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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趕集的時候,都要在攤子四處各立上一座香爐,香爐裡就插著用護命火點起的線香。」一杯酒下肚後,人臉龐微微發紅,也是個不常喝酒的人。

他指了指樹林四周,繼續道:「每隔一會兒,我都得去看看香燃得怎麼樣。

當時這香是該燃得快還是慢,我心裡都有數。

只要出現讓我覺得不對勁的情況,我就立刻收攤離開。

要是這香無緣無故地同時全滅了、全斷了,我連攤子都不會要,帶上我的老婆孩子趕緊逃跑!

這樣還真讓我躲過了好多回厲詭侵襲的危險。

有人僥倖從厲詭侵襲中逃生,再看我早早地脫離了危險,以後就都聚在我攤子周圍擺攤做生意,看我逃跑撤退,他們也都跟著。

久而久之,我每到一個集上,就會是當時***的中心。

甚至我往荒郊野外擺個攤子,也會有其他攤販跟著聚集過來,很快又能形成一個新的小集了!」

牛羊雜碎攤主一番話說完,蘇午總算明白,為何這個牛羊雜碎攤能佔據‘玉皇大集,中位置最優越的這片林場空地,而其他攤販不來爭搶。

原因竟是此間大多數攤販,都是指著這個牛羊雜碎攤子過活的!

人談興頗濃,奈何攤子生意實在太好,他在蘇午、玄照老道這邊未坐多久,胖婦人便招呼他過去幫忙劈柴,他同蘇午道了聲:「對不住,我得先去忙了,你們兩位慢慢吃。

一會兒你們有甚麼安排啊?」

蘇午正要開口答話,

旁邊的老道已然說道:「今天就在玉皇大集上逛一逛,明天便要繼續趕路。預備著中午、晚上都在你家吃點嘞,現在和你家熟了,再來吃飯,倒不好意思了。」

他說是不好意思,老臉上卻不見有半點不好意思的神色。

「千萬不要不好意思!」人站起身來,連連擺手道,「你們儘管在逛集市就是,中午、晚上都來我這兒吃飯,我燒幾個好菜,今天你們就和我家一起團年!

灶神教的兄弟,可千萬記得要來!」

人拍了拍蘇午的肩膀,在桌上留下一壺酒,就轉身匆匆離去了。

蘇午看著對面的老道,道:「我們呆在這裡,旁人必不願意收我們餐費,一日三餐都在別人攤子上解決,豈不是要讓別人破費許多?」

「你若過意不去,今晚走的時候,把餐費給他留下就可以了。」老道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滋滋地品嚐著,眯著眼睛道,「我看他是很樂意還你們灶神教這個人情的。

若你不給他機會,最後還把餐費給了他,反而會讓他心裡埋怨。」

「今晚出發?」蘇午未再糾結餐費的問題,抓住老道言語裡透露出的訊息追問了一句。

「嗯。」

老道點點頭,放下酒杯,環視四周道:「待會兒吃完飯,我們就在四處轉轉,有好些年不來這個地方,這裡變化很大,有些位置我倒記不清了。」….

「這裡有你要找的東西?」蘇午又問。

「何止是東西?」老道瞥了他一眼,「還有我要找的人呢!

就是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了……」

蘇午目光微動,

停頓了片刻,

忽然再次問道:「要找你的那位師兄?」

「你小子太聰明瞭。」老道伸指虛點了點蘇午。

蘇午未再多說什麼。

他埋頭吃著碗裡的牛雜。

未過多久,

瘦婦人又端來了一盤羊頭肉、一盤雞冠油,想是她丈夫與她說過蘇午二人身份,她對蘇午二人態度更加溫和親近。

蘇午向她道謝,

她只是擺手笑著走開,並不說話。

這個瘦婦人是胖婦人的妹妹,天生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當初人娶胖婦人之時,胖婦人便要求他把自己的妹妹也一併娶過門——鄉野之地,一個啞女伶仃無依,下場總是不忍言的。

娶了一對姐妹進家門,看似享盡齊人之福,其實肩上更多了一份責任。

用過飯後,蘇午給付攤主餐費,攤主果然不肯收下,連連要求蘇午中午、晚上都來吃飯,見到蘇午點頭答應了以後,他才眉開眼笑地繼續去忙活。

蘇午把馬車留在林場,請託攤主照看著。

他隨玄照老道在玉皇大集周邊轉悠起來。

玄照老道走走停停,不時拿出八卦羅盤比劃對照一番。

二人中午留在雜碎攤子上吃了些飯,

下午玄照繼續在各處轉悠,似乎根本沒有個目的地。

晚上攤主一家如約整治了幾個好菜。

燒雞、全魚、肘子再加上攤子上現成的雜碎,湊了八九個菜,攤主一家與蘇午、玄照老道兩個外人圍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了這頓年夜飯。

吃過飯後,

蘇午同攤主聊了一會兒天,待他的妻兒都睡下以後,蘇午亦與攤主告別,在夜色裡趕著馬車離開了這個生機勃勃的集市。

晚飯時喝了不少酒,看起來醉醺醺的玄照老道,此時掀開馬車簾子,從裡面探出頭來,一雙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發亮。

他不時開口給蘇午指路。

如此拐了好幾道彎,就鑽進了一片野林子裡。

幾隻棲息在死樹上的老鴰,被馬蹄聲驚得呱呱亂叫著飛遠。

枯樹林掩映下,

前方緩坡上的平崗被月光照得發白。

「就把馬拴在旁邊的樹上吧,咱倆上崗子上去。」玄照抬眼看著那片慘白的高崗,忽然向蘇午開口說道。

「亂葬崗?」

蘇午嗅著空氣裡隱隱約約的腐敗味道,已然猜出來那片高崗是個甚麼所在。

他同玄照問了一句,

依舊趕著大黑馬到偏僻角落裡,

把馬韁繩拴在一棵樹上。

玄照在蘇午之後下了馬車,身上背了個髒兮兮的褡褳袋。

其一邊沿著緩坡往平崗上走,一邊在褡褳袋裡一陣翻找,找出幾節鐵管,當場組裝成一根長杆,長杆末端連著把個類似洛陽鏟的小鏟頭。….

他走上平崗,便端出羅盤無頭蒼蠅似的一陣亂找。

最終在一棵新長出的梧桐樹前停下。

老道長拄著‘洛陽鏟,,看著那個長勢茁壯的梧桐樹,眼神感慨地道:「單是我和你兩個人去茅山祖庭,那便是在送死。

現下不得已,也只好把師兄們挖出來幾個了。

當初師兄們都與我約定好了的,

我若死了,沒人幫他們遷墳回陽,他們就只能在泥土下漸漸腐爛。

所以死之前得把他們刨出來,

讓他們再吸一口人間的氣息。」

蘇午聞言沉默了片刻,道:「這就是道長所說的‘逆轉生死之門,竊奪陰陽之機,的‘魔身種道大法,嗎?修行此法的第一步,就是將自身埋葬起來,先修成殭屍?」

「是極是極。」老道連連點頭,他拿著‘洛陽鏟,往梧桐樹斜側方徐徐剷下,鏟頭連著大半長度的鐵管都緩緩沒入泥土深處,「我們茅山巫一脈的道士,又被稱作搬山道士。

所謂搬山即是尋龍點穴,移葬遷轉師門殭屍了。

‘魔身種道大法,修成的所謂‘殭屍,,

其實與真正的屍體還有很大不同。

是‘身僵而心不僵,,‘識死而神不死,。

如是將他們葬在特定的龍脈節點上,甚或是葬在一些恐怖厲詭的鬼蜮之中,讓他們自行經歷龍脈氣韻洗禮、詭韻浸潤,在自身逐漸詭化的時候,掙扎復甦神智,就能修成‘魔身種道大法,,人身化詭又非詭,是人又非人。

以這般狀態面對厲詭之時,自然有絕大優勢。」

老道一邊說著,一邊往回抽那把‘洛陽鏟,。

蘇午站在一旁,目光微動。

茅山巫核心法門‘魔身種道大法,,是以肉身化為詭,而神志依舊是人,這種方法與密藏域頂層的‘光明灌頂大圓滿法,恰恰相反。

‘光明灌頂大圓滿法,,以及蘇午所修的‘佛諦大手印法,,現下都展現出來一個特徵,即是‘意識詭化,而軀殼依舊保持活人的狀態。

但在意識詭化的情況下,長久侵染肉身,

肉身會逐漸失去生機,最終徹底死去,僅留意識化為的厲詭存留於世間。

此二種方法,都有絕大弊端。

都是在‘走鋼絲,。

蘇午未能真正修成‘魔身種道大法,,看不出此法相比‘光明灌頂大圓滿法,,有何高明之處。

趁著玄照道長還在徐徐抽出洛陽鏟的時候,他又向對方問道:「若修‘魔身種道大法,,肉殼難免化為厲詭,肉殼都成了厲詭,意識在肉殼詭韻長久侵染下,詭化也只是時間問題。

那這般法門,若只是將自身變成厲詭的話,

修來又有何用?

不如去給一些恐怖厲詭作詭奴,倒更方便些。」

「九生九死!」

老道瞥了蘇午一眼,忽然吐出四個字來。

不等蘇午追問,

他把洛陽鏟整個從泥土中抽出,蹲下去捻起鏟子裡沾附的一些泥土來檢視——那些來自土層最下方的土壤,已經變作了暗紅色。

「沒有修成功啊……」老道惋惜地搖了搖頭,在衣衫上蹭去指頭上的暗紅土壤,轉而同蘇午說道:「‘魔身種道大法,並非只能修一次,有九生九死之說。

只要你能連續九次在遷墳轉葬之中,九次都從死中求活,就能抓住讓自身徹底‘羽化,。

羽化之後,

自身就好似空氣一樣了。

厲詭能侵染活人,卻侵染不了四處流淌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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