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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

馬鍋頭勒停坐騎。

看著斜側方,河岸邊那座破落凋敝,好似存在了許多年月的石頭廟。

他眼神凝重。

整支馬幫商隊隨著他的喝聲,都漸次停了下來。

“鍋頭。”隨在馬鍋頭之後的幾個馬幫騎手驅馬過來,將周博簇擁在中央。

眾人的目光時不時瞟向河邊那座破落的石頭廟,顯然也發現了那座石頭廟有些詭異——他們沿著河岸走了小半個時辰,但卻好似在原地打轉一般,走不了多久,就會看到那座半倒塌的小廟。

“把大家都聚集過來,點起篝火,這片地方不對勁,誰也不要脫隊單獨行動。

咱們可能遭到鬼打牆了。”周博面色沉凝,低聲說著話,“讓‘背鬼隊’圍著商隊鳴鑼‘演戲’,防備後頭那個厲詭追上來。

你們勤圍著商隊多轉幾圈,發現任何異常,立刻處置。

處置不了報告給我!”

“明白了,鍋頭!”

“我們這就去做!”

幾個親隨沉著應聲,驅馬從商隊中脫離,將在土路上鋪開,列成長蛇陣的馬幫眾兄弟聚集起來。

不多時,幾堆篝火在黑暗裡被點燃。

一炷炷線香被點燃,那種奇異的香氣縈繞在馬幫隊伍中。

馬車一駕連著一駕,圍成了一個圓圈。

車頭上的小孔裡,盡插著一根根點燃的線香。

人們躲在車駕連成的圈陣中,守著一堆堆篝火。

鋩鑼聲響。

披著鬼臉披風的馬幫兄弟奔出了車陣,圍著車陣時進時退,灑出一陣陣白煙,防範那可能潛藏在暗中的厲詭。

還有幾個青年人搬出一個木箱子來,從箱子中提出了一捆捆的竹節。

那竹節子一端還連著根棉線。

他們將那一捆捆竹節插在車陣外,拿火引子點燃了棉線。

爆竹聲動!

噼啪之聲連連響起,伴隨著那陣陣鋩鑼聲,以及四周燃亮的篝火,竟令這個寂冷詭異的夜晚,瞬時變得熱鬧了起來,好似當下在慶祝某個隆重的節日一般。

然而,車陣中的人們臉上,並沒有任何歡度節慶的喜色,反而一個個臉色凝重,嘴唇翕動,暗暗祈禱著。

周博驅馬走近了‘東主夫人’的車駕,低聲說道:“東主。

馬幫行走在外,‘鬼打牆’、‘鬼遮眼’這般情形,其實並不少見,這般情形在多數時候都因人們心生恐懼,進而自迷雙眼引起。

但也有些時候是真正遭遇了厲詭。

若情況是前者的話,便如當下這般,製造出一些響動來,驅散自心中的恐懼,即能望見前路,鬼打牆、鬼遮眼的情形頃刻散去。

若情況屬於後者——燃放這般加了‘懾詭散’的爆竹,也能起到一些作用,令厲詭退避。

不過,今下情況不好。

先前那個厲詭未被咱們徹底嚇退,如今又遇著了‘鬼打牆’,密藏域地界又比漢地更兇險了不知多少——我實擔心,咱們可能會面臨前狼後虎的夾逼……”

“我和馬鍋頭想到一處去了,其實我也有這般擔憂。”車駕中,傳出東主夫人怪異沙啞的嗓音。

聽得她所言,周博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

以為對方終於意識到了此下情形的不尋常,願意配合自己。

但卻未有想到,東主夫人話音落地後,話鋒忽然一轉,又道:“馬鍋頭,你聽聽我的辦法,看看我這個提議如何?”

周博聞言,心生不祥預感。

但亦耐著性子,點頭道:“夫人請講。”

“我是想著,今下咱們被困在這‘鬼打牆’中,後頭又有厲詭追逼,若所有人都困守此地,那眼下便是無路可走的境地。

不如我們將人分成兩撥,請學過‘背鬼戲法’的精幹兄弟策馬離開此地,看看能否在外尋得一條生路。

其他人就留在這裡,與暗中潛藏的厲詭多多周旋。

馬鍋頭覺得這個法子如何?”

周博臉色一滯。

在車廂外一拱手,沉聲道:“雖然多數時候,有路可走看似比無路可走的情況要好,但面臨厲詭侵襲,無路可走其實並非最可怕,最可怕的是不知前路如何,卻要亂走——如此一步行差踏錯,就可能真正把自己本來還能挽回的局面,逆轉回來,徹底變為死局。

是以,夫人,我不能同意你的辦法。”

“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畢竟我是個婦道人家,夫君生死不知,一身安危全系在他人一念之間,今下雖還被尊一聲‘東主’,說到底亦只是他人眼裡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弱女子罷了……”啜泣聲又從車廂裡響起了。

周博擰緊了眉毛,低沉道:“王夫人,我並無此意。

實在是面對厲詭侵襲,最好不要分散人手。

有些厲詭本身只能逐個殺人,若將大家都分散開,就正中其下懷……”

“哎……

周鍋頭想要怎麼做便怎麼做罷。

我畢竟是勸不住你的。

今下若是死了,也正好一了百了,說不定能在九泉之下與相公再見……”

周博張口正要再言,抬頭卻看到——那圍著車陣時刻變幻的十餘張鬼臉,它們進退衝突之間演化出的陣勢忽然變得散亂!

馬鍋頭心裡勐地打了個突!

十餘張鬼臉透過步伐變幻,以及那陣陣白煙的遮掩,變幻出來的陣勢散亂了一個剎那,即恢復正常。

但周博卻已發現,原本十六個演‘背鬼戲法’的兄弟,今下卻少了一個,變成了十五個!

他匆匆離開王夫人的車駕旁,急奔向圈陣之外。

幾個青年扛著一個被鬼臉披風包裹著的人歸回這邊,給他灌藥的灌藥,拍背的拍背——周博一看那兄弟慘白如紙的臉色,立刻蹲身下去,隨手摺斷一根線香,在手指腹間碾成粉末,湊近負責演‘背鬼戲法’的馬幫兄弟鼻孔,輕輕一吹——

將香灰粉末吹進那人鼻孔中。

那人的身形頓時像是一條落在岸邊的活魚般板動了起來!

在板動中,其口鼻間流淌出汩汩散發著陰冷詭韻的黑水!

隨著其口鼻中淌出黑水,其面色頓時泛起些絲紅潤來,緩緩睜開眼睛,虛弱地看著正對著他的馬鍋頭,說了句話:“你要去哪裡呀?”

那聲音,細而輕,猶如女子撒嬌一般。

伴隨著那聲音響起,那人的臉色頓又變得慘白,白得發光!

‘他’翻動著一雙只剩眼白的眼睛,身上裹著的鬼臉披風,變成了一件漆黑的壽字紋後袍子!

一股寒意直衝周博腦頂!

在這個瞬間,馬鍋頭的反應極快——

他膝蓋頂在身軀、面孔還在不斷變化的‘馬幫兄弟’胸口,手掌在腰間一抹,取來一顆蠟黃色的丹丸,捏開那‘人’的嘴巴,將那顆丹丸塞進了對方口中!

“呀!”

地上不斷板動著,臉型漸變成倒下來的桃形的‘馬幫兄弟’,口中忽然發出一聲驚叫。

緊跟著,一雙雙白得發光、猶如雪白繃帶般的手臂就從其身上脫離,在半空中絞纏著,抓著四周流淌的風,一瞬間飛至了遠處的柏樹樹梢,變作了那桃形臉,一身厚布壽字紋袍子的厲詭!

厲詭掛在遠處的樹梢上,一雙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車陣這邊!

“不能再等了!”

周博霍地起身,看著地上迅速腐敗發臭的馬幫兄弟屍體,直接取來一支火把,丟在了屍體上,將屍體點燃!

他看著河岸邊的那座破石頭廟,對身邊親隨沉聲說道:“讓演戲法的兄弟回來!

咱們就去那座廟裡!”

“去廟裡?”

“那豈不是更危險?”

幾個親隨臉色凝重。

“咱們的背鬼戲法,要能見到詭的實形,再運用此法,才能顯出最大效果。

今下爆竹也放了,鬼遮眼、鬼打牆的情形卻沒變化。

——說明咱們不是遇著了一般的‘恐懼自迷’情況,極可能是此間還有個厲詭,那厲詭可能還在沉寂中,未有甦醒。

此時,主動進入被它影響的環境裡,不僅有機會窺察它的實形,更能讓追迫咱們的那個厲詭退避!

兩個厲詭,不會同時出現在一片地域。

它們一般互不干涉!

今下唯以此法能自救——‘背鬼戲法’對樹梢上那個厲詭的作用,已經越來越小了。

再這麼耗下去,怕是要被它徹底擊破!”周博匆匆說話,邁步走到了王夫人的車陣旁。

他的親隨皆去通傳訊息,原本守在原地的馬隊再次開始變幻陣勢,圍著馬隊施展‘背鬼戲法’的眾人,盡皆退回了車陣中。

“王夫人,我今下預備帶人進那座石頭廟裡一探究竟!”

周博向馬車中的東主夫人彙報道。

“鍋頭自便就好。”

沙啞怪異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聲音微冷。

周博嘆了口氣,未再多言,轉而匆匆驅馬,領著整支車隊,向著河邊小樹林中的那座石頭廟接近而去。

真正牽馬踏入小樹林裡,周博才發現,林中還有一座佛塔。

佛塔上,依稀可見密藏域文字字跡。

一根根褪色的經幡披在佛塔上,跟著陰風隨處飄動。

“這上面寫得是什麼?”周博指了指形如寶冠般、斑駁脫色的佛塔,向充當商隊翻譯的常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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