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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彷彿有戰鼓擂響,

那一張赤紅臉譜貼在蘇午面上,便有美髯從他頜下垂落,直垂到胸口。

他體內五輪齊齊轉動,

居於天關之輪中的屍陀鬼之手,被那張枯黃人皮紙溝通了力量,繼而從蘇午腋下伸出,蜿蜒盤繞蘇午的右臂,纏繞上他腰間的雁翅大刀,

雁翅大刀被鬼手猛然拔出,

一層黑影覆蓋刀面,

剎那間,

將雁翅刀變作一柄關刀!

蘇午雙臂抓著大刀,像是早有預判一樣,

一刀就劈在黑暗中的某處!

鏘!

金鐵交鳴之聲炸響,

幾溜火光映亮黑暗,

黑暗中,

赫然見到,

那從被臥下猛撲而出的身影,竟是個面孔青白,渾然佈滿漆黑縫線,隱約構成詭異紋路,乃有陰冷詭韻沿著那些紋路流淌的‘殭屍’!

這殭屍,

已不僅僅只是一隻殭屍,

而是殭屍詭!

蘇午聯想起先前在屋外所見——女子穿針引線,不知縫合著什麼的剪影,

內心微驚!

炕頭上坐著的女子,莫非是在縫製一隻厲詭?

當下這殭屍,化為厲詭,

莫非就出自它的手筆?!

心念電轉之際,

那張貼附在蘇午面孔上的臉譜,已然散發出一種異樣韻致,融入那柄由蘇午的鬼手與雁翅刀合化的關刀之中——

大刀一瞬間長出猙獰獠牙,

一刀豎劈而過!

其上細密的獠牙化作遍佈細鱗的龍蛇,張口啃咬住撲上來的殭屍詭,將它渾身纏繞的縫線紛紛咬斷!

只一刀!

殭屍詭撲倒在地!

一道灰白的詭影從它身體內飄出,

飄向後方,

蘇午在黑暗裡看到,

那個把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詭笑著看向自己的女子,

她身上披著的那件衣衫下,

忽然伸出一雙雙慘白的手,

數不盡的手掌如千手觀音般散開,

勾攝來那一道影子,

又在黑暗裡一抓,就抓出一具同樣面孔青白的屍體,

要再講那道影子縫進殭屍體內!

咚咚咚咚!

腦海裡的戰鼓聲越發轟響,

蘇午抓著大刀,

鬼使神差地一刀劈出——

無數陰影蟒蛇從那關刀之上蔓延出,隨著這一刀,統統纏繞上了那些即將縫在屍體上的針線,

大刀一絞一錯,

所有針線盡被攪斷!

他朝前一步,

又是一刀劈在了那千手女子的幻影上!

轟隆!

眼前情景大變,兩扇漆黑門戶就在蘇午跟前,

同時,有火光從身後耀發而出!

——

黑暗封鎖了一切。

狗剩置身於黑暗裡,

唯有右手中的火把能將這黑暗驅散些許,為自己的內心帶來光明。

在這黑暗裡,

他分不清天地,

辨不出方向。

火炕上哭哭啼啼的女子已經消失——他探過了各處,走近這堂屋裡,就聽那女子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而後此間就徹底變得黑暗起來,

狗剩舉著火把沿著一個方向朝前走,

他腦海裡還記得整個堂屋的格局,

當下自己認定了一個方向一直朝前走,應該會碰到堂屋裡的土炕,

可奇怪的是,他都走出了數十步,依舊未碰到任何東西,

彷彿堂屋裡的種種擺設、四堵牆壁都成了虛幻之物,

自己被丟在了一片黑茫茫的曠野上。

狗剩心頭有些恐懼,

一股陰風忽自左畔刮過——

“誰在那裡?!”

他想也不想,猛地抽刀劃過左邊的區域——卻只劃到了虛無的空氣!

是自己太緊張了嗎?

小童子心裡思索著,

一股大力忽然出現在他右手腕上!

右手腕像是被冰塊包住了!

那冰塊還在不斷箍緊,

讓他覺得自己的血肉被凍僵、骨頭都要被攥得裂開!

“啊!”

狗剩忍不住慘叫一聲,

右手一鬆!

忽!

他抓在右手裡的火把被一陣陰風捲走,

在黑暗裡倏忽消失無蹤。

連同包住他右手腕,幾乎把他半條手臂都要凍僵的‘東西’一齊消失無蹤了。

唰!

在手臂恢復行動力的瞬間,

狗剩猛地收手,

一刀斬向自己的右側!

“把我的火把還回來!”

然而,

隨著他這一刀揮出,他的右手再次被冰塊——這次他感應得更清楚,那是一雙冰塊般的手,那隻手緊緊攥著他的右手腕,將他右手提起,

正對著自己斬過來的刀鋒!

“媽呀——”

狗剩嚇得亡魂大冒,

左手急忙收力,

然而,

這時,另一雙散發著寒意的手掌攥住了他的左手腕,

握住他的手掌,

強迫著他用左手裡的刀子,

斬向自己被固定住,動彈不得的右手!

那把刀被黑暗裡的未明存在控制著,徐徐地斬向狗剩的右手,沒有刻意加快速度,反而比狗剩自己揮砍的速度更慢了許多,

讓他能清晰地感覺出,

刀鋒散發的凜冽寒意,正在逼近自己的右臂!

狗剩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受到如此恐嚇,

直接就尿了褲子!

一股子尿騷味從他褲子上散發出來,

那攥著他左右手的冰冷手掌倏忽一停,忽就消失了。

但是,狗剩被嚇得呆住了,

縱然暫時逃脫被斬掉一臂的命運,

卻忘了收住左手,

於是,

左手抓著的刀子,憑著自身下墜的重量,割在狗剩的右胳膊上,

鋒利的刀刃割開了他的面板,

一縷縷鮮血劃過刀面,

變作細密的血珠,被這把雁翅刀吸取了。

黑暗裡,

因為無光反照也看不出真形的雁翎刀,忽然閃爍起了亮銀色的光澤,在那刀面的銀光裡,一頭斑斕的猛虎人立而起,倏忽化作一張虎皮,向著狗剩卷裹而來。

同時,

有繁複而奇詭的密咒真文在那銀光中閃爍浮動。

——

轟隆!

蘇午一刀劈出,

卻將眼前的千手女子劈成了一團白光!

那白光轟然爆發開來,將他包裹於其中——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身身前已不再有甚麼殭屍詭,也不見了甚麼千手女子,

只看到兩扇有些眼熟的黑漆木門,

以及身後似乎有火光湧動,

他握著那柄盤繞龍蛇,長出獠牙鋸齒的漆黑‘關刀’,

扭身回看,

一眼就看到了村道邊空地上的火堆,

還看到火堆旁有個胖大的身影,

正從旁邊的騾車上卸下柴鍋、炊具、米箱等等物品——看到那身影,蘇午忍不住呼喚了聲:“師父!”

那道身影,

正是陰喜脈的當代掌灶老爺,

蘇午以及李珠兒等人的師父——李嶽山!

“阿午!”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匆忙忙卸下各項物品,準備當場擺出收魂米,煉油炸大詭的李嶽山登時狂喜,扭頭就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

卻看到了一個扮相、模樣都奇詭無比的‘人’,

那‘人’面上‘戴’著赤紅的面具,

頗似李嶽山遊歷各地時,

看過的戲劇臉譜。

其手中提著一柄看起來就邪異恐怖的漆黑兵刃,

那兵刃看起來猶如大刀,

但上面卻有一條條龍蛇張牙舞爪,

血盆大口怒張!

此人渾身被漆黑的鱗甲包圍了,

讓李嶽山難以確定,

這人究竟是‘人’,還是‘詭’?

“你是誰?!

我大徒弟到哪兒去了?!”

瞪著那道身影,李嶽山端起了月牙方便鏟,厲聲發問!

他心裡有些不好的猜測,

因著這些猜測,讓他心臟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我——”蘇午霎時反應過來,

記起自己眼下還在‘戲仿’的狀態。

上次‘戲仿’時,

逼退了‘詭戲班’以後,自己就從這種狀態脫離了,

此種狀態未對蘇午的日常生活造成甚麼影響。

可當下不同,

當下他脫離了那座房屋,

依舊還在戲仿狀態裡,

如此或許說明事情還未真正解決——可他頂著這副生面孔,暴露在師父面前,師父認得他的聲音,卻認不得他這個人,

自然將他當作了把大弟子禍害的詭類!

‘這面具可能暫時拿下來?’

蘇午面對師父的質問,一時住口不言,伸手去拿自己面上的臉譜,

他內心動念,

伸手一摘,

臉譜竟真被他摘了下來,

同時,

從天關脈輪裡湧出的鬼手,也隨著臉譜被拿下來,一併收回蘇午體內——在師父眼裡,看到的便是蘇午摘下面具,倏忽就變作了一個正常人。

大弟子眼神誠懇地看著師父,

出聲道:“我被困在那間院子裡許久,就去有女人剪影的柴房裡查探,

後來稀裡糊塗地,不知怎地就得了這張面具,

一戴上面具,

弟子好似就有無窮的氣力,

一刀就劈翻了那厲詭,

再回頭,自己已經出了那院子,見到師父了……”

“過詭關,

過得既是詭設下的關卡,

亦是個人的命格氣數。”李嶽山仔細端詳著卸下面具的弟子,一眼就確認,這就是自己的大弟子,詭怪也假冒不來這孩子,

他咧嘴笑了笑,道:“看來你小子氣數很不錯,

不僅成功渡關,

還得了好處咧!”

師父面上笑容閃過,

看著那座房門緊緊閉鎖的院落,眉心又不自覺地擰了起來:“不知道你的師兄師妹們,現在又是甚麼情況啊?”

蘇午把面具拿在掌心,走向師父,

——那面具被他摘下,也未變作一張人皮,依舊維持著赤面關公的狀態。

他邊走邊問道:“這一重詭關,我們兩個既然渡過了,為何沒有走出去?

師父,你這是預備油炸這詭關中的厲詭麼?”

“我們灶班子一眾人,或許已經氣脈相連。

如此就導致,我們看似渡過了關,

但只要其他弟子沒有出關,

我們便暫時出不去的——想要出去,看來得要所有人都出關才行。

或是他們死在詭關內。”師父憂心忡忡道,“若這一關要看各自命格氣數的話,老漢最擔心的便是秀秀和狗剩了啊。

你自不必說,

珠兒自那般兇險的境地都逃了出來,

青苗雖然比她差了一些,可也是虎口脫身,逃過一劫。

她倆命格都是不差的。

就怕秀秀和狗剩——他們倆可沒經過甚麼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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