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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劍修的劍心,都經歷過無數次的錘鍊。

劍心是在一次次的生死之際領悟,在平日每一次的揮劍中加深,是刻在靈魂上的烙印。

就算是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和修為,這種靈魂上的本能依舊會存在。

段子惟茫然地皺起了眉頭:

一個劍修的劍心……怎麼會碎呢?

這時,他驀然想起楚青川先前對他說過的話:

許晚辭……把楚青川錯認成了愛人的轉世。

而她剛剛得知,真正的那個人,已經神魂俱消。

他看著院子中那個纖瘦的身影,目光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複雜:

難道都是真的?

許晚辭對楚青川所有的好,都是為了另一個人?

用斷魂骨自戕,是因為那個人。

如今的劍心破碎,也是因為那個人。

真的可能麼?

修仙界中,真的會有那麼純粹、那麼讓人……震撼的愛情?

他是喜歡江秋寧,可也只是喜歡而已。

他不會為江秋寧放棄他在意的東西,更不可能為了她……去死。

段子惟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院子內的身影,半天也沒有往前邁一步。

許晚辭在收劍時,就察覺到了門口傳來的目光。

她心神一分,本就不受控制的劍不小心從手中墜落,落在了地上。

在撿起靈劍時,她已經調整好了所有的表情。

她把靈劍收入劍鞘,平靜從容地轉過身,看向了門口。

隨即,就被門口的身影閃了一下眼睛。

這人從頭冠到鞋面,無一不是難得的法器,陽光下各個法器交相輝映、靈氣四溢,晃的人眼疼。

她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睛,才看清了來人的臉。

段子惟?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段子惟是女主江秋寧的愛慕者之一。

和原主的關係——非常惡劣。

原主家世不好,性格也稍顯清高,十分看不慣依仗家世在太清宗橫行霸道的段子惟。

而段子惟也因為原主對江秋寧做的一切,對她厭惡不已。

他來找她的目的,顯而易見。

許晚辭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的作為,確定沒什麼破綻後,她唇角揚起了一個疏離的微笑。

人對於感情的接受是有閾值的。

如果她在其他人面前一直都是傷心欲絕的姿態,只會讓不知情的人覺得怪異,讓知情的人逐漸疲倦。

她只需要維持和原主先前相差無幾的態度,在需要的時候顯露失去摯愛人應該有的情緒便好。

平靜之下隱藏的刻骨悲痛,才能讓人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後,才會忽略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更何況——

她平靜地看向仍然站在門口的人:

段子惟應該不知曉先前發生的事情,她就算在他面前演繹傷心欲絕也沒有多少用處。

他來這裡,大抵是知曉她還活著後,來找她為江秋寧出氣。

想到這裡,許晚辭表情雖然依舊平靜,心中卻有了幾分期待。

正好可以用段子惟實驗一下,看看大長老他們有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防禦法器。

段子惟根本不知道許晚辭在想什麼。

此刻他根本沒有一點對許晚辭動手的想法。

他看著她臉上平靜到了極點的表情,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難道不應該對著他訴說自己的痛苦麼?

訴說自己失去愛人的悲痛,訴說自己傷害江秋寧的無奈,訴說她並不是故意做錯事,她只是認錯了人……

可她什麼都沒有說,她只是和曾經每一次見到他一樣,平靜地站著,目光疏離。

一點也看不出,她剛剛已經死了一次。

許晚辭等了半天,可段子惟依舊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微不可查地蹙起了眉頭:

段子惟不是來找她算賬的麼?

為什麼會是這個表現?

她把手中的靈劍往身側的石桌上一放,雙手垂下,周身沒有一絲靈氣,這是一個完全無害的姿勢。

看到段子惟依舊沒有動作後,她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惑:

“不動手麼?”

段子惟好似被嚇到了一般,猛地往後退了兩步。

他扯著嗓子道:“誰說我是來找你算賬的?!”

“我就是閒著沒事隨便逛逛!”他使勁點了點頭,“對,隨便逛逛。”

許晚辭聽著他的回答,面色依舊平靜,心中卻升起了一絲疑惑:

放過傷害江秋寧的罪魁禍首?

這不是段子惟的性格。

除非,他從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什麼訊息。

她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瞭然:

這個人不會是太清宗宗主,更不會是兩位長老,所以只能是楚青川。

不過清衍仙尊的身份畢竟太過駭人,所以楚青川應該沒有對段子惟透露……

不過幾息之間,她就已經大概捋出了事情的經過。

知道段子惟不會對她動手後,她心中升起了一絲微妙的嫌棄。

看來只能等下個來找原主麻煩的人了。

她轉過身,聲音帶上了幾分倦怠:

“既如此,那我便不送了。”

段子惟聽著她分外明顯的送客的話,看天看地、四處亂瞟的動作猛地一停。

他才剛來……他還什麼都沒做呢!

想到這裡,他定住心神,深吸一口氣朝許晚辭看去,想要試探性地多問幾句。

然後,就看到了她滿身疲憊和落寞的背影。

她背對著他,全身上下滿是破綻,沒有一絲靈氣,也沒有一點修士的自保之力。

哪怕一個練氣修士,都能輕而易舉的傷到她。

她是信任他,還是隻是單純的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段子惟像是被刺到了一般,下意識移開了視線,看向了院子周圍。

看著滿是破敗,就連門都合不上的小院,他心中混亂複雜的情緒好像都有了宣洩之處。

他一有心情波動,就想撒‘靈石’。

心情波動越大,撒的‘靈石’就愈多,也愈貴重。

段子惟倏地向前走了兩步,看院子的每一處地方都覺得格外不順眼:

這種沒有一點靈氣的木門還能用?

換成千年泉木的!

這種連大街上都不賣了的破舊石桌還留在這裡?!

換成能阻擋修士神識,還有防禦能力的法器暗玉桌!

還有這土……這點靈氣都不夠他喘口氣的!

加上點他爹給他從秘境中搞來的萬植之土!

……

這種事情段子惟早已經輕車熟路,每一個動作都格外嫻熟。

等許晚辭察覺到不對轉過身來時,他已經將小院的裝扮換了個七七八八。

這個時候的段子惟撒靈寶法器撒的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到許晚辭已經轉過了身子。

他正磨刀霍霍地看著最後一處還沒換的地方。

那裡,種著一顆幻顏樹。

段子惟看到它後,手中的動作倏地一頓。

他記得這棵樹。

一開始看到時,他還在心中嘲笑過許晚辭痴心妄想、不知廉恥。

在得不到楚青川后,居然用幻顏樹來妄圖滿足自己。

可是現在,他忽然意識到,她透過幻顏樹想見的,從始至終,都只有那一個人。

可幻顏樹太過低階,最多隻能對練氣、築基修士帶來一點影響。

對於許晚辭而言,幻顏樹或許只是一個永遠也達成不了的妄想。

段子惟深吸一口氣:

這個幻顏樹,他不能換,但不代表他不能對幻顏樹動手啊!

想到這裡,他嫻熟地找起了儲物玉佩中,能讓靈植升階的靈寶。

就在他掏出一瓶清化泉時,一個極輕的聲音驀然響起:

“不用了。”

許晚辭看著偌大的幻顏樹,微微垂眸,聲音帶著透骨的倦意:

“已經不需要了。”

段子惟聽著她的聲音,心底驀然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澀感。

是因為已經知曉那個人神魂俱消,所以連騙都不願意騙自己了麼?

許晚辭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放在段子惟身上,她的情緒外露只有一瞬,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恢復了最開始的平靜疏遠:

“段少爺,院子裡的這些東西……”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段子惟就意識到了什麼。

他腳步飛快,一溜煙地離開了院子,聲音在上空迴盪:

“我忽然想起來我有急事,先走了!!”

許晚辭看著段子惟的背影,面色依舊,心中卻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段子惟手中有許多天材地寶,說不定其中真的有什麼,能讓幻顏樹升階。

升階的幻顏樹,太不可控。

她不能在身邊留下哪怕一點暴露自己謊言的東西。

不過——

她掃了一眼煥然一新的院子,即使她知道段子惟撒靈石的愛好,也不得不感嘆:

真是……財大氣粗啊。

被感嘆財大氣粗的段子惟一股腦地跑了許久,生怕許晚辭會讓他把撒的那些靈寶收回去。

笑話!

少爺他行走修仙界這麼多年,扔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離許晚辭的小院有一段距離後,他終於停下了步伐。

看到左右無人後,他趕緊放慢腳步,整理了一下衣袍。

然後故作淡定,閒庭信步地朝遠處走去。

他剛走了幾步,就看到劉強帶著一群人,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他走來。

段子惟嫌棄地皺起了眉頭:

他們來這做什麼?

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知道萬劍鋒上有人重傷,需要靜養麼!

劉強也看到了段子惟,他想起自己做的事情,猛地挺起了胸脯,快步殷勤地朝著他跑去:

“段少爺,您來了!”

段子惟嫌棄地揮手,示意他停遠一點:

“你們來萬劍鋒做什麼?”

劉強在他七步之外的地方站定,一臉討好道:“我這不是看您……”

說到這裡,他意識到不對,趕緊改口:“不對,是我們……”

“是我們看不慣許晚辭如今安然無恙的樣子,想去給她一個教訓。”

“讓她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段子惟帶著怒意的聲音打斷:

“你們要去找許晚辭的麻煩?”

劉強被他問得一愣,剛想點頭,就被段子惟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你不知道許晚辭現在還受著傷麼?”

“你不知道太清宗弟子禁止內鬥麼?”

“教訓許晚辭?執法殿長老都沒說什麼,輪得到你們教訓?”

劉強一臉摸不到頭腦的呆愣模樣:

段少爺這是被奪舍了麼?

怎麼忽然間就對許晚辭這麼……寬容了?

不過他也早就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於是試探性地問道:

“那段少爺,我們這就……走?”

段子惟抬頭瞥了他一眼,剛想讓他滾,忽然想起了許晚辭如今的模樣。

她剛從斷魂骨下撿回一條命,如今劍心破碎,又毫無求生之意。

隨便來個弟子恐怕就能傷到她。

要是再有人像這波人這般——

咳咳,他當然不是相信了楚青川說的那些……

但話又說回來…對於一個重傷的人動手,實在是沒有武德。

想到這裡,他一揚眉梢:

“那誰,你們在這裡守著,不準讓任何人去找許晚辭的麻煩。”

說完這句話後,他終於舒展開了眉頭。

他隨手扔下一瓶七品丹藥後,他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記住,連一個蒼蠅都不要放過去。”

劉強看著丹藥,臉上都笑出了褶子:

“得嘞!”

另一邊,許晚辭坐在嶄新的墨玉桌前,好整以暇地等人來找她的麻煩:

一盞茶,

一炷香,

一個時辰……

等到夕陽西下,她門前依舊空無一人,一絲響動都沒有。

許晚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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