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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空聞言眉頭緊皺,他確未想起「四月十四」這個關鍵日子來。

縱然天威道壇與土教巫門多有勾連,

但「四月十四」更干係重大,對方顯然不會為了自家的所謂「祭神大醮」,放棄他們各自在四月十四日前後舉辦的儀典。

可若不以此為藉口,直稱自家有難,想要對方伸出援手的話,源空更怕除了早與赤龍真人師徒交過手的巫門以外,其餘勢力對此不重視,屆時只派幾個歪瓜裂棗過來,這豈不是要壞自家的大事?!

思前想後良久,源空忽然心思一動,他又叫來一個金袍大師公,同其說道:「你追上先前那三人,告訴他們——就說這次「祭神大醮」,由我們牽頭來辦,彙集各家,廣祭各路神仙,不拘是土教的、巫門的、佛門的,皆在此次祭祀之列!

儀軌各個部分,亦需各方磋商議定,共同為真閭山顯世謀劃出力!

此次祭神大醮,必是一場盛會,各方勢力皆將齊聚於此。

我看看還有沒有哪一方不願來?!」

源空此言一出,底下眾「狗頭軍師」紛紛點頭贊同。

有大師公出聲道:「由我們牽頭,各方聯名來辦,而這各方也是各有心思,互相猜忌之下,獨怕會拉下自己一家——如此一來,屆時極可能會各方齊至於!

我們天威道壇此次遭逢的劫數,可以安然渡過!

那赤龍真人再是一條猛龍,他能猛得過諸方勢力聯手?!」

「正是這個道理!」

「壇主英明!」

「嘿嘿嘿……這場祭神大醮的祭品,我看就是北閭山眾道了,祭神大醮,也是殺龍大會!」

源空目送傳訊息的師公匆匆離去,聽得手下一眾人對自己的吹捧,他也不禁露出幾分得意之色來,輕輕磨砂著下巴,笑而不語。

然而,

那送訊息的師公離去未有多久,

負責在外院看守的道童就匆匆奔到了門口:「老爺!壇主老爺!」

那小道童雖身穿道袍,但顯然是源空蓄養的私奴,因而稱他作「老爺」!

「什麼事?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源空端坐主位,背靠著椅子,看到道童匆忙忙奔到門口來,其實內心也有些慌亂,以為赤龍真人撞破了自己等人的謀劃,即刻就要殺過來了,但他面上不好表露,依舊作出一副威嚴之態,向才剛走到門口的道童斥道。

道童一骨碌跪在地上,連聲道:「壇主老爺——外面有師公叫我傳訊息給您,說是事情不妙了!

那外來的一眾道士,現在就在祖師殿前立了旗幡,設了法壇,要開壇作法了!」

「祖師殿前開壇作法?!」源空霍地一下站起身,臉色慌亂,急切追問道童,「他們開的是甚麼壇,作得是甚麼法?!」

「那個師公說得是——列祖師牌位在壇上,開的是「祖師斷業壇」,行的是「業力照鑑法」!」道童很是靈醒,將師公的傳話一字不差地複述了出來。

「祖師斷業,業力照鑑——」

「大禍臨頭矣!」

「這是要映照我們身上業力,以此作為賞善罰惡的憑證了!」

「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

平日裡慣於作威作福、魚肉百姓的金袍大師公們一個個如喪考妣,都在中堂內捶胸頓足起來。

源空腦筋連轉,在堂內慌張氣氛的影響下,心緒也變得緊張起來,他念頭連連閃轉,忽然道:「不對,不對!縱是要映照我等身上的業力,他亦須有我等的生辰八字等等具體資訊,才能奏表上告——

他怎麼可能盡知我等的生辰八字?!」

眾金袍大師公聞言都呆了一呆。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門外的道童跟著道:「好像是道壇職牒司裡的一個師公,直接帶著他們去到「職牒司」裡,奪走了道壇上下一應「天威道牒籙冊」。」

源空聞聲,

大腦一片空白!

中堂裡的師公們更加慌張,紛紛向癱坐在矮塌上的源空出聲求救!

「壇主,咱們斷不能再留在此地了!」

「祖師修築天威壇時,留下了機關暗道,在後輩弟子蒙難之時,可以啟用機關暗道,逃下山去——這條路只有歷代壇主大師公才知曉!壇主,機關暗道在何處?

咱們還是趕緊下山逃命去罷!」

「不要再猶豫了,審斷了業力以後,那北閭山眾道下一步就是捉拿我等,依照身上纏繞業力的多寡來定罪了!」

眾師公吵鬧不已,滿臉都是驚惶絕望之色。

癱坐在矮塌上的源空,幾乎就要順著大師公們的鼓摧,帶著他們逃往機關暗道去——但在最後關頭,他神思回還,忽然想到:「赤龍真人師徒設下祖師斷業壇,擺明了是要審斷不法、賞善罰惡了,對方這非是在伐山破廟,但一個天威道壇裡,七八成的人都犯下了罪業,都得經受懲罰,多數人都要因此斷頭而死!

這已經相當於是伐山破廟!

若赤龍真人師徒今日功成,至少自己的性命必然是要保不住了!

他們已經擺明了車馬,又豈會料不到會有人逃下山去?說不定就等著自家往山下逃,好把自己抓個正著!

此時,

慌張奔逃是沒有用的。

得想其他辦法,

死中求活——」

源空癱坐在椅子上,心神完全寂定了下來。

周圍人的呼喊聲、吵鬧聲都離他越來越遠。

如此過了一會兒,他倏忽從矮塌上站起了身,眼神重又恢復清明,目光掃過下方一眾金袍大師公,在眾人殷殷期盼下,開口道:「你們在這裡稍待,我去取機關密道的鑰匙。

就呆在這裡,不要到處走動!」

他警告了眾人一句,便抬步走下了矮塌,轉至被一道屏風隔斷的中堂裡間。

眾金袍大師公面面相覷,都守在原地,未敢走動。

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穿那阻擋住他們視線的屏風,看到屏風之後,壇主大師公在做些什麼。可惜他們不能如願,那道以山水圖、花鳥畫組成的屏風,不僅隔斷了他們的視線,屏風上方墜下來的一道道桃木符籙,更杜絕了他們以術法手段探知屏風後的情景。

僅僅一道屏風,就將中堂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屏風前,

眾金袍大師公面面相覷,神色焦慮又惶恐,卻不得不在原地守候。

屏風後,

牆壁上設有一道神龕。

神龕裡擺著「五通神」的塑像。

而「五通神」的泥胎塑像下,則立著一道牌位。

「天威道壇第八代壇主大師公「本明」之神位」!

先前安置在祖師殿裡間內的神龕中,五通神泥胎塑像之前,擺放地乃是天威道壇第七代壇主大師公「淨宏」的神位,此下偏僻道院裡,當代壇主大師公源空安放的神龕中,同樣供奉了「五通神」,擺在五通神塑像以前的,卻是其師父「本明」的靈位!

神龕前紅燭幽幽,香氣嫋嫋。

香爐裡積了滿滿一爐香灰,

擺著對燭、香爐的那塊橫木板被擦拭得乾淨鋥亮,明顯有人經常前來此處,為神龕裡的二位奉上香火,清理神龕。

在神龕下方兩側,還無聲無息地站

著兩個約莫七八歲的童子。

兩個童子,面板慘白髮青,瞳孔散大,鼻翼間有香火氣來回周流。

二者站在神龕下,就像隱在了陰影中,沒有任何存在感,若不刻意去「記起」他們,可能這一眼看過二者以後,下一刻再抬眼看向別處,就會下意識忽略二者的存在!

源空已經不知多少次在此處拜祭自己的師父了,

侍奉神龕的兩個「靈道童」,更是他以秘法養成的。

二者的種種怪異,卻不會影響到他。

他看了左邊的童子一眼,左邊臉色蒼白、不知是死人還是活人的童子,就拿起了一炷香,遞到了源空手中。

那線香亦不是普通線香,通體蒼白,入手冰涼。

源空拿著線香在燭火上點燃了,朝神龕畢恭畢敬地叩拜行禮過後,將一炷香插入香爐中,登時有白煙一圈一圈從線香火頭上升騰而起,

陣陣號泣聲隨著白煙飄散。

神龕前的燭火蓬蓬而起,暗紅的火光傾蓋整個中堂裡間。

此間溫度漸漸降低,

溫度每降低一些,立在神龕兩側的那兩個童子神色便更靈動些,在人的感知裡更有存在感一些,臉色也更紅潤一些。

陰冷的氣息從屏風隔斷開的中堂裡間往外蔓延。

屏風前的金袍大師公們都感覺到了溫度的下降,聽到隱隱約約的號泣聲,眾人心頭髮寒,因為源空離開時的叮囑,現下尚無人離開這間中堂。

眾人面面相覷。

竊竊私語聲在低沉的氣氛裡響了起來。

「壇主在屏風後幹什麼?機關密道的鑰匙……就在屏風後嗎?」

「你去看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屏風後有什麼?」

「你去看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拿個鑰匙,要這麼久的時間嗎?壇主真的是去拿鑰匙了嗎?不會丟下咱們跑了吧?」

「去看看,去看看就知道了……」

每個金袍大師公向身邊人、周圍人詢問,與周圍人交流。

都得到一模一樣地回覆。

勸他們到屏風後看看,看一眼就能瞭解一切。

但無人真的敢去觸壇主的黴頭,於是每個人依舊老老實實地立在原地,短暫的私語聲消寂了下去,每個金袍大師公看向周圍人,都覺得對方身上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站在每個人身後,盯著對面的人。

一種詭異的氣氛漸自屏風前生起,

這般氣氛,如同一張蜘蛛網,黏住了每一個金袍大師公。

屏風後,

源空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破舊的錢袋,從裡面掏出一張捲成一團的黃紙,攤開黃紙,能看到那是由數個不同的雲芨文字勾畫、相互疊合形成的「符籙」。

若蘇午身在此地,

一眼就能看出,這道符籙就是五通神口中五個雲芨文字相互疊合形成!

源空點燃了那道黃符,口中喃喃自語:「弟子蒙難,請出第三道「應真符」,請師父應真顯靈,以解弟子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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