡皆殞命,你嬸孃那時候身上也有了暗傷,從此不能生育……身上的傷勢雖然愈,但心底的傷勢其實更加無藥可醫……

兵亂之後,我倆離開滇地,加入了三陽會。

跟隨老師舉大事,興義旗,行‘反清復明’之事,如此輾轉駐地過了許多年月,途經陝地之時,遇著了父母喪於饑荒之中的你。

你嬸孃其實一直想收養一個孩兒,最好是能年紀幼小些的,這樣養大了總算能與我倆親厚一些。

可那時偏偏碰上了你,你那個時候身材瘦弱,肚子與腦袋奇大,生有蟲病,見著我和你嬸孃,便求我們搭救你,你嬸孃心軟,決定帶上你……”

吳文遠溫聲言語了許多,歷數了過往歲月。

‘白長臉’見他神色轉變得溫和許多,以為他終究心軟,顧念從前感情,便不停地磕頭,喃喃地求饒道:“吳叔,我錯了,吳叔,我犯下大錯……

求您原諒我這一回罷……”

吳文遠沉沉地嘆息了一聲,低頭看著跪伏於地的白長臉,低沉道:“你還是不明白啊……”

他轉而抬頭看向天空,含淚躬了躬身子:“敏俞,這孩子犯下了不能饒恕的錯誤,害死了好幾個兄弟——我能容他,三陽會卻絕不能容他!

我只能送他下去陪你啦……”

“吳叔!”

白長臉聞言猛然抬起頭!

他看到吳叔微微透明的、沒有表情的面孔,那張面孔下閃出一截刀尖來,隨著‘噗’地一聲,冰冰涼涼的感覺貫穿了白長臉的喉嚨!

他嘴裡、鼻孔裡湧出烏黑的血液。

脖頸已被一柄尖刀捅了個對穿!

吳文遠抽出刀子,陰冷的詭韻從白長臉漸漸軟倒下去的屍體上散溢,但那般詭韻都未得及彌散出多遠,便又被無形的力量鎮壓住,在原地消斂去了。

李黑虎端著一碗收魂米從吳文遠身旁走過,收押了‘白長臉’屍身內禁錮著的厲詭。旁邊的吳文遠直愣愣站在原地,似是失了魂魄。

十二副薄皮棺材被擺在了蘇午跟前。

棺材內,‘安葬’有孕育聖嬰的‘容器’。

先前十二個傳道士以自身為棺木‘底座’,試圖藉助棺材內的容器,喚來‘真實大秦寺’,它們最終未有成功,它們的屍身都粘連在了棺材底,散發出腐臭的氣味。

棺木周圍的陰影蠕動著,隨蘇午念頭化為一道道漆黑的尖刀,探入棺蓋與棺材身之間的縫隙裡,猛然間敲開了一副副棺木!

那一副副棺木內襯著一層層麻布。

一個個年紀大多不超過十五歲的男女仰面躺在麻布之上,而他們躺著的麻布上,正留有‘大’字形的褐色屍水痕跡,一層層如膠質、如人皮的肉色胎膜從那大字形的屍痕上彌生出來,黏連在那些少年男女的背部、雙臂、雙腿側面,漸漸要將他們渾身都包容進那層肉色胎膜之中!

肉色胎膜上,時而浮顯出一張張人臉。

人臉俱不相同,但那浮顯出的一張張人臉,看到棺材外面站著的蘇午之時,一瞬間都變了神色,更加快將胎膜彌散至一個個少年男女周身——

蘇午觀那一個個少年男女,分明都還有呼吸!

他們還是活人!

唰唰唰唰唰!

立於棺木前的蘇午身後,長出一道道透明手臂,那一道道透明手臂上剎那繚繞起赤白二色交轉的薪火,化作一道道薪火鞭索,猛然間探進了一座座棺木之內,將那肉色的、浮凸出一張張人臉的胎膜包圍、點燃!

嗤!嗤!

陣陣臭氣衝出棺木!

肉色胎膜在這熊熊薪火之下,迅速回退,縮回那麻布上的屍痕之中!

內襯在棺材四壁的麻布都被薪火點燃了,可它承載的屍痕卻未有沾染一縷薪火,隨著麻布被燒成焦炭,那屍痕就烙印在了棺材底部,隨著棺材底部也被薪火燒穿,那屍痕就烙印在了大地之上!

一條條漆黑手臂從陰影中生長出,纏繞在眾多少年男女周身,將他們拖出棺木。

焚燬成焦炭的棺木之下,‘大’字形的屍痕相互連線,疊合,在蘇午等人站立的地面上,形成了一道更大的屍痕。

它未有產生絲毫詭韻,好似只是一道難以抹去的痕跡而已。

可它存留在這座大秦寺中,只是靜靜烙印在地面磚石之上,就好似散發出了無窮的惡意,讓人觀之不禁毛骨悚然,心頭髮涼。

這道屍痕源自於誰?

如何才能消褪?

若對它置之不理,它又會演變成為甚麼?

種種問題縈繞在蘇午腦海之中。

——大秦寺那些洋道士俱以麻布製成的裹屍布來收容信徒,煉出‘人類之銀’與‘神祇幻形’,麻布本身無有任何效用,效用盡來自於麻布上拓印的屍痕,它們既能承接、拓印、利用這屍痕,必然亦有消去這屍痕的對應方法。

只是這方法暫不為蘇午所掌握。

蘇午的目光在那道‘大’字形的印痕上停留了片刻,轉而看向那十幾個少男少女。

三陽會留在此地的性魂們,以及彪叔羆叔、黑虎將十幾個人看顧了起來,呼喚了他們一陣兒,這些身上並沒有明顯傷勢的少年男女,乃至是幼兒孩童們就一個個醒轉了過來。

他們看著周圍那些半透明的人影,以及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神色頓都畏懼起來,掙扎著想要逃跑,三陽會徒眾、李家三人便趕忙去攔,場面立刻亂作一團。

“不必驚慌。”蘇午此時開口言語,話語聲中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鎮定住了那些剛剛醒轉過來的少年、稚童們的心神。

他們停下動作,目光都朝蘇午看了過去。

蘇午接著道:“你們緣何會在這座大秦寺中,成了棺中之人?

可還記得你們昏迷前是甚麼情形?”

眾少年孩童面面相覷。

有人低眉沉思了一陣,小聲說道:“我本來就是大秦寺慈濟堂裡收養的孤兒……前幾日‘助祭’說我獲得神眷,要為我接引神恩,令我每日服用一種藥水。

我喝了幾天那種藥水……然後有天晚上就睡了過去……”

“我和我弟弟是鐵牛村牛尚喜家的孩兒,我們也不知為何會在這裡……

哥哥能不能送我們回家?我們想回家……”

“嗚嗚……我想回家……”

眾人方才鎮靜下去的心神,因有幾個稚童哭泣起來,頓又被攪亂。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言語著,更使場面變得混亂許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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