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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午與雲霓裳穿過三道門樓牌坊時,

山上一身黑衣的道士下山來找到了兩人。

道士模樣清秀,頭上盤著一個混元髻,手裡撐著一根竹棍,他從蒼翠林木簇擁的石階上徐徐而下,一垂目就看到了邁步往上來的蘇午。

二人相視一霎,

各自面色都有些詫異。

互相打量片刻後,模樣清秀的年輕道士頓時滿臉喜色,指了指蘇午,想要稱呼他,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蘇午的姓氏,只記了個名字:「午、午、午……」

「謝道長。」蘇午看著年輕道士,面色和煦,他倒是仍記得這位年輕道士的姓名,「我們分別應該是還沒有超過半年時間吧?謝道長看來是連我的姓氏都忘記了。」

他口中的這位「謝道長」,不是旁人,正是曾與他一齊共度過「龍山集三清之腸復甦」之困境的謝雲清!

雲霓裳當時亦在現場,

她看了謝雲清一會兒,也將對方認了出來,有些驚喜地走到近前。

謝雲清看著蘇午、又看看雲霓裳,連連搖頭,被蘇午調侃得臉色訕訕,連連道:「我記得你的,我記得你的!

就是記不清你姓什麼了,但你的名我記得清楚。

單名一個午字!」

「蘇午。」蘇午笑著回了一句。

「啊,對對對!蘇午,蘇午,我記起來了!」謝雲清連連點頭,又轉而看向旁邊的雲霓裳,跟著就道,「雲霓裳!

你的名字我可記得清楚!」

雲霓裳抿嘴輕笑,調侃道:「我的名字三個字道長能夠記住,蘇午的名字只有兩個字,道長就只記住了一個名嗎?」

「不是不是,他的名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你的名字連起來反而更好記,我一看到你,首先想到李太白那句詩——「雲想衣裳花想容」,然後就記起你的名字了!」謝雲清又解釋了一番。

他言語真摯,兼又風趣,幾句話就讓氣氛變得融洽。

原本闊別將近半年的幾人,

此下見面,倒沒有了半點生分。

「你們就是宗事局說要來考察的民俗學者嗎?

宗事局說你們來頭大得很,有甚麼要求,讓玉竹觀儘量滿足哩,住持尋思不能怠慢了你們,就著我下山來接了!」謝雲清與二人一番寒暄後,接著說道。

蘇午點了點頭,道:「這次過來拜會玉竹觀,確實是有正事求助的。

所以特意和宗事局打了招呼,讓他們通知玉竹觀一下。

倒是沒有想到,

小道長現在也在這裡修行。

老道長呢?

他老人家身體還硬朗?」

「師父身體好著呢!」謝雲清連連點頭,引二人往道觀山門裡走。

道觀山門巍峨,此下因為宗事局的臨時要求,正門暫未開放,只開放了兩側的角門。

角門前都設有閘關,

需要刷景點門票才能透過。

謝雲清在閘口上刷過自己的身份牌,把蘇午、雲霓裳都帶進角門裡,才接著同蘇午說道:「師父今天一早就到下面那個村子裡啦,

去幫人家村民家養的豬看病!

這會兒估計在人家剛吃過午飯,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來!

蘇午你們留在這裡,多待一會兒,肯定能見著他。

我一會兒給他打個電話。

——今天著急走嗎?

不著急走,晚上我們一起去夜釣啊,這附近有條小河,裡面的魚可多了!」

顯然,經過半年時間的薰陶,

謝小道

長終於也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釣魚佬。

其話語落在蘇午耳裡,讓蘇午也一陣意動:「我沒有帶釣具過來……」

他的釣具,這半年時間基本沒動過。

「我有,我們有!

到時候借你!」謝雲清又道。

蘇午更加意動了。

這時,雲霓裳在旁說話:「接下來還要前往龍虎山,如果蘇局覺得時間不緊張的話,在這裡釣一兩天魚也是可以的。」

「看來是去不了了。」蘇午都還未開口說話,謝雲清已經聞弦而知雅意,有些遺憾地咂咂嘴。

蘇午笑著搖了搖頭,終於說起了別的話題:「從龍山集離開以後,黃道長就帶著你來投奔玉竹觀了嗎?」

「對,玉竹觀是我師伯在做住持,

我師父尋思投奔這裡比較方便,就帶著我來了。

學些真本事!」謝雲清點頭應道,他說過幾句話,頓了頓,神色變得有些憂慮,「蘇午,你們來到這裡想讓玉竹觀幫著辦些正事……

那些事,

和厲詭有關嗎?」

蘇午微微揚眉。

未回答謝雲清的問題,而是道:「小道長學到怎麼對付厲詭的真本事了嗎?」

「學了啊。

掌心雷、五雷法、畫符、唸咒……」謝雲清報出一連串的道法,隨後又垂頭喪氣道,「這些都沒什麼用的,遇到厲詭用這些法子,或許能給厲詭助助興?

哎!

師父說是帶我來玉竹觀學真本事,

我們哪裡能想到?玉竹觀根本沒有真本事啊!」

小道長滿面懊悔之色,對於自家宗派卻是毫不諱言。

「我這次過來,也是為了請道觀裡的道長們,幫忙畫一些符咒,順便授我「五雷法壇」召請之權柄。」蘇午向謝雲清說道。

玉竹觀承襲北宋神霄派,至如今或許傳承絕斷,

所以謝雲清會覺得學了那麼多,好似都對厲詭沒什麼用。

因為彼時一些法門的具體修行之法,肯定與當下人們自行揣摩出來的法子相去甚遠。

但只要神霄派的遺澤還在,

蘇午不愁它不能煥發光彩。

「宗事局說了,你們兩位民俗學者的任何要求,我們都需要竭力配合。

我們歸宗事局管的,

這些要求,玉竹觀肯定不會拒絕啦。」謝道長無所謂地擺擺手,引眾人穿過道觀裡一排居室,朝前院大殿走去,「不過,蘇午你也不能信這些東西能有用啊!

把它們當撒手鐧,

關鍵時候會壞事的!」

他勸告得極其誠懇。

雲霓裳在旁聽得忍俊不禁。

——還從沒見過這樣「詆譭」自家宗派的道士!

蘇午搖了搖頭,

內心忽然生出一些感應,

他轉頭朝走過的那一排居室左起第三座的窗戶口看去——

……

左起第三座居室內。

頭髮斑白的老道長連忙收回了目光,捋著自己頜下的大鬍鬚,一個勁地念叨著:「看不得啊,看不得,幸好我沒開天眼,幸好老道聰明啊……」

他轉身坐回竹床上,繫好了腿上的高靿襪子,蹬上一雙雙梁鞋,把床頭桌上的小半瓶「牛欄山二鍋頭」瓶蓋擰緊,叨了幾個花生米在嘴裡嘎嘣嘎嘣地嚼著,又穿好黑色的戒衣,往頭上胡亂打了個混元髻,揹著手出了屋門。

大鬍鬚的道人出了門,未有和蘇午等人一樣直穿道觀山門裡的大廣場,而是繞到了那一排居室後,

沿著石階一路

往最頂上的廟殿走去。

……

「怎麼了?」

謝雲清見蘇午停下動作,看著側方的一排居室,便隨口問了一句。

蘇午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轉回頭來,又向謝雲清問道:「咱們身後側方那排居室,是你們道觀裡的人平時居住的地方嗎?」

「對啊。」謝雲清點了點頭,往側後方那排居室看了一眼,笑道,「住持師伯也住在那裡,你看見他了嗎?

我剛才就打電話和他說了去迎接你了,

他應該早去大殿裡等著了——畢竟是宗事局的要求,他得上點心的。」

蘇午笑了笑,未再多言。

這片大廣場周遭,亦修築有一些廟殿。

供奉著諸路道教神仙。

從廣場一直往前,諸多廟殿皆修築在整座道觀的中軸線上。

靈官殿、玉皇殿、七真殿、雷祖殿、四御殿……

一座座平臺、廣場、石階將這些殿堂連線了起來,蘇午、雲霓裳隨在謝雲清之後,一路走走停停,不時入殿參觀,不覺間就沿著石階走到了竹山之頂,坐落著「三清殿」的廣場前。

在大多數道觀裡,

「三清殿」多修築在中院,香客們進入道觀遊覽,到中院為「三清尊神」奉上香火,這個距離不至於太遠,讓香客都走得腳疼了,還未見著三清尊神,

也不至於太近,一下子叫香客得見三清,反而失了拜祭其他神真的心思。

玉竹觀內,三清殿偏偏放在竹山頂上,此處距離山門最遠,倒是有些奇特。

三清大殿巍巍聳立,

大殿正門兩旁,掛著一副對聯。

上聯為:心存邪念,任爾燒香無點益。

下聯為:持身正大,見我不拜又何妨。

蘇午目光掃過那副木質斑駁的對聯,轉而看向正門內,

大殿內光線稍顯昏暗,

隔著七八步的距離,他只能隱約看到廟殿裡高大的神像。

一座香爐蹲坐於廣場之上,一根根數米高的線香插入香爐內,燃出嫋嫋青煙,蜿蜒飄過大殿的屋脊,隨清風漫卷去。

「五雷法壇就設在三清尊神座下。

住持師伯應該也在殿裡等著呢。」謝雲清開口同蘇午說話道,「蘇午,咱們進去吧!」

蘇午點了點頭,

帶著雲霓裳隨在謝雲清身後,

走進了三清大殿之內。

一踏過大殿的門檻,

居於正中的玉清元始天尊、左右兩側的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高大的泥胎塑像,就映入蘇午的眼簾。

殿堂內,

一些道人抄寫經卷,默誦經文,

絲毫未因蘇午等人進入而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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